事一說定,白嚴修就沒留下來的理由, 但他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低沉著嗓音開口:“長安,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陸城心裡的警鈴猛地震響, 他半真半假的說笑:“什麼話還要單獨說?”

白嚴修並未回答, 而是目光深邃的看向青年。

陸城不動聲色的挪動半步, 將顧長安擋在自己身後。

微妙的氣氛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就被立春的聲音給打破了, 她一邊喊著“長安”, 一邊急急忙忙跑進來, 到嘴邊的話在看到屋裡的情形後消失無影。

“那什麼,那個, 就是長, 長安啊……”

立春結巴半天,手偷偷去拽顧長安的衣服, 對他一個勁兒的擠眉弄眼。

顧長安掃掃面前的兩個男人,嘴角一挑, 面帶微笑的說:“我出去一下, 你們聊你們的。”

門一關上, 顧長安挑起的嘴角就壓了回去。

立春早已習慣他的喜怒無常,很小聲的說:“長安, 裡面是什麼情況啊?剛才我要是不出現,是不是就要幹起來了?”

顧長安往前走:“幹不起來。”

立春狐疑的撇嘴,那可不一定, 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問:“要是他們真幹起來了,你會幫哪一邊?”

顧長安的腳步頓了半拍又在瞬息後接上,嗤笑著說:“一個個都是不可一世的大老爺們,幹個架還要人幫忙,那有什麼用。”

這說法聽起來邏輯滿分,立春無言以對。

顧長安問立春不在房裡睡覺,這個點過來幹什麼。

立春說她心慌。

顧長安聞言停下來:“心慌?怎麼個慌法?”

“就是慌唄,我來你這兒才慌的。”立春踮起腳靠近顧長安的耳朵,很小聲的詢問,“長安,你家是不是混進來了什麼東西啊?”

顧長安不答反問:“什麼東西?”

立春給他一個白眼:“我不知道才問你的呀。”

“我覺得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鬼。”她撥撥額前的齊劉海,嘀咕的說,“像是某種器靈,又不太像,好奇怪,能量波動忽強忽弱,一會有一會沒的,姥姥睡了,我不敢把她吵醒,長安,你說……”

顧長安打斷:“好了,別多想,等會我找陸城要個符,你貼床頭。”

立春跳腳:“我可是妖誒!”言下之意是我有什麼好怕的。

顧長安不給面子的說:“屁用沒有的妖。”

立春:“……”

顧長安去廚房拎了瓶熱水去陸城那屋泡腳,他那屋不知道是個什麼發展,沒聽多大的動靜說明一直在談,而且談的還算愉快。

然而真實發展是兩人互相放冷氣,暗中較量。

陸城在想,他不動劍能不能把這人給打趴下,作為有關部|門的領||頭人,實力不可小覷。

如果不是大活人,而是個鬼魂,那就方便多了,隨便丟個驅|鬼符籙就能了事。

陸城可惜的搖搖頭。

白嚴修起身:“告辭。”

陸城虛偽的一逼:“慢走不送。”

白嚴修走到門口時頓住,沒回頭的說:“具體安排我會擇日通知長安。”

陸城手一揮,門就被那股勁風摔上了。

還是免不了要打交道,陸城煩躁的按按太陽穴,餘光瞥向左側的床,他過去往上面一趟,鼻息裡全是小東西身上的味道。

顧長安泡完腳過來,推推趴在他床上的男人:“去你自己屋睡。”

陸城裝死,但他顯然沒想到後面還有大招。

顧長安上了床,一腳把男人踹下去。

陸城扛住了第一波,沒扛住第二波,他及時抓住床沿,側過身的時候捕捉到了青年眼裡的孩子氣。

顧長安瞬間沒了笑意,不耐煩的說:“出去,趕緊的,我要睡了。”

陸城沒想出好的理由賴著不走,他黑著臉走出了房間,完了又折回來:“你今晚下的決定很不明智。”

顧長安抖被子:“我個人認為很明智。”

“狼予不是什麼小魚小蝦,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陸城說,“他的處境越被動,就會越危險,我們把他逼急了,他一定會採取玉石俱焚的選擇,你不該摻合進來。”

“不會出多大事的,就這一次。”

顧長安往被窩裡一躺,邊裹被子邊說,“如果我,你,還有白嚴修,我們三方聯手還是沒有將他抓住,那就說明他命不該絕,之後就算白嚴修說破天,我都不會再插手。”

陸城看青年把自己裹成一團:“都想好了?”

顧長安打了個哈欠:“人生苦短,沒必要去糾結什麼事。”

敢情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糾結,你在旁邊看戲?陸城一言不發的走了。

半夜顧長安驚醒了,他一個鯉魚打挺,快速撈了床上的外套穿上跳下床,大步流星的朝書房方向走,半路碰到了陸城,倆人交換了下眼色,一同前行。

陸城是第一次進顧家的書房,但他沒多看,只是跟著顧長安,穿過牆壁後的狹||窄||通|道,進入一個不大不小的密室。

顧長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常,沒叫醒大病讓對方給自己把風就算了,竟然允許陸城跟了進來。

操,信任究竟是從什麼時候一點一點開始累積的?顧長安陷入深思。

陸城看了眼前面的水潭:“你要下去?”

顧長安回神,他舉起手裡的燭臺,隔著燭火看男人的臉,像是要看出什麼名堂。

陸城站著給他看,姿態悠閒的不慌不忙道:“我要是想動什麼心思,你家的機關就是再多,對我也沒多大阻礙。”

我不會害你的,這是如今的陸城眼裡的內容。

顧長安似笑非笑:“有個事我一直忘了說,從你進來到今天,我從來沒有在魚肚子裡聽到過你的謊言。”

這人明明是個戲精,卻聽不到他的任何一個謊言,多讓人鬱悶。

陸城注視著青年的目光深諳,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這麼說,我對你比較特別啊。”

顧長安的臉抽了抽,抓的什麼屁重點。

不多時,顧長安把外套跟眼鏡丟給陸城,徑自下了水潭。

陸城目睹水面濺起一圈圈漣漪,又慢慢歸於平靜,他不時看腕錶,時間無聲無息過了半小時,人還是沒有上來,水面平靜無波。

又過了二十分鍾,陸城心裡標著耐心的那座城牆轟然倒塌,他直接下水,不斷往水底沉。

水底空無一物,設了障眼法。

陸城伸出食指在眉心一點:“開。”

下一刻他就看見水底一處有個圓形的金色光暈,他正要靠近,就看到顧長安從光暈裡面遊了出來,像個死人。

碰到的時候,陸城真以為他就是具|屍||體。

顧長安有種腦漿凍住的錯覺,腦闊疼的要命,他哆嗦著白到泛青的嘴唇:“我走不動了,你背我。”

陸城作勢要公主抱。

顧長安虛弱的厲害,還是踢了他一下:“別,別噁心我。”

陸城俯身靠近青年,捕捉到他的冰冷氣息,斷斷續續的,像狂風中的殘燭,劇烈搖曳著,隨時都會熄滅,這時候了,還有勁踢我。

顧長安白到駭人的臉上淌著冰水,他伸手一抹,剛要說話就被陸城給拉到了背上。

陸城輕鬆揹著顧長安往書房外面走。

兩人身上的衣服全溼了,從頭到腳都在滴水,誰也嫌棄不了誰,一路走一路滴滴答答,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水跡。

顧長安的牙關打顫,老祖宗為了安全考慮精心搞了個水下通道,不會想到很多年以後,有個小輩天生胃寒,每次去水下走一遭都丟掉半條命。

一陣夜風襲來,顧長安顫抖著把臉往陸城脖子裡埋,像只弱不禁風的鴕鳥,他眯著眼睛問:“你下水幹什麼?”

陸城的身形滯了滯,唇角微勾,沙啞著聲音說:“我以為你癱在水裡了。”

顧長安的腦子轉不過來,蔫了吧唧的,沒再說話。

王煜跟陳靜靜的謊言揭穿後得到的能量都有很多,照理說夠夠的,但是這才兩天就全部消耗掉了三分之二,瓶子裡剩了個底。

這是什麼節奏?

地底下那位要重現天日,老宅要塌成廢墟,他要死的節奏。

顧長安衝了個熱水澡緩了將近一小時人才活過來,他沒睡,趁陸城接電話的功夫去給老頭燒了柱香。

“老頭,今年的天氣不正常,十月飛雪,從那天之後就陸陸續續下雪,這是天災要降臨的預兆,太平不起來了啊。”

顧長安站在牌位前:“這段時間地底下突然出現了異常,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可能跟狼妖王的現世有關,老祖宗要是怪我,你幫我說說好話,千萬別來我的夢裡嘮叨。”

他推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說出早就壓在心裡的一個猜測:“老頭,我的大劫來臨之日不會就是封印破除之時吧?”

“你是不是算到了什麼東西,所以才沒跟我提續香火的事?”

顧長安在牌位前自言自語了許久,他打了個哆嗦後快步回房。

後半夜陸城睡在顧長安身側,正是被需要的時候,沒有再被踹下床。

陸城有兩面,一面優雅謙和,平易近人,一面冷峻漠然,高人一等,前者是假的,他想演戲的時候才會戴上那個|面|||具|,後者是真的,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露出來,看他心情。

顧長安有很多面,最真實的那一面藏在最底下,除非他自願,否則別人看不到。

越熟悉,越親近,看到顧長安真實一面的次數就越多,以前只有立春跟吳大病,現在多了個陸城,已經一腳踏進了他的圍牆裡面。

窗外有銀白飄飛,下雪了。

陸城沒問身邊的人睡沒睡,直接問的正事:“出變故了?”

顧長安耷拉著眼皮:“嗯。”

“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不是很清楚,不過……”陸城把手放在腦後枕著,淡聲道,“有一點我可以確定,地底下出了亂子,陸家不會坐視不管的。”

顧長安扯扯嘴角,真到那時候,管也管不了。

陸城不急不緩道:“凡事有利有弊,即便出現了最壞的局面,對你也有個好處,它一跑,你不就能離開這裡了嗎?”

顧長安的眼皮猛地撩起。

還真是這樣,顧家歷代的使命與其說是守著這座老宅,不如說是看管被封住的老妖。

它衝破封印跑了,那還守什麼?

顧長安趕緊收住放飛的念頭,嘆口氣道:“別再往下說了,不然我爹會來我的夢裡把我嘮叨死。”

陸城:“……”

顧長安從被窩裡伸出頭,嘲諷的說出一個殘酷的現實:“要是讓它跑了,我沒老祖宗那個本事把它抓住重新封印起來。”

陸城說:“你老祖宗一個人也沒那個本事。”

顧長安沒聽清:“什麼。”

陸城往窗戶那裡看:“我說,外面下雪了。”

顧長安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又下雪。

房裡靜了會兒,陸又一次開口:“根據我的觀察,大病不是不想說,是不能說,我猜他跟另一方籤了契||約。”

顧長安側過頭面朝著男人:“契||約?”

“這裡面涉及到他的身世。”陸城低笑,“你想要他主動跟你坦白,那你就等著奇蹟出現吧。”

顧長安滿臉黑線:“你知道大病的身世?”

陸城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說:“上次你見過的少年叫十二,不單單負責我的飲食起居,還是我的親信,左膀右臂,他是個天才,擁有龐大的信息網,有關大病的身世我已經讓他去查了,很快就會知道的。”

顧長安哦了聲,不說話了。

“至於那個東西,我說我能看到,其實準確來說,是看不到。”陸城破天荒的翻出舊事跟顧長安坦誠,“因為我只能看見大病背後有一團白氣,那家夥很狡猾,一直沒有露出形態,就目前來看,它只是不讓人接近大病,尤其是你,這是動物的本性,對私有物的佔||有||欲。”

顧長安還是沒吱聲。

陸城靠近青年:“你怎麼也有一米八吧,每天吃那麼多,沒見你鍛鍊,都吃哪兒去了,身上怎麼沒長幾兩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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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安睡著了。

陸城撐起身子,在黑暗中凝視著青年的臉:“不吵架的時候不是挺好的嗎?”

顧長安夢囈的喊:“老頭……”

孩子想爹了,陸城把被子拉拉,生疏的把手放在青年後背拍了拍。

第二天早上,顧長安迷迷糊糊的感覺渾身有些痠麻,像是被一塊石頭壓著,他動了一下,發現肩膀跟腿都動不了。

鬼壓床?

顧長安強迫自己醒來,睜眼就看見男人親暱且信賴的把腦袋靠在他的肩頭,手臂霸道的橫了過來,以一種極其不要臉的姿勢窩在他旁邊,距離太近了,近的讓他頭皮一下子炸開。

什麼情況?

顧長安呆滯幾秒就火速後挪,忘了他自己睡在外面,這一挪就挪到了床沿位置,身體搖搖晃晃。

陸城長臂一伸,及時把青年拉回床上。

顧長安接連受到刺激,沒有在短時間內做出反應,任由陸城把自己拉了過去。

這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他親到了陸城的臉,情節狗血又俗套,連現在的八點檔偶像劇都不用了,竟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

立春蹦跳到房門口,還沒敲門呢,就看見門從裡面開啟,陸城被趕了出來,為什麼說是趕呢,因為他穿的睡衣,外面的衣服在手上拿著,周身氣息恐怖,不止是恐怖,還有點可憐。

她嘴巴張的能塞下一顆鴨蛋,半響乾笑著打招呼:“早啊。”

陸城氣定神閒的昂首:“早。”

吃早飯的時候,立春時不時鬼鬼祟祟去偷瞄桌上的兩個大帥比,都睡一個屋了,這發展真是……哎。

顧長安全程心不在焉,好幾次夾菜的時候筷子都沒伸到盤子裡,在外圍戳了半天。

反觀陸城,和平常一樣舉止高貴優雅,人模狗樣,就是黑眼圈比較重,眼裡也有紅血絲,昨晚像是沒怎麼睡,摸魚去了。

顧長安後半夜做夢夢到老頭了,在夢裡老頭跟他哭,一把鼻涕一把淚,他被感染了也跟著哭,不知道自己不光哭,還說夢話。

陸城根本沒法睡,跟個老母親似的拍拍他的後背,摸摸他的頭髮,能想到的都做了,天亮才閤眼。

雪在早上就停了,雖然天邊被雲層遮蓋,太陽沒露臉,卻也沒什麼風,溫度不算太虐人。

立春跟姥姥走了以後,顧長安就自己找個牆角蹲著思考問題,從第一天認識陸城開始,到今天早上,來來回回的思考。

他蹲了足足有四五十分鐘,抱著僥倖的心理去隔壁找陳陽。

陳陽準備出門,看到顧長安站在自家門口,挺新鮮的,他好奇的問:“長安,有事兒?”

顧長安一副便秘臉:“有。”

陳陽夾開煙,爽快的衝他笑:“那你說。”

顧長安繼續便秘臉:“你給我親一下。”

陳陽嚇的舌頭都捋不直了:“親親親親一下?”

顧長安說:“你親我一下也可以,臉就行。”

陳陽石化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問:“長安,你受刺激了?”

顧長安陰鬱的抿唇,現在已經不是簡單的一句刺激就能形容了,他抬起頭時臉上帶著調侃的笑意:“逗你玩的。”

本來想測試測試,結果發現只能動動口,腦補的畫面不能忍,陳陽要是真講義氣的配合,他要麼動手,要麼動腳,不會站著不動。

不是一回事。

顧長安想到早上自己在衛生間裡忙活了半個多小時,他那臉就跟調色盤上的顏料一樣五彩繽紛。

陳陽聽他這麼說,驚魂未定的鬆口氣:“臥槽,差點被你嚇死。”

“我跟我老婆現在感情像剛談的時候那樣好,我可不能再犯錯惹她生氣了,還好你只是逗我玩。”

顧長安心想,我也希望是老天爺逗我玩。

他||媽||的好像不是那個意思,是來真的,來勢兇猛,排山倒海,轟隆一下就把他的人生觀給推倒了。

這事兒其實一直都有苗頭,仔細回想起來,苗頭多的嚇人,大病也不時明示暗示,好多回了,他怎麼回回都給唬弄過去了呢?缺心眼兒吧?

不能就這麼著。

顧長安點菸的動作一頓,他現在就要找陸城問個明白,行或者不行,給他一句準話,不然心裡擱著這麼個東西,日子沒法過的舒坦。

剛走到院裡,顧長安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是白嚴修打的,說他的兩個下屬過來了,馬上就到,談佈局放餌的事。

顧長安不容拒絕道:“讓他們等十分鐘,不,半小時,我有私事要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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