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豁然開朗, 一面三臉懵逼。

無言對視良久, 錢艾嘆口氣, 彷彿吐了個不存在的憂鬱菸圈。

“我們, 可能,需要一個說明。”他代表另外兩位夥伴, 舉起愛情白旗。

徐望收起信, 對這仨也不用分析什麼詩歌之間的情緒區別了,對牛彈琴,直接塞答案還比較快:“這是樹和花的愛情,植物戀。”

吳笙:“……”

池映雪:“……”

錢艾好累, 身心俱疲:“能當我沒求過這個說明嗎……”

“真正做了替身的是樹,”況金鑫有點心疼小夥伴,進一步解釋,“它在用自己的樹枝,保護附生花,所以每次地獄之火過後,被燒焦的都是樹枝。”

“這就和附生花的最後一句話——從來沒有真正被地獄之火灼燒過——對上了。”吳笙終於扣上了邏輯鏈的第一環。

徐望欣慰地看他一眼。

“樹才是真正替身,有理有據, 這點我認可,”吳軍師不入門則已,一入就能由點及面, 抓出疑點,“但怎麼就能確定,它愛的是附生花, 而不是柯妮娜?”

“這個……”況金鑫被問住了,有點為難地看徐望。

他剛剛還覺得隊長說得全對,現在又覺得軍師說得在理。

如果樹愛的是柯妮娜,甘願當替身,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徐望繞過迷茫的況同學,直接問吳笙:“我們摘花的時候,樹幹了什麼?”

這個吳笙當然記得:“甩動樹枝對我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攻擊,當然,主要是抽打你。”

“……那是因為我站在你肩膀上,更深入敵營!”徐望果斷終結回憶,言歸正傳,“如果樹愛的是柯妮娜,它阻攔我們摘花幹嘛?”

“它會巴不得我們把花帶走,到時候它和附生花一起守護柯妮娜,雙保險。”吳笙介面,終於將所有環節對上,“最後是附生花自己落下來的,樹能攔住我們,攔不住花。”

吳軍師不懂愛情,但只要誰給他一片綠葉,他能推理出整個草原。

“明白了,”錢艾啪地拍一下手,總結,“柯妮娜和艾米喜歡約克,約克渣男不用考慮,附生花救了被處刑的柯妮娜,間接害艾米慘死,艾米化惡靈要殺柯妮娜,附生花甘願當替身,但樹愛附生花,所以用自己當了當替身的附生花的替身。”

吳笙:“……”

池映雪:“……”

況金鑫:“錢哥……”

徐望:“不愧是經歷過2/23,紅眼航班頭等艙修羅場的男人。”

“我現在就剩一個問題了,”錢艾沒被表揚衝昏頭腦,滿眼狐疑看小況同學,“隊長被樹枝攻擊過,你又沒有,為什麼你能和他一起想到樹枝?”

“明明燒的是花,可每次燒完都成了樹枝,很奇怪啊,”況金鑫理所當然道,“就一直很在意。”

錢艾:“也可以是附生花的障眼法吧?誰也沒說過替身具體怎麼操作,說不定就是用障眼法矇騙惡靈呢?”

況金鑫一張小臉皺在一起,很認真地思考半天:“好像也有這種可能……”

錢艾扶額。

所以只是單純的沒想這麼多嗎!

“不過,”況金鑫摸上自己心口,“第一次看見燒焦的樹枝,這裡就酸酸的,有點難過,也不知道為什麼。”

錢艾:“……”

吳笙安慰性地拍拍隊友肩膀:“第六感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和財富一樣,不能強求。”

錢艾:“……你這後半句更扎心。”

“我能提個問題嗎?”一直安靜聽著的池映雪,蹙起眉頭,也沒等幾個人回應,直接丟擲疑惑,“一棵樹,愛上自己開的花,不奇怪嗎?你會愛上你的手嗎?”

已經被打擊夠嗆的錢艾,看看自己可愛的拳頭,又看看池映雪:“你這是什麼鬼比喻……”

徐望和況金鑫安靜得很默契,十分清楚,這種科普時刻該誰登場。

“附生花不是樹開的花,只是恰好依附在樹上,它給樹帶來更多的水分,樹則給它提供棲息之地,”吳軍師敲黑板,給新隊友劃重點,“它們是兩種植物,戀愛自由。”

池映雪:“……謝謝。”

從加入這個隊,就一直存在的、難以言喻的微妙心情,正一節節向上攀登。

“隊長,愛情線是清楚了,但怎麼才算交卷呢?”況金鑫剛舒展開的眉頭,重又打結。

“我也說不準,”徐望瞥向地上的附生花,“但至少得把它送回去吧?”

錢艾沒轉過來彎:“送回哪?”

“樹上。”徐望說,正氣凜然的,“這是樹和花的愛情,我們拿著花不還,強迫分居,那不成法海了嗎。”

“……”舉例精準,比喻形象,錢艾有心反駁,無力回天。

還花歸樹,自然就要再入油畫。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返回1310,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個動不動就起火的房間,一改先前的熱情好客,冷清得像很久沒人住。

牆壁上的油畫還在,但色澤暗淡,平平無奇,再沒那呼之欲出的生動與詭異。

錢艾為難地看向自家隊長:“硬往裡鑽?”

徐望咽了下口水,腦補一下,已經感受到了咣咣撞大牆的疼:“闖個關而已,也不用拿命拼……”

“想把花還給樹,就只有穿回油畫這一個辦法嗎?”況金鑫問。

徐望目前只能想到這個,但顯然,路子不對。

“未必。”一直沉默的吳笙,開口。

四個夥伴一起看他。

他卻忽然走到窗前,望著下面滿目狼藉的草坪,道:“你們過來看。”

四人不明所以,立刻聚攏過去,圍觀窗外。

吳笙指著挖掘機正步步逼近的、僅剩的一塊完好草坪,問:“眼熟嗎?”

那塊倖存草坪約一個籃球場大,栽著一棵大樹,樹上蔥鬱,樹下蔭涼,同別處坑坑窪窪、草木倒伏的慘狀相比,簡直桃花源。

指向這麼明顯,四人要再不明白吳笙意思,就真可以晃盪腦袋聽大海了。

但——

錢艾:“你這個是不是有點牽強……”

況金鑫:“笙哥,你不能看見一棵樹,就說是油畫裡那棵。”

池映雪想起先前討論時,吳笙渾身散發的智商優越感,勾起嘴角,故意模仿對方口吻:“證據。”

吳笙:“一,這裡建造古堡之前,就是村莊所在地;二,這棵樹和整個前庭草坪的設計風格並不融合,有故意突出惹人關注的嫌疑;三,你們仔細看它的樹枝,好幾處明顯稀疏,有外力折斷痕跡;四,我記得它什麼樣。”

從它甩枝條攻擊徐望那一刻起,吳笙就把這位小樹同學深深烙印在腦海,化成灰都認得。

錢艾翻個白眼:“你早說第四條不就完了。”

況金鑫躍躍欲試:“那我們現在就下去?”

徐望剋制著花式讚美的衝動,深沉地拍拍自家軍師肩膀:“還不錯。”

“……”池映雪看著眼前的四個人,破天荒,脊背竄起一絲涼意。

這種毫無邏輯的盲目信任,是邪教嗎,是邪教吧。

“轟隆——”

在所有人都沒防備的時候,新的爆炸再起!

炸的就是僅剩的那塊草坪,由於炸點距離稍近,衝擊波直接把五人面前的玻璃震裂!

泛起的草皮、泥土在硝煙裡漫天飛,五人心裡一緊。

之於你的劇情關鍵,或許只是人家任務線上的路人甲,那幫刨地炸坑的人,才不會管哪棵樹和你有淵源!

小夥伴們七手八腳把窗推開,硝煙塵土撲面而來,根本什麼都看不清,只能依稀聽見戰鬥和呼喊……戰鬥?

【鴞:有人對你使用了喲~~】

被防具鎖定的提示音,讓疑惑中的小夥伴們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想,一根巨大的綠色豌豆芽就在窗外拔地而起,轉瞬,就長高到他們視窗,寬大葉片平坦而舒緩地探過來,就像邀請。

同一時間,硝煙散了大半。

那僅剩的草坪,也被炸成了坑,但奇異地,唯獨那樹還在,連同根下一米見方的草皮,就像汪洋中的孤島。

它的樹枝在陽光下,瘋狂搖擺,一次次擊退企圖靠近的闖關者。

那五人已經放棄爆破流,派四人和它纏鬥,剩下一人,駕駛著挖掘機,貼著坑邊隱秘潛行,眼看就要從側面逼近樹下了!

池映雪第一個跳上葉片,回頭見隊友都沒動,輕輕挑眉:“不下去嗎?”

徐望這才看明白:“你的文具?”

下當然要下,但新隊友的行動速度會不會太快了啊!

池映雪悠然一笑,跳過這顯而易見的問題,直接進下一環節:“挖掘機,交給我。”

簡單六個字,淡淡的語氣,濃濃的期待,深深的幸福。

隨著最後一個小夥伴在葉片上站穩,魔豆高聳的莖忽然改變方向,枝葉朝著戰場那邊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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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功夫,徐望他們四個已被送到樹下,竟比圍剿大樹的四個人,還要接近樹幹!

而池映雪早跳上另一片葉子,這會兒兵分兩路,同時抵達挖掘機處!

落地一霎,池映雪一躍而起,壓根不在意挖掘機的履帶是否會卷到他,直接跳上挖掘機後身!

樹下四夥伴甚至沒看清他動作,就聽見一聲玻璃碎裂的“嘩啦——”

另外一隊的四個人,還沒鬧清怎麼就從天而降四位,就被身後響動攪和得更懵逼了,本能回頭,駕駛挖掘機的小夥伴,已經被從碎裂視窗鑽進去的人,控制住了。

池映雪單臂勒住對方脖子,沒用任何武器,也沒恐嚇威脅,就輕飄飄兩個字:“停車。”

從樹底下看,池映雪神情溫柔得就像在和對方鬧著玩。

可挖掘機在他破窗而入的那一刻,的的確確,停了。

“你幹嘛呢——”樹底下四個人急了,在他們看來,自己夥伴根本連掙扎都沒掙扎,就投敵了,簡直莫名其妙!

徐望他們其實也沒太看懂,但對結果喜聞樂見。

只有挖掘機裡的人知道,他已經快不能呼吸了。鬼魅一樣的襲擊者,用最小的力,精準壓住了他脖頸上最要害的位置,讓他處於一個漸漸缺氧,但又不至於死亡的可怕狀態裡。

那一聲“停車”,越輕,越聽得人頭皮發麻。

因為,襲擊者的眼睛在笑。

不是那種克敵制勝的得意,就是單純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快樂。

樹下四人沒等來挖掘機小夥伴的回應,恨鐵不成鋼,也不管了,直接面對面和徐望他們交涉:“你們吃飽了撐的,插一腳我們的任務線有意思?!”

“不是有意思,是不好意思,這也是我們的任務線。”徐望安撫性地摸摸樹幹,像在告訴它,我們來了。

四人為首的一看就是暴脾氣,當下怒不可遏:“我們他媽辛苦一晚上了,你們過來撿現成的?!”

“撿現成?就你們挖這些坑?”徐望簡直要被好奇心折磨死了,“你們到底什麼線?”

“事業線,”暴脾氣喘著粗氣,“把草坪刨了改成一片大湖。”

徐望:“酒店前庭改大湖?!”

暴脾氣:“改完這裡就叫天鵝湖古堡酒店!”

徐望:“……這是什麼神奇的事業線!!!”

暴脾氣:“你他媽問我我他媽的問誰!!!”

“咻——”

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中斷了兩隊溝通。

然而那聲音從樹下而起,卻是衝著挖掘機去的!

徐望只看到寒光一閃,根本顧不上去揪偷襲者,大聲朝池映雪喊:“小心——”

可是他的呼喊哪有武具快!

話音還沒落,那抹寒光已經“咚”一聲刺透駕駛室正面的玻璃,直直戳進池映雪勒住司機的手臂裡!

一枚長釘!

比他們第一次在無盡海守塔人那裡遭遇的,還要猙獰的長釘!

幾乎4/5釘進池映雪的手臂!

饒是如此,池映雪竟然一動沒動。

這點被鉗制的人最有發言權,長釘就在他眼皮底下,死死釘進了勒住他的手臂,可勒著他的力道,連一絲,都沒松。

只是出於本能,顫了一下,極輕微,輕微到讓人心底發寒。

被鉗制者忽然不敢看挾持自己的人了,他甚至本能地想勸阻自己隊友,別再盲目攻擊了,這人危險,比以往遇見的所有人,都危險。

然而他這些第一手資料,都沒能傳達到樹下。

“你的隊友想救你,”池映雪貼到他耳邊,一字一句,輕聲低語,“那你就去死吧。”

脖頸上的力道漸漸收緊。

被鉗制者掙扎地抓了兩把勒住自己手臂,最後甚至用力將長釘又往深處猛按一下!

可最終,一切徒勞。

瀕臨死亡之際,被鉗制者終於聽見了天籟——

【鴞:寶貝兒~提前放假,送你回家。】

樹下八人只看見了回家者的掙扎,卻沒看見送人者的暴力,沒激烈動作,沒猙獰表情,從頭到尾淡淡然,在送人回家之後,放下扎著長釘的胳膊,還透過破了個小洞的玻璃,微笑致意。

暴脾氣四人,心下駭然,尤其用長釘偷襲那個,腳底往上冒涼氣。

就在這無言時刻,樹前的大坑底下忽然傳出悶響,整個酒店前庭的一片坑坑窪窪都跟著震動!

徐望他們四個下意識後退,靠到樹幹上,尋獲一點安全感。

暴脾氣四個則早在剛才的纏鬥裡,被樹枝甩到了大坑邊緣,這一震,直接身形不穩,滾落坑底!

坑土鬆軟,摔進去沒什麼,可還沒等他們爬起,坑底忽然以極快速度陷落,頃刻就將四人捲進無底黑洞!

這還沒完,彷彿傳染一般,所有大坑都開始無限往下坍塌,一個連一個,最後竟將整個酒店前庭,連成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的坑洞,唯二倖存的,只有徐望他們和大樹所在的一小塊地,還有1310窗戶底下正對著的,魔豆紮根的那一小塊地!

挖掘機早落進去沒了影。

塵埃落盡。

不知什麼時候逃出來的池映雪,踩在魔豆葉片上,拔掉手臂裡的長釘,隨手丟進坑裡。

他自然的神情和隨意的動作,就像揭掉一片創可貼。

去掉礙眼的釘子,池映雪才乘著葉片,穩穩落到樹下。

樹下四個小夥伴:“……”

剛剛那幾分鐘,他們是誰,他們在哪裡,他們經歷了什麼……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吳笙,卸下雙肩包,翻出醫藥箱,遞給新隊友,沒多此一舉問要不要幫忙。

就這戰鬥水平,吳軍師深信,他自己搞得定。

果然,池映雪動作嫻熟,三兩下就止血、包紮一條龍完畢,末了還用酒精棉球把非傷口處沾到的血跡擦拭乾淨,十分細緻。

“出去了還得上醫院。”徐望不放心地叮囑一句。

池映雪點頭,但是一看神情,就沒放心上。

“你剛才用的什麼?”錢艾終於從團滅對手的衝擊裡,恢復一點點。

池映雪:“。”

錢艾看看地上大坑,嗯,是地陷,又抬頭看看藍天白雲:“天塌呢?”

池映雪歪頭:“你想感受一下嗎?”

錢艾後背一涼:“不用了!”

池映雪莞爾:“這是一次性武具,用的時候沒讓天塌,再想體驗,就得等下回了。”

錢艾:“……”

看得出,新隊友心情很好,好到破天荒開起玩笑。

但徐望依然心疼,除了心疼隊友受傷,還心疼文具:“對付他們,其實不用這麼毀天滅地的武具。”

池映雪看了看他,瞭然一笑:“行,以後我會把厲害的文具都留著,用在刀刃上。”

“……”徐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不好溝通的隊友,他頭疼,這一點就透的隊友,為什麼也讓人不安啊!

重歸靜謐的酒店前庭,不知哪來一陣清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徐望循著聲音抬頭,樹影斑駁。

他靜下心來,自懷裡小心翼翼取出附生花,雙手捧著,原物奉還似的,舉向大樹。

樹沒動靜。

葉子的沙沙聲,都在這一刻停了,像一個不安的人,在屏息等待,等待希望,或者破滅。

終於,附生花在樹枝縫隙透下的一縷陽光裡,慢慢發出淡藍色的光。

花朵在徐望手中消失,大樹前,多了一個藍髮的人。

它輕輕走到樹下,張開雙臂,緩緩擁抱樹幹。

陽光在它臉上勾勒出美好輪廓。

五個小夥伴看著它的身影漸淡,直至消失。

高高的樹幹上,一簇淡藍色的花,悄然附生,蔥鬱枝葉掩映著它,護得周全。

【我曾經愛過你……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一樣地愛你。】

這愛情線的第一封信,就是樹對花的心。

深情,絕望,卻依然希望對方能夠幸福。

不過,應該不需要那個“像我一樣愛你”的人了。

徐望靜靜看向樹。

你的心,它懂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這就是一個樹愛花花的愛情線啦。以及,吳軍師,一個選擇了愛情線,也註定會走上解謎路的男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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