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池卓臨停下腳步, 回頭問。

況金鑫嚇一跳, 忙老老實實說:“我聞到橘子味了。”

池卓臨愣住, 接著莞爾:“鼻子還真靈。”

況金鑫沒明白:“嗯?”

吳笙和徐望也雲裡霧裡。

池卓臨彎下眉眼, 帶著親暱和調侃:“我弟最喜歡喝橘子汽水,自己喝還不夠, 還要和好朋友分享, 結果把好朋友都害死了。”

三夥伴:“……”

不是說自己弟弟沒朋友嗎?哪又來了好朋友?而且得是多脆弱的朋友,連汽水都不能喝……

“就是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池卓臨轉頭,看著滿目枯園, 忍著笑道,“非要用汽水澆花,把自己寶貝著不捨得喝的汽水都拿來澆園子了,結果你們也看到了……”

三人聽著,也不知道該信不該信。

這得存多少汽水,能把整個院子的花澆死?

可如果這事兒是真的,對於真拿這些花草當朋友的童年池映雪,該多難過?

“他就是這麼個彆扭性子, 犟得不行,誰也勸不住,等無法挽回了, 又自己躲起來哭……”

池映雪還在唸叨著,數落起自己弟弟,他好像得心應手。

不過這一刻, 他的傻白甜裡,終於接了一點尋常哥哥的地氣——一邊寵著又一邊欺負弟弟,才是天底下哥哥的主旋律。

烏雲忽然遮住了最後一絲月光。

剎那間,整個花園連同遊廊,一起黑下來,就像忽然之間被蒙上了厚重黑布!

三人呼吸一滯,還沒來得及防備,就感覺身體一歪,竟向旁邊傾斜而去!

踉蹌兩步,徐望就撞上了遊廊欄杆,他立刻伸手握緊欄杆,卻發現是整個遊廊在晃!

腳下的遊廊彷彿成了驚濤駭浪裡的小船!

就在這時,不知哪裡傳來一個低沉得近乎森冷的聲音——

“池——卓——臨——”

那聲音緩慢而威嚴十足,聽得人倍感壓迫,呼吸困難。

然而除了喊一聲名字,再沒發出第二聲。

隨著最後一絲餘音散去,月亮重新露出一絲光邊,遊廊花園的輪廓,也重新在三人視野裡慢慢浮現。

遊廊傾斜了,就像地基忽然下沉,原本水平的地面變得一邊高一邊低,人站在上面,身體就跟著往一邊歪。

但他們已無暇顧及這個,因為池卓臨正一臉的過意不去,目光中還透出焦灼。

“抱歉,我不能給你們帶路了,我弟就住在西廂房,過了花園,進了內院就能看見。”他語速極快,像有什麼事情來不及了似的,“我得回學校了!”

徐望:“回學校?”

“其實我是偷跑回來的,”他有些羞赧地理理頭髮,重新將頭盔戴上,“我爸已經發現了,我必須趕在他抓住我之前回去,不然又要捱揍了……”

爸?

三夥伴面面相覷,難道剛才黑暗中那個讓人倍感壓迫的聲音,是池家兄弟的父親?

“哦對,”他忽然一頓,變戲法似的摸出一支鋼筆和一張白紙,“麻煩你們幫我把這封信帶給我弟。”

刷刷幾筆,還沒等三人看清,他信都寫完了,直接遞過來。

吳笙接到手裡,徐望、況金鑫湊到一起看,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寫這麼快了。

紙上一個文字沒有,就四組數字——12077-34036-58009-80024

徐望看清數字的一瞬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抓住池卓臨手腕:“母本在哪兒?”

原本已經要轉身離開的池卓臨,被這一拉一問,弄得滿臉詫異:“你知道這是暗碼?我弟連這件事都告訴你們了?!”

徐望:“不,不全是小雪說的……”

池映雪在幫忙破密信的時候的確說過,他和哥哥小時候也總這麼玩,但真正造成自己“看見暗碼就必須立刻馬上找到母本”這一心理陰影的人……

徐望眯眼看向吳笙。

吳笙默默抬頭看月色——雖然,要很勉強才能看見一絲。

“母本,我弟弟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你把這封信拿給他,他就看得懂。”迅速交代完,池卓臨再不敢耽擱,直接翻過欄杆,小跑著消失在花園深處。

“哎,等一下……”

徐望想去追,總覺得這麼就讓任務線索斷了,有點不甘心。雖然池卓臨說了,池映雪在西廂房,但這麼大個宅子,這麼長的遊廊,誰知道繞著繞著繞到哪裡去。

可他腳下還沒動,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又出現了,就在背後,像一根細針,時不時扎一下,不痛,但又讓人無法忽視。

他再次回頭,卻發現吳笙也和他一樣,正在朝後看。

況金鑫茫然,也愣愣地跟著回頭,背後,剛剛走過的悠長走廊,掩映在霧氣裡,看不清來路。

就在這黑夜與白霧的交錯裡,三夥伴的目光,慢慢定在一根廊柱上。

那廊柱距離他們約十米遠,大紅色,即使被夜與霧籠著,仍濃烈得難以忽視。而在那根柱子後面,隱隱約約,有一個瘦小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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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個小孩兒躲在柱子後面,因為遊廊已經傾斜,於是微弱的月色終於勾勒出他單薄的側影輪廓,可整個人,仍被柱子擋著,就像藏在暗中的幽靈。

那股橘子味兒又來了,這一次連徐望和吳笙都聞到了。

比普通的橘子味道,更清涼,更香甜。

池卓臨說,池映雪喜歡喝橘子汽水。

如果他們現在聞到的味道,並不是那些被汽水澆灌的泥土殘留的呢,如果代表著另一層含義呢……

一剎那,三個夥伴的心都提了起來,希望那柱子後面是自己想要找的人,又怕魯莽上前,把人嚇跑。

“池映雪?”徐望輕輕地喚,前所未有的溫柔。

柱子後面的黑影,一動不動。

徐望嘗試著向前一小步,步伐極輕。

那黑影忽然向後瑟縮了一下。

“我們不動了。”況金鑫拉住徐望,平靜而溫和地保證著,哄著,“小雪,我們不動了,我們不會傷害你……”

黑影微微搖晃,似在猶豫。

遊廊裡忽然很安靜,三夥伴不自覺屏住呼吸,靜而專注地觀望。

黑影顫巍巍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露出了肩膀和手臂,光線太暗了,看不清穿的什麼衣服,只看得出的確是個小孩兒身形,瘦得厲害。

三人一動不動,就像定在原地。

黑影似有了些許信任,又試探性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眼看半個身子就要出來了,欄杆外枯萎的草木叢裡,忽然傳來一個極細微的聲響,就像暗中潛伏的人,不慎踩斷了枯草。

三人下意識轉頭,而後瞪大眼睛。

草木叢裡還有一個人!不是小孩,是個一身黑衣,戴著黑口罩,幾乎融於夜色的成年人!

這一下也驚到了柱子後的黑影,他猛地向後轉,拔腿就跑!

草木叢裡的黑衣人意識到了自己暴露,也腳底抹油,往花園深處逃!

“兵分兩路!”吳笙立刻道。哪一個都有可能是通關線索,他們錯過不起!

“我去追小孩兒。”況金鑫自告奮勇。

“行!”時間不給他們猶豫的機會,吳笙當機立斷。

剎那間,三夥伴分散而開,吳笙徐望翻過欄杆,跳入花園,況金鑫順著遊廊去追!

……

花園深處。

徐望和吳笙迷路了。他們追著那個黑衣人,一頭扎進這荒草枯枝的花園,然後,就沒了方向。

彷彿那花園在包裹住他們的瞬間,就開始瘋長,長得沒有邊際,長得不見天日。

他們撥開一個又一個乾枝,穿過一叢又一叢枯萎的花,卻始終見不到盡頭,路像永遠走不完。

咯吱。

又一朵花莖折在自己腳下,徐望知道它們已經死了,無論自己踩不踩。可就在這折斷聲起的一瞬,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光景——滿目的枯黃有了色彩,花是紅的,草是綠的,樹是彩虹般繽紛絢爛的,就像童話故事中的奇幻森林。

他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眼。

幻象消失。

枯園還是枯園,只有死氣沉沉的黃。

咯吱。

同樣踩斷草木的聲響,從左邊傳入徐望的耳朵。

可吳笙在右邊。

二人幾乎是同時向左轉頭,敏銳而迅捷!

不遠處的枯樹後,掩映著一個人影。

他們一個箭步竄過去,吳笙更是憑藉草上飛的速度,一閃身就到了樹後!

那人根本連一步都沒來得及動。

吳笙二話不說,一把擒住那人胳膊!

預期中的反抗沒有到來,那人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任由吳笙抓著。

隨後跟上來的徐望,先看見了吳笙錯愕的臉,然後才看見他抓著的人……

不是戴著口罩的黑衣人。

樹後站著的……是池卓臨。

徐望驚訝得張開嘴,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還是吳笙先開了口:“你跟蹤我們?”

池卓臨沒回應。

不只沒有語言回應,連目光、神情都沒動。

徐望和吳笙終於感覺到哪裡不對。

池卓臨呆立在那兒,目光看著虛無的半空,就像被人下了定身符。

吳笙鬆開手。

池卓臨的胳膊無力垂下。

他還穿著剛剛的馬術服,皮膚是軟的,身體是熱的,甚至把手探到鼻下,還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可就是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徐望心裡發毛,寒意滲透到每一個毛孔。

池卓臨的領口,忽然透出一絲冷光。

徐望和吳笙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了,忽然見到光亮,十分敏感。

吳笙給了徐望一個“隨機應變”的眼神,而後緩緩抬手,謹慎地去解池卓臨的上衣釦子。

一顆。

兩顆。

三顆……

直到外衣和襯衫的前幾顆釦子都解開,露出少年不算厚實的胸膛。

徐望瞪大眼睛捂住嘴,才沒讓驚叫炸出來。

少年池卓臨的胸口,有一塊冷光屏,它嵌在皮肉裡,似乎本就是身體的一部分。

而現在,螢幕上閃著警示紅字——電量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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