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殷牧悠原本就做好了靈骨損傷, 不能修煉的準備,也不知道愈微用了什麼辦法,那鎖鏈在他手裡,竟然輕而易舉的溶解了。

五感漸漸恢復, 殷牧悠眯著眼朝外面望去。

大雨霶霈,烏雲陰沉的聚集到了一起,光線繼而昏暗了起來。

雨珠猶如水簾匯聚在洞口,他騎在了白禹身上, 白禹一縱朝天飛去時,那些雨珠全都拍打在了殷牧悠的臉上。

殷牧悠將頭深埋於白禹的皮毛之中, 凍得嘴唇發紫。

“沒事吧?”白禹擔心的聲音傳來。

殷牧悠搖了搖頭:“靈骨被鎖住後, 五感也被鎖住了,驟然恢復五感覺得雨水格外冷罷了,我沒事。白禹, 你知道他為何會被送去仙盟嗎?”

葉戚霜抓了他,是想得到他的修為, 是不可能交出到嘴的肥肉。

白禹稚嫩的聲音傳來:“仙盟的人知道葉戚霜抓了厲靖言, 還是愈微回了極北,把訊息告訴給了乾元。”

殷牧悠微怔, 臉色一點點難看了起來。

愈微就是景丞, 他已經明白。

可以他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輕易被葉戚霜利用的, 恐怕葉戚霜自己被人算計了他都不知道。

這兩人心計城府都不差, 還真是……一山自有一山高。

殷牧悠的手不自覺的捏緊:“快些去仙盟。”

“好!”

白禹的速度變得更快, 那些水珠瘋狂的朝後飄去。

殷牧悠更低的伏靠在白禹身上,唯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被拋下去。

風聲在耳旁響起,黑色的墨髮被吹得狂亂,他那雙眸子裡卻帶著堅毅。

——無論如何,要在去仙盟之前將人攔下!

一處城郊的茶館,兩人喝了盞補充靈氣的靈茶,皺著眉頭望向外面。

“這雨也下得太大了吧?玄陽大陸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雨。”

他朝窗外伸出了手,那雨滴大得猶如珍珠,用力的朝他手上砸來。

另一人服了靈丹,如今剛好調理完畢,這才朝他望去:“別休息了,還是快些趕路吧,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不踏實什麼?這裡離仙盟也不遠了。”

他們從葉戚霜手裡接過人後,便馬不停蹄的趕了三五日路了。

乾元老祖特意吩咐他們,得將人毫髮無損的帶到仙盟。

“這說來也奇怪……葉宗主抓了人,還隱瞞了一陣兒,現如今被仙盟知道了,又突然把人給交出來了。”

“那說到底是他兒子,葉宗主看似冷酷,怕也不想兒子死在自己面前吧。不過他還是將人交出來了,想必內心十分痛苦吧。”

兩人說到此處,還嘆了句葉戚霜深明大義。

誰都知曉,最近葉微明被照陽山的人給抓住了。

兩人沉默許久,一人才打破了寂靜:“……老祖這樣叮囑我們照看厲靖言,莫不是不打算殺了他?”

“老祖自有他的考慮!”另一人反駁道,“就算殺了厲靖言,還有極北的人呢,到時候可真就天下大亂了。只怕去仙盟不是殺了他,而是要和他談條件。”

“……聽說乾元老祖在極北受了照陽山大恩,只怕真被你說中了,哎。”

兩人歇了一會兒,枯竭的靈氣也補充好了,這才打算起身。

附近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就連方才瓢潑的大雨聲都沒了。

而被黑色巨布所遮蓋的籠子也騷動了起來,裡面發出野獸的嘶吼。

“明明這一路上厲靖言都在沉睡,連人形都不曾恢復,現如今怎麼了?”

“莫非是極北的人?”

兩人越發惶惶不安,從雕刻鏤空雲紋的窗欞外,射入一支玄冰凝結的羽箭。

不一會兒,羽箭的數量逐漸變多,卻並非是對準他們兩人,茶館裡面的幾個點很快就被羽箭所佔,羽箭瞬間融化成冰,形成一方大陣。

“嘶,誰會用這種方式佈陣!”

“快逃,這是困仙陣!”

兩人還未忘記自己的任務,離開時本想帶走厲靖言,可就是這一秒的猶豫,令困仙陣徹底發動,他們很快就被地上不斷湧出的鬼手困住。

葉戚霜從外面緩緩走了進來,手裡仍然拿著那柄寒玉蕭。

他見愈微時也留了心眼,就算寒玉蕭把自己的手給凍傷,都埋下大陣。

只要愈微不交出殷牧悠,他便會發動困仙陣。

葉戚霜不相信任何人,唯獨只信自己。

“你……葉宗主,你這是意欲何為啊?”

“還看不出來嗎?他是來搶人的!”另一人破口大罵了起來,恨不得將方才深深佩服著葉戚霜深明大義的自己給罵死。

葉戚霜眯起眼:“還要多謝二位,這頭兇獸是被極北的人給救回去的,同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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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嫁禍極北的人?還保全了你的好名聲?”

他們睜大了眼,沒想到葉戚霜竟是這樣的人。

他如此狡詐惡毒,兩人也猜出了厲靖言的事情根本不簡單。他們心有不甘,身體被一點點的拖了下去,在存亡之際,用盡全身力氣偷偷存下了證據。

他們的身體,在瞬間撕裂。

鮮血流了滿地,混雜方才的大陣,有了兩個金丹期的血祭,困仙陣徹底完成。

黑色的布便是禁制,葉戚霜雙指合實,只朝前方輕輕一劃,禁制便徹底碎開。

“就算他們知道你在我手上,有乾元幫忙又如何?仙盟的人逼我把你交出去又如何?還不是再次落在我的手裡。”

籠子裡的兇獸發出呲牙的聲音,一雙金瞳被血霧所籠罩,方才那兩人的屍首濺出了大量的血液,染紅了他身上的皮毛。

葉戚霜繼而笑了出來:“你這樣才像是只兇獸,沾滿鮮血,身染煞氣。”

厲靖言做出了伏擊的姿態,就算在所有人眼裡他都是災厄,可殷牧悠面前不是。

“我給你吃的丹藥已經扼制了你成為人形的可能,這樣的姿態去仙盟,更會造成眾人恐慌,不如跟著我,興許還能活下去。”

“滾!”

他嘶吼著說出了這句話。

葉戚霜眼底滿是驚訝,他竟然還沒有徹底失去人性?

“可惜啊,我練就了這樣的功法,不然……我會悉心培養你。這樣好的天資,為父都有些嫉妒了。”

困仙陣的血煞之氣已經完全聚攏在籠子四周,困的人就是厲靖言。

籠子已經被無數地底下湧出來的鬼手拉住,那些鬼手一點點的攀爬,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血手印,看著十分觸目驚心。

葉戚霜為了這個困仙陣,不知殘害血祭了多少人。

“你真讓我噁心,噁心到厭惡自己的血肉。”

葉戚霜望著他:“沒辦法,誰讓你是我兒子。”

“葉微明也是你兒子。”

“他?資質太平庸,根本就不配。”

當葉戚霜落下這話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暗處紊亂的呼吸聲。

葉戚霜戒備的朝那邊望去:“誰!?”

按理說,他困仙陣煉製多年,附近的人都被吞沒,不該還有人的。

然而葉微明從暗處走出,身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幽紫,那是以前葉戚霜為他所煉製的防護法器,能保住他命的。

只是他母親死後,又一直受外人嘲笑,說他天資實力皆是不濟,葉微明好強而倔強,把東西也扔到了一旁。

他逃出照陽山後,本打算回紫光宗,卻聽說葉戚霜根本不在紫光宗。

葉微明只取了這一樣法器,便急急忙忙的出來了。

“你怎麼來了?”葉戚霜的聲音很冷。

葉微明的臉色蒼白:“……愈微,他放我走了。”

“愈微?”葉戚霜眼神晦暗,“我不記得吩咐過他放你走。”

這句話,打破了葉微明最後一絲幻想。

他怔怔的看著葉戚霜,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敬愛孺慕的父親,竟然這樣利用他。

明明外人罵自己天資不及兄長時,父親總是安慰他,也對他更加偏寵些。

為什麼……?

為什麼會成了這樣?

一時間,他心亂如麻,在照陽山的這幾月裡,他漸漸看明白了許多東西:“父親……你為什麼要給厲靖言吃那些丹藥?為何要吸他的修為?”

葉戚霜語氣變得危險:“原來你都知道了。”

“我……”葉微明的語氣慌亂。

葉戚霜一點點的走了過去:“紫光宗傳承特殊,並不是選有才之人當宗主。我娶了你母親,無非是想掌控紫光宗全部力量。老宗主機關算盡,女兒卻身體虛弱,他終究想培養你的,不想把紫光宗交給我這個外人。可我要讓他知道,你被寵得心胸狹隘,天資也差,他沒得選。”

葉微明一步步倒退,不慎跌坐在地上,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好兒子,你一如我期望那般的成長起來了。”

葉微明彷彿被扼住了喉嚨,完全說不出一個字來。

捧殺。

虎毒不食子,葉戚霜卻坑害他至深。

葉微明怔怔的看向了厲靖言,他被鎖在籠子裡,完全無法動彈,周圍的血霧已經將他包裹。

到頭來,他竟然和厲靖言是一樣的。

“父親,你好狠!”

葉戚霜將寒玉蕭放在嘴邊:“老宗主和你母親也死了,紫光宗為我所有。既然被你知道了吸取修為的事,為父就不得不狠心了。”

葉微明大笑了起來,眼角淚珠滑落:“你要殺了我?”

他孺慕多年的父親,竟然要殺了他?

母親和外祖死後,他全身心的相信依賴著父親,外人說他父親一句不好,葉微明都要十倍的報復回去。

這樣孺慕的感情,讓現在的葉微明一想起來都覺得噁心。

葉戚霜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的走進了他,的確是動了幾分殺意。

可他到底養著寵著這麼多年,殺的時候不會碰他的神魂,也不會讓他痛苦。

“你若不知道那麼多就好了。”

葉戚霜覺得遺憾。

那這句話,使葉微明心中唯一的期望破碎。葉微明怔怔的看向了厲靖言,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他再也平靜不下來,忽而大笑了起來:“厲靖言,枉我欺你半生,枉我算計你,枉我打壓你,到頭來,我竟和你一樣被親生父親利用,傻,哈哈哈,太傻了!”

葉戚霜正要吹響寒玉蕭,葉微明此時卻站了起來,憑著之前葉戚霜為自己煉製的防護法器,飛快的走到了籠子前。

葉微明緊捏住籠子外,額頭青筋凸起,他痛苦得表情都扭曲了:“啊啊啊——”

困仙陣已啟動,怎麼可能憑藉他一己之力破開?

周圍的血霧更濃,葉微明兩隻眼珠瞪得極大,手上被啃食得只剩下森森白骨,他卻還未放手。

寒玉蕭的聲音悠遠清揚,同周圍這可怖的模樣完全不同。

葉微明到底是倒了下去,拼盡最後的力氣都沒有開啟籠子。

葉戚霜低下了頭:“為什麼非要這樣飛蛾撲火,我分明想給你一個全屍。”

葉戚霜收回了寒玉蕭,徑直的朝籠子走去:“好兒子,該走了。”

原本以為困仙陣毫無損傷,然而周圍的血霧卻極速朝籠子中間聚攏。

葉戚霜發現情況有變,立馬朝後倒退,捏緊了寒玉蕭:“……怎麼回事?”

血霧聚集在四周,葉微明的眼神越來越空洞,他哈哈大笑起來:“葉戚霜,我恨你,你有沒有想過,我這樣的蠢貨也會有一天破壞你的局?”

葉戚霜臉色變得難看,可葉微明的身體已經漸漸被困仙陣所拉扯,困仙陣像是吞噬方才血祭那兩個人一樣,將他的身體漸漸吞噬。

他的意識越發薄弱,想起當初自己對陣法感興趣時,向來溫和的父親卻阻止了他。

當初……當初他若是學下去,就算比不上兄長,是不是也會不一樣了?

“困仙陣有一缺陷,吞噬一人,血祭一人,便將那人的神識困住,人數越多困仙陣越強。它開始時會遵循主人,可時間越長,吞噬的人越多,它便會生出朦朧的意識。”

葉微明失聲笑了起來,“血祭我,它只遵從本能吞噬,對陣心的控制便會減弱。”

“你的神識魂靈將永遠困於裡面。”葉戚霜低聲喊了句,眼神閃爍起來。

葉微明逐漸被那些鬼手拉了下去,身體被撕裂得粉碎。他最後望向籠子裡的一眼,輕蔑的笑了起來:“厲靖言,我永遠不會道歉。”

周圍的血霧越聚越多,籠子驟然間破損開來。

之前是被加了禁制,而禁制被葉戚霜破開後,便被他加上更深一重的困仙陣。

如今,困仙陣本能吞噬祭品,從而放鬆的這一絲控制,讓厲靖言得以破陣而出。

籠子徹底化為碎末,朝空中飛散開來。

殷牧悠終於趕到了這裡,雨水的聲音重新傳入耳畔。

那朝裡面拍打而來的涼意,讓葉戚霜的髮間也沾染了細密的水珠,他朝後望去,殷牧悠騎著白虎而來,臉色蒼白如紙,那熠熠生輝的眼睛,卻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明明被他鎖住了靈骨,怎麼還能逃出來?

他尚未弄懂這一切,長劍便朝他刺來。

一道寒芒閃過,葉戚霜驚訝的發現,他的劍中竟裹了劍意,那是許多劍修多久都無法悟出的東西。

“葉!戚!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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