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聲與積怨已久的老街坊們之間鬧出的這一場風波,作為始作俑者,早已溜之大吉的大梁生這邊卻是不大清楚了。

臨分開時,他和自家聲聲小同學拉鉤約定好了下次一起‘行俠仗義’的時間。

之後便翹著嘴角拋了下收起破褲兜裡僅剩的幾個鋼g兒,又吊兒郎當地往y市六小的另一邊方向去了。

他並沒有對這小子交代自己接下來要去幹嘛,或是兩人具體碰頭的地點和時間。

就好像他本人真如先前許下的那個故意吹牛般的諾言一樣,只要往後這小家夥什麼時候需要自己了,一直暗中保護著他的自己就會隨時隨刻再次出現。

而說是讓小梁聲先乖乖聽自個話回家去,咱們難得做人也學會了點責任心的梁飛龍同志暫時卻也沒舍得離這兒太遠。

這一是因為他還是想在這附近進一步打聽下四區合併和昌平漁村的訊息,再決定自己下一步的去向。

二也是因為萬一這兩天再有哪個沒長眼的隨便敢欺負小時候的自個,他也好及時出現,再打他個滿地找牙。

與此同時,梁生這傢伙心裡隱約也有這麼個預感。

或許這樣的日子再過不了不久,他就真的有那個能力,給這個幼年時候的自己帶去更多意想不到的驚喜了。

“飛龍哥!你……你可真厲害!你居然又行俠仗義了!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大俠中的大俠!我長大以後,一定要變得和你一樣厲害!”

因著這句最單純,也最打動人內心不過的話。

重回過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來見見這位對自己而言,最重要不過的——‘命中註定’的他在了卻內心這一樁心願的同時,整個人也對接下來的一切莫名地添了不少幹勁。

不過既然堅定了這輩子一定不走歪門邪道的決心,梁生要想以最快的捷徑落實點什麼實際的,就得仔細花比平時更多的工夫。

同時,他自己心裡也很明白——一個人只有真的拿出自己身體裡十二分的勁兒來。

或許才會如俗話所說,一塊爛木頭,只要臉皮厚,吃也不愁,穿也不愁。

這句彷彿並不那麼出名的俗話,是他上輩子到死,都沒能好好交代句遺言的好哥們兒林小二時常掛在嘴裡的。

但其實更早的時候,應該是出自他那個天天叨叨他親媽那個騷/貨那麼愛偷男人,將來一定會被車活活撞死的瘋子親奶林桂花之口。

在梁生記憶中,這永遠怒氣衝衝地翻著一對白眼的老太似乎一直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

整天三天好兩天壞的,發起火來就在家裡砸東西,罵人,病的嚴重時更是能把她半輩子心裡討厭記恨的人都一個個地指名道姓從祖墳裡扒出來咒罵三百遍。

這麼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瘋老太太,照理來說,是該蠻橫不明事理的。

偏偏她瘋都瘋了,卻彷彿還能分辨的出自己癱了的兒子和林小二那個孫子。

每每罵人也是罵外人,打人也從不打家人,偶爾還能冷不丁蹦出句彷彿有幾分神叨叨意味的話來。

如上面那句爛木頭吃不愁的話就是這嘴巴比刀子還厲害的瘋老太太的名言之一。

此外她還說過林小二在外面交的朋友都是狗/屎,丟在路邊狗都不吃——只有梁生人還算可以,但他面相陽氣不足陰氣重,一看就短命——梁生這輩子爹媽算是白養活一場了,下輩子投好胎說不定管用,能活一百歲。

這些語無倫次的鬼話放在那會兒肯定是沒人肯信的,加之林小二從小到大都被他凶神惡煞,比虎姑婆還兇的親奶折磨的兩邊耳朵生繭子。

所以搞得當時見狀心裡壓根沒當回事的梁生之後這也就一併當做玩笑了樂一樂了事。

現在想來,這些瘋言瘋語雖然乍一聽粗鄙又毫無章法的。

可再怎麼說,這也算是由人家老太太用畢生咒人經驗所總結出來,足夠他這個確實後來成了爹媽白養的短命鬼的小輩當做受用終生的至理名言了。

這麼想著,胡思亂想順帶剛分開一會兒就挺惦記自家小哥們兒的梁生也忽然有點感慨。

但說來也怪,此刻的他心裡也其實沒有覺得有太多違和彆扭的感覺,只有一種前方一切確實有了新奔頭的衝勁。

一旦內心確定了這樣的想法,接下來的三天,心裡頭徹底盤算好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梁生也就沒時間再繼續四處浪/蕩著,或是蹲在巷口那邊繼續暗中保護小聲聲同學上下學了。

這讓他略有點小遺憾,畢竟,這兩天躲在一旁的他很明顯感覺到自家小聲聲似乎一直有在眼巴巴地尋找他。

每每找不到他後才會略顯失望地一個人揹著書包回家。

有好幾次跟在他身後梁生其實心裡也想出去見見他,哪怕和他隨便說兩句話逗逗這小家夥。

可沒辦法,先前從工人口中得知,又回憶起關於昌平漁村那頭‘海肺’積壓的那事,他內心還真沒斷過念頭。

那些暫時銷路似乎不行的‘海肺’在未來三個月到兩年的時間內,將會因為暴漲至少十倍的價值。

真任由這麼個存在巨大潛力的商機在自己眼前一步步溜走,那他才是真腦筋不太對了。

可明白是一回事,急急忙忙就不帶腦子一個人衝到昌平那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和那些對外地人本就有所排斥的本地漁民談自己心目中的買賣也不是萬全之策。

儘管他早年曾四處和人走南闖北討生活,其實也去過類似粵西,圳城之類的地方見識過真正的十幾萬人打工淘金狂潮,也不乏有見過他人當面談大買賣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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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於他個人,他還是需要先將眼前的一切穩定下來,再好好考慮將來的更多。

而既然想清楚這些,橫在梁生心中的,最後就只剩下一個十分令他感到思考和在意的問題。

那就是,撇開四區合併這還沒由政府徹底落實的事不談,2002年這時候城市基本物價水平究竟是怎樣的?

至少在很多八/九十年代後生人的眼裡,關於這個年代的概念也許在腦子裡還是有些模糊的。

物價,房價,生活成本這些衡量普通人生活水平和質量存在的複雜因素也很多。

所以同樣,從未來回到過去,初來乍到的梁生面對著眼前這個熟悉又全新的世界,滿眼自然也都是陌生和新鮮感。

他有專門留意農貿市場門口的小提板上每天都會更新菜價。

對比現如今大多數家庭基本工資在千元左右,y市的新鮮蔬菜和肉食的價格倒也不算離譜。

而就他所知,02年之前的y市一共就只有這一個大型農貿市場,位於這城西工人村周圍,主搞農副產品批發,主要就是為了方便老城區人民的一應生活基本需求。

可他印象裡三四年後,會開在城北那片如今還荒蕪著的空地上的則會是一家正經的國營菜市場。

新鮮大棚蔬菜魚蝦較多,工人家庭少,菜價價格也偏向於昂貴——而那裡,最終也成了08年之後y市第一批天價房迅速炒起來的地方,此後十多年都居高不下

這事不得不說,還真是個令人萬分激動亢奮的好消息。

哪怕梁生努力壓著,卻也一瞬間彷彿看到了關於自己和小孩未來更多的一絲可能。

而這麼仔細在心裡琢磨之後,暫時還是個無身份無業者的他乾脆就趁熱打鐵地在六廠旁邊的老菜市場裡,先找了個給人來回蹬三輪車運鮮魚鮮蝦的短工活兒。

這個四處在市場找工的過程,起初說起來還並不算順利,甚至是有些坎坷。

因為暫時還拿不出合法的身份證件,所以梁生只能有所保留和人老闆兩口子扯了個謊,又補充解釋說自己從老家出來後就把證件丟了,這才弄得現在只能四處打短工混口飯吃。

市場的魚販老闆曾茂才祖籍是粵西人,方頭圓臉,五官窄小,四十一二出頭,一看就是典型的南方男人。

他平時主要負責出貨,他愛人金萍則主管賬目,恰好下半個月金萍回孃家,市場裡缺個人手。

見梁生年紀輕輕,眉眼帶笑,性格豪爽,很會說話。

雖然不是他的同鄉,一口廣東話說得不錯便將他當做了半個朋友,這位曹老闆就板破例給了他這麼一個混口飯吃的機會。

於是乎就這麼按照市場的規矩按天數開時薪,包頓午飯和住宿。

每天早上五點往返於工人村和六廠附近的各大飯店,送三十箱冰蝦和白江條,梁生這兩天最基本的衣食算是暫時有了著落。

而且這種活幹起來對年輕男人不重,有餘力的情況下在外頭忙活上一整天的梁生也並不吃力。

只是自打回來,他一直都是和路邊要飯似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

別說是一般肉菜了,就連熱騰騰的大米飯都沒吃過一碗。

所以頭一天在曹茂才那兒送完魚蝦回來晚了,沒趕上晚飯的梁生一臉饜足地就著一碟賣相不佳的剩菜,竟也有滋有味地吃了兩大碗米飯,還差點沒把面前油膩膩的碟子給生啃下去。

“阿,阿生,你今晚飽乜?”

“乜啊,老闆娘,味道好好,吃不夠哦哈哈。”

他這麼餓死鬼投胎般的一搞,徹底驚了的曹茂才金萍兩口子私底下這才確定這時常新招來的幫手肯定是個一個人闖蕩社會的苦出身了。

不然這全中國都改/革開放多少年了,這正常家庭長大的孩子,怎麼會連一碗普普通通的米飯都吃的這麼興高采烈呢?

這天大的誤會弄得這一直以來心底不壞,本分踏實的老闆兩口子一晚上都有些皺著眉在暗自自責。

再一想起梁生這兩天明明各方面手腳勤快,表現的不錯,自己卻還讓他餓著肚子吃剩飯剩菜更是萬分的過意不去。

所以隔日,大早起來老闆娘金萍就在家裡燒了條石斑,又特意趁著梁生在的時候夾了大半條給他放在鐵飯盒裡裝走,自己和丈夫則吃了碗裡剩下的半條。

這半條放在這個年代都價值不菲的石斑可把梁生給弄得有些詫異。

再等他仔細想起上次那件事,一直以來都沒怎麼好好體會過這種真來自他人摯又溫暖的善意,以至於向來沒心沒肺的梁生反而覺得有點陌生,奇妙甚至是不可思議起來。

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活到這個年紀其實還是挺沒出息的。

雖然早就自詡是個無可救藥的混混,卻還是會因為這種偶爾得到一絲善意事而說不出話,以至於剛剛連句謝謝都沒說。

而默默地端著底下還發燙,裡頭油汪汪的鐵飯盒坐了會兒,許久一口沒舍得動,就這麼一個人眼巴巴看了半天的梁生才將飯盒蓋蓋上,又徑直端起來笑著自言自語道,

“算了,正好沒事做,去悄悄看看我家聲聲,聲聲小同學,今天算你有口福,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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