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錢投資,還專程請人來這小縣城來取景拍電影,這顯然又是個非一般人才能想到的主意了。

但為了兌現與蔣新文關於技術經濟聯合發展的開發合同,也為了讓這個固執的老頭徹底地相信自己的誠意。

某位梁大老闆當初一到當地,就讓毛成棟給嵊泗縣委送去的開發案中,第一行打頭寫的恰恰就是這部此刻還未真正露出廬山真面的電影。

畢竟,嵊泗縣無論是人口還是地理位置來說,目前放在全國來都說並非大型城鎮。

從實際角度出發,要讓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有機會贏得外界的關注,首要要做的就是先將這裡的地域風貌,或者說這個給人的感覺還有些陌生的地名先為人所知。

一旦嵊泗這兩個字打響,這樣的話,下一步,當地事關旅遊業,科學技術,物產資源之類的才有可能說一起被推廣到更多地方,造成更大的知名度,後續才會產生更多連鎖反應,催生出一條完整的地區開發經濟鏈條來。

可這種事說的容易,大夥心裡也都懂。

具體實施起來卻又困難重重,不然縣政府宣傳部每年也不會頂著上頭那麼大的壓力,卻想破頭想不出對策始終沒有成效了。

——而為此專門投資一筆錢,並以舟山當地為藍本拍一部電影,恰恰就是當下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的辦法。

一來這樣做宣傳了當地人文,符合現在國家大背景下要求強調基本人文的基本章程,二來一旦這部電影未來上映,無論是參與國外競獎,還是國內公映都會給嵊泗當地帶來後續的受益。

加上龍江飛騰傾盡力投資,國內新生代導演執導,一幫雖不特別知名,但都是正經科班出身的演員的加入,共同拍攝這部紀錄片電影。

首都電影製片廠全程參與服化道,村子裡還可以幫忙出群眾演員,一切以偽紀錄片為線索展開的這個故事就放在上世紀的舟山小漁村,這就是關於那份開發案設想中的全部了。

“我可真是服氣……要不是剛剛親耳聽到,親眼看見,我也不信這種事居然是真的,這麼個做大買賣的人居然跑到這兒親自請我了,光憑這份天大的面子我也拒絕不了……哎,不過那梁飛龍可真有點意思,你小子要是剛剛來,我該再好好給你介紹介紹的,這可是你有幸認識了之後絕對不虧的大人物……”

這是這天早上,梁聲晨練完以後回到廠子裡以後,拉上他誇讚了半天這事蔣新文親口對他說的。

在此之前,梁聲可還從來沒聽著老頭嘴裡對其他人帶過一句佩服的,可就因為今早這件事,他愣是在自己耳朵邊上誇了有半小時梁飛龍這人如何如何不錯,以及自己今天這波在縣城領導面前面子上的光彩。

而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恭喜這位暈暈乎乎被傳說中的‘梁飛龍’給騙著要去幫杭州港幹活的蔣博士了,相比起其他人在電影這件事的激動,事關真正的科研技術的問題,接下來顯然也參與其中的梁聲還是不免提問了一句。

“接下來如果要去杭州港,他們那邊作為專業國家機構對人員年紀和學歷有具體要求嗎?”

“哦,對對對,說到這個,我差點都忘了,是有明確要求……要進杭州港軍事中心,必須要是非在校畢業生,這件事我也有點心煩,照理來說,咱們這一個月在船艙技術上的測算工作有一半都是你獨立完成的,少了你就相當於少了一大半的幫手,但這是那地方的規定,所以我也難開口。”

“……”

“因此最後我就和那邊的專業團隊爭取了一下,那裡的技術員總顧問看了你先前做的那些基本測算,就說可以讓你先進去做一個月測算,如果你的大宗測算量達標,那麼將允許你正式加入此次‘龍宮計劃’的工作當中,你也將正式成為這次‘龍宮號’開發中最年輕的一位國家特別邀請的技術員。”

“……”

“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會幫你對清華那邊隱瞞你的實習進度和你的去向,但前提是,你接下來得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堂堂正正地向其他人證明你自己的實力,怎麼樣,小子?”

蔣新文的這一番事無巨細的考量,不僅幫能力被他一路肯定地梁聲將接下來的後路想好了,還硬生生為他爭取來了一個尋常人做夢都想不到的踏入杭州港軍事基地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不說年紀輕輕的梁聲,就是放在其他任何人一個身上都得開心地當即暈過去。

而當下,咱們一貫沉著冷靜的梁同學臉上的表情一時間也是變化了。

等難掩情緒上的變化地當即謝過這位從學術上一次次肯定了自己的老前輩,事關接下來杭州港一行,他也再難說從心理上輕易懈怠,而是全神貫注地就將這件事完全放在了心上,一心便想著那個令他又一次陷入夢想和憧憬的地方而著手準備了。

2012年9月5日

在杭州港全體翹首以盼等待了半月的情況下,蔣新文帶著梁聲,與另兩名上了歲數的技術員一起前往了蕭山。

走之前,因為其他要事還要在舟山呆幾天的梁飛龍老闆請嵊泗船廠,包括縣政府眾人一起吃了頓飯。

這頓飯是在那對先前溺水的小海洋小姐弟家的。

過程中,一行有幸在此地結識的人熱熱鬧鬧地道了個別,也算為蔣新文他們正式送行,臨走之前,那位傳說中的梁飛龍挨個給各位敬酒。

輪到梁聲時,他看似尋常地望了面前的青年一眼,接著特意倒了一杯白酒的男人這才舉杯又笑著對他來了這樣的一句。

“國家面前,不辱使命,路上也要一切小心,保重自己。”

2012年9月13日

蔣新文和梁聲正式透過政治審查,進入了軍事基地內部,並著手開始了‘龍宮號’的測算工作。

2012年9月21日

梁聲第一次參與直接的船艙底部壓力的直接運算,與此同時,他計算機上的那套在學校時就一直被他擱置的《孿生素數研究》運算公式也被成功地套用進了這次實驗,並讓他無意中發現了上一次技術失誤時造成誤差的一個小數點變化規律。

這是一次可喜的成果進步,蔣新文包括杭州港當時的全體技術人員一時都陷入狂喜,更難以相信這看似尋常,其實跨越了技術核心部分的關鍵性成功竟會最終誕生在這樣一個年輕人身上。

再到2012年10月,一直留在舟山,因為公事沒有著急走的梁生這邊也迎來了另一件喜事。

因為先前自打定下拍攝計劃,就一直還在籌備中的那個劇組終於是姍姍來遲地領著浩浩蕩蕩的一大波人來到此地了。

而這部在本地當時拍攝了五個月,後續也將在國際上大放異彩,此時還未被所有人知曉的電影,就叫做——《愚公移海》。

……

《愚公移海》的劇本取材於舟山,由首都製片廠的一位資深編劇花多年時間取材完成。

電影講述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圍繞肇慶一家展開,跨越了舟山幾十年的時光與歲月,實打實是一部很有文化深度與內涵的電影。

說上世紀八十年代,正值國家經濟發展的時代,各地人員紛紛下崗,城鎮農村都為了生存而苦苦掙扎。

那時候舟山因為開採水晶礦,需要有大量外來務工人員流入從生活上相對富裕的當地,外地的姑娘看上本地小夥,本地姑娘看中了貌相,招了個上門入贅的新郎都是常有的事。

這就是舟山礦上因為異地男女結合而誕生出來的故事。

主人公原名叫肇慶,在當地經營採礦生意,他日子過得不錯,雖平平常常,但總能應付溫飽,娶了個妻子生了對兒女,日子相較於他人算是十分不錯的。

這樣的一個故事中的人,原是幸福的,但奈何上天不願成全尋常人這來之不易的好日子。

某天,肇慶開卡車路過石頭廠,他十六歲就已經來礦上工作的兒子平常都與他一起回家,但這天,兒子說先回家幫媽媽收衣服,先走了一步,因此做父親的便落下了。

肇慶開車回家,一心想著兒女妻子在家,他該早點回家開飯。

可誰知,在路上,他卻遠遠見前方路上像是砸傷人,還聽見有人說腦殼都被砸開了,若不有車送去醫院怕是要死了。

因為著急回家也怕惹事,開著車明明從道上經過的肇慶選擇了見死不救,這與他本該是見極小的事,他本不認識這隨便倒在過路的人,也沒什麼道理上去救。

可他竟沒想到,那幾步之外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孝順的男孩子原本是為了幫媽媽先回去收衣服才走的,可才走到半道,採礦機塌了,他就這麼被腦殼砸開癱在了地上。

旁邊廠裡的工人圍上去的時候,他痛的哭喊,只說自己爸爸等下就開車過來,讓大家喊一喊,他爸爸聽見他一準就停下,可誰知,旁人喊了,他的爸爸卻沒來。

而這擦肩一過,這苦命的,萬沒想到會自己的爸爸就這樣走了的孩子就這麼躺在道路上,讓血活活給流乾了。

這是一樁活生生的慘劇。

故事裡的主人公肇慶得知事情發生時,也是半個天都塌了。

他跑到醫院時,親生孩子的臉上正蓋上白布,這男人瘋了似的上前拉扯,但捂著臉痛苦哭嚎之後卻也只能跪下來給這孩子磕頭謝罪了。

而因為這事,他的妻子,這本就是那從外地過來,與他結合的女子也帶著年幼女兒離家出走了。

這一天之後,鄰里都說肇慶瘋了,因為他兒子被他給害死了,他的家也沒了。

鎮上的人也說肇慶怕是腦子出問題了,成天也見不到人了,聽說某天拎著一個袋子就在縣城口小時了。

而自從這天開始,這男人便真的關了自己的礦廠,開始在海邊拾荒為生,一邊尋找自己據說去了海那一邊的妻子和女兒,一邊在全國四處走。

路上他做了許多好事,因為他老說自己要填了這害死他兒子的海,本地人便叫他愚公。

加上穿插在其中的現實中演員的演繹,紀錄片導演的採訪,所造成的潸然淚下的效果,而這部電影整體圍繞的就是愚公肇慶在這一路上花費二十年尋親的故事。

梁生當初有興趣買下這個劇本時,就覺得這個故事十分的特別。

雖說裡面的每個主人公都很常見,無論是從性格,外貌,生活經歷像是日常生活中都可以見到的普通人,但恰恰就是這樣一個故事,透過電影鏡頭的手法拍攝出來,才能顯示出其中反映出來的世俗世界的不尋常。

而針對此,那位最早與梁大老闆就一直在電話中聯絡,直到來了這嵊泗縣城開始第一場的正式拍攝才和他見面的青年也是十分自豪地與他介紹了自己的心路歷程。

“梁老板,您可能覺得咱們這幫搞藝術拍電影的小眾,估計拍來拍去拍的都是那些無病呻吟的東西,但說實話,這個故事,我打心眼裡喜歡,因為這是一個尋人的故事,也是一個尋家的故事。”

“……”

“只有丟失過至親的人方能懂得這種心情,人不在了,家也不在了,根丟了,這就是高樓大廈一刻之間傾倒,能摧毀人心底最堅強意志的人間悲劇。”

“……”

“這種人間的悲劇,彷彿太過尋常,尋常到它甚至作為一個劇本的內容都有些單薄,可正因為它是如此的尋常,在這人世間每時每刻都好像在發生,它的力量才會勾起人最心底的痛楚。”

“……”

“這就是電影藝術,這就是戲劇創作,鏡頭裡演員演繹這場的悲劇竟就是咱們自己的人生,這可太慘了,而且慘的還不是主人公,就是咱們自己這一個個還苦苦掙扎或者的大活人啊。”

這位年輕卻遠道而來的導演坐在縣城的矮牆下,攥著手裡一頁頁親筆書寫的劇本望著遠處的天空如是說著。

梁生過程中也沒插嘴,但從一個生意人角度而言,他卻也覺得這口才思想和深度意外還挺不錯的導演是個極為有才華的人。

他甚至能從這個劇本中看出點自己的人生軌跡來,關於尋親,關於尋人,關於那個他心裡許久不見,還挺惦記的存在,這一切都是很清晰深刻的。

“說的不錯,人不在了,根也沒了,家是永遠的。”

所以沒忍住,梁生最後也笑著來了這麼一句。

而拍攝那倒數第三場場戲的時候,扮演老人肇慶女兒成年之後的那名青年女演員在現場幾次情緒失控到蹲地大哭。

在劇本中,此時她已經與自己的父親快有將近二十年沒有見過面。

她早已結了婚,生了孩子,是個日子過得不算苦也不算幸福的尋常小女人,柴米油鹽的世俗生活融入她的日常之中,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小女孩,不可能說拋下家庭隨著父親回去。

——因此這一場尋親,到底是沒有結果的尋親。

這也就正應了導演最開始的那句話,沒有結果是咱們每個人的人生裡最尋常的事,卻也是最悲慘的事,因為人在命運前只能妥協,與命妥協,這就是貫穿每個人生命裡的悲劇。

而當片場唯一的一臺長焦攝像機對準著女演員淳樸粗糙,震撼而渾濁的眼睛,從各個角度將這對至親父女跨越山河的重逢拍攝於這一卷卷關於電影膠片之中。

也不知道怎麼的,圍在片場外的幾個本地找過來客串女演員孩子的娃娃也跟著哭了,他們像是真的目睹了自己劇中‘母親’的哀傷和痛苦,一同融入了其中,情不自禁地大哭了起來。

最後這真實發生的一幕,也就一起被拍進了正片之中。

電影的最後一幕,就拍攝於舟山本地人都熟悉的一處礁石岸邊的落日。

那是一個即便撇去在場其他多餘的場景,人物,也依舊美的有點過分了的長鏡頭。

在這個靜止的,總時長一分二十秒的長鏡頭裡。

跨越了二十年人生經緯度的愚公肇慶尋回了妻子,女兒,雖然妻子早已過世,女兒也已經有了自己的人生,但旁人眼中曾經於他不可撼動的海最終還是被他給跨過去了。

影片的最後一個定格,夕陽照在老人的面孔上。

他舉起手,高過頭頂。

海的交界處被他年輕時強大的手掌託舉起,他彷彿成了這天與地之間最高大的一尊巨人,將萬物生靈的柔情都融於了那一刻。

他是人間的夸父,因為他比大多數世俗世界裡的凡人要來的堅持,他從不服命。

如同神話裡的結局一般,強大,悲劇,而充滿浪漫的詩性。

這時,那首貫穿了全片的《匆匆》與已經年老了的肇慶的內心獨白又一次在眾人的耳邊響起了。

【“我要跨過這山,移開這海。”】

【“我今晚做夢了,夢裡總覺得我的娃娃就在那邊等著我,等著爸爸去拉起他的手。”】

【“這是我的終生遺憾。”】

【中國人信仰的是世俗的生活,這是這個民族骨子裡最堅韌的力量。】

【正如寶島著名的民謠歌手,年邁的胡德夫先生那首《匆匆》中所唱,“初看春花紅,轉眼已成冬,匆匆,匆匆,一年容易又到冬,韶光逝去無影蹤。”】

全片到這裡就結束了。

這部電影,梁生最後只投了一百四十萬的極小成本就讓這位挺有才氣的年輕導演在舟山周邊拍了個底朝天。

專業演員除了肇慶一家三口,其餘都是在嵊泗縣各個周邊找的本地老鄉。

但實景卻全都是取材於舟山的每寸土地,期間更是將本地方言,風俗習慣之類的也完美地融入了其中,過程中耗費了近三四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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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還要另外補拍一些前面的鏡頭,所以劇組在拍攝完最後幾場也沒有離開,而就在這時,距離之前離開嵊泗已有數月的另一個人——也就是咱們梁老板已經隱隱在心裡開始惦記的人快要結束那個傳說中工程的時間也終於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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