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此之前，經世門作為大陸最強學術門派,掌握天道秘辛,歷史秘事最多的門派，準備不可謂不充分。
想到可能會做各種觀察測試,離火眸、碧水瞳、天眼、千里目……凡著瞳術休息者,各帶其一。
但這畢竟不是一個可以廣而告之的事情,所以也只帶了其一。
真魔的觀察導致了天道的重大反噬，再來一次對比實驗,現場能頂上的還真就只有楊夕&陸百川這一組合。
由駱斯文施展借視之術時,還需要一個夏千紫為離火眸提供神識幫助。
陸百川這個齙牙,卻是能一個頂倆。
所以說,當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靠臉吃飯之後,才華也許是真的會得到鍛鍊的……
而且對付天道,陸百川著實比駱斯文、夏千紫等人更有經驗得多。
崑崙刑堂高勝寒,作為一個人類·純種·壯年·雖然殘·勉強用·嫌棄,坐在他的太師椅上擺了小半個時辰的臭臉之後。
陸百川就把手從楊夕的後腦勺收了回了。
“不行,也是到了同個層面,就會有反噬。”
他說這話的時候,算師門地宮的穹頂上正來回流竄著“滋啦”“滋啦”的藍色火花。
地宮的主人沈從容沉默了片刻,仰望著地宮穹頂需雕鏤出來的虛假星空：
“天機不可洩露……”
“能不能把其他幾種瞳術也給我們展示一下？”百里歡歌忽然提議，說這話的時候他是向著經世門的。經世門弟子們一愣，下意識去看現在僅剩能執行借視之術的陸百川。然後發現陸百川也在看著自己這邊。
恍然想起,如今此齙牙是跟百里歡歌一夥兒來的。
好像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和理由……
借視之術既然當著人的面施展出來,並且被學了去。即使自己這邊現在不肯出借有瞳術在身的弟子,等回去了人家也可以花錢從民間募集——重賞之下，這甚至算不上什麼困難。
於是經世門身負瞳術的弟子們就陸續站出來了。
首先是碧水瞳。
九幽離火眸、三千碧水瞳。離火眸以逆天聞名，然碧水瞳卻以多用著稱。
據說當年的離幻天弟子，有人一雙碧水走天下，只練一雙眼睛，雲遊鬥法保命殺人賺錢無所不能。
但碧水眸的瞳術有不少是攻擊性的，借視之術能借的只有探察式的。
所以這位碧水瞳的弟子先開了一個最常用的功能——內視。
圓形的視野之中，擺著臭臉的高堂主變成了一隻端坐椅子上的，皮肉肉輪廓並不明顯骷髏，腿骨略細，有不明顯的微彎。畫面的色彩轉為黑灰白，視線掃過地宮之中的其他人，頗有一種鬼影幢幢，剝皮見骨之感。
眾人紛紛有些驚奇，唯崑崙人偶師無面比較平靜，只忽然回頭看了看花紹棠。
多寶閣主百里歡歌愕然道：“X光啊……”
碧水瞳的弟子看了他一眼，有點懵逼：
“要磕死誰？”
老百里擺了擺手，覺得這事兒解釋起來沒意義。他不是瑪麗居里，也整不出X光機。
但是他很稀罕地走過去，捧住人家的腦袋，視若珍寶地問道：“平時，頭不痛麼？”
那弟子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弄得有點受寵若驚：“為……為什麼頭疼……”
百里歡歌心疼地道：“有輻射啊！”
眼睛裡面裝輻射源，這應該是很危險地啊，很容易就死了啊。多可惜啊，這可是活的X光機啊，沒準還能發電……
那弟子弱弱地：“不……不知道……我沒射什麼啊……”
躺在平床上半死不活的天璣星君駱斯文卻忽然出聲：“福射是什麼？”
老百里因為是個不太成器的紅|三代的關係，生前有限的科技技能點，基本都點在了軍工方面。
基礎理化甚至不如同時代混跡互聯網絡的鍵盤強者。
百里歡歌想了老半天，能想起來的只有家裡同年齡的親戚們，在家庭群裡轉發的那些“驚天發現，****會致癌！”“一個合格的母親，一定會讓孩子遠離以下七種輻射源”“出生三天，死於癌症，原來是父母的工作……”
老百里回神，有點不太自信地道：“會……長瘤？”
經世門一邊忽然沉默下來，噤若寒蟬。駱斯文前面已經虛弱成那個樣子，卻猛地一把抓住了平床的邊緣。
老百里精於世故，頓時有所感應，神情鄭重了起來：“怎麼了？”
駱斯文一隻手肘，強行撐起了半邊身子。
“百里閣主說的可是，那種即使割掉了，過一陣又會從其它地方長出來的肉瘤？”
百里歡歌愕然，不敢置信地看著駱斯文：“真的會有？”
駱斯文道：“碧水眸受天道詛咒，眾生為此種病痛所擾。修為漸高之後可以有一定程度上的壓制，但使用越是頻繁，發作越早。有的碧水眸修士，一生要飽受上千次開顱之苦，甚至到後來，修為跟不上，會發展到全身臟器骨肉皆開始生瘤。非天才地寶不可根治。”
百里歡歌木立當場，上千次開顱之苦……
這聽起來真的像一個，得了腦癌，而且晚期，甚至比晚期還要晚期，擴散到全身，只是因為這世界修士挨刀能長好，才一直與病魔做著鬥爭的勇敢患者。
會上感動中國的那種。
所以這個瞳術的原理是核放射？
所以，到底什麼是修真……
百里歡歌呆了半晌，恍然回神發現四周鴉雀無聲，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看著他。老百里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苦笑道：“不好意思，這個要怎麼治療，我是真的不懂的。我只是個做生意的，而我這些年找到的同時代的穿越者，也並沒有一名職業是醫生。”
駱斯文露出一個失望的神情，不太相信地道：“可是您連女人的生育原理都能說得出來，我以為，您是一位飽學之士。”
百里歡歌自嘲地搖頭：“我啊，不學無術的紈絝吧。如果說有什麼擅長，大概就是我知道社會需要什麼，什麼更容易推廣變現，產生社會影響。”
這下子連方沉魚都用不太相信的眼光看他了。
百里歡歌道：“是真的，多寶閣的不少東西，非我一人之力。我穿過來的同胞，也根據各自不同的職業帶來了許多知識。以及，這個世界原生的人們，我們只是提供了支點，最終是他們撬動了地……撬動了天道。”
“至於女性的生育……”百里歡歌眼睛慢慢垂下了一點，露出了一個感懷的笑容：“我有過一個女兒，但是我沒有結過婚。你能理解一個年輕的單身父親，在女兒突然生理上成年的時候，那種兵荒馬亂的緊張，就只好偷偷啃資料。”
“嗯，不能讓他覺得，自己跟有媽的孩子哪裡不一樣。”方沉魚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在百里歡歌看過來的時候，微微一笑，“單身的娘也一樣。”
夏千紫沒好氣地駁了一句：“早知道這樣，為什麼就不能把親成了？”
百里歡歌看了夏千紫一眼，心中有一句髒話，覺得對一位返虛期女修士講不好。
容易捱打。
豈料方沉魚卻低頭想了一下，然後笑著回答：“大概因為生命是件很重要的事，不能為了旁人妥協。同樣生命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我不能在一個孩子出生前，替他決定去死。如果他覺得做我的孩子不幸，自暴自棄我也不會攔著他。”
夏千紫看著方沉魚，看起來三觀有一點不好。
方沉魚又補了一句：“反正我養得起。”
百里歡歌認同地點頭：“我也養得起。”
夏千紫：“……”
總覺得最後這句才是重點腫麼破？
楊夕站在距離百里歡歌，隔了三五個人的位置上，露出了一個有點失落的神情。
一隻手掌按在了頭頂。
楊夕一呆，翻起眼睛看了看：“邢師叔？”
邢銘壓根沒低腦袋，看著前方道：“手痠，擱一下，沒帶柺杖。”
高勝寒噗嗤噗嗤地笑。
楊夕：“……”
好想打他們……
忽然回過神來，高堂主好像比從前開朗了不少。
這感覺非常的隱約，因為基本上他的“有人欠我八百萬”已經長在臉上了。但是他好像對周圍的事物多了一些反應，或好或壞，而不是除了崑崙的存亡，對於一切都漠不關心，活著好像是在等死。
這些極微妙的變化，讓他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所以，是因為看到了無常小姐姐和刺蝟頭師弟的後續人生麼？
也是，被人連累害死了，和自己精神頭十足地把自己作死了，畢竟是不一樣的。
對於自認為連累了他們的人來說，終於可以笑著，目送彼此了吧。
那麼……頭頂上這只手是在感謝我麼？
楊夕感覺了一下腦袋上沉甸甸的分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份無聲的安慰。
百里閣主的女兒，真的好讓人嫉妒。
嗯，一點點嫉妒。
陸百川又接著用借視之術複製了其他的瞳術。
碧水眸作為修真界用途最廣泛的瞳術，除了“X光”功能之外，還能夠檢視一個人的靈根、經脈、穴竅、天賦神通。
但這沒什麼稀奇，各家修真門派都製作有檢驗這些的法寶、法陣。
這些法寶法陣的核心，有許多甚至就是身具碧水瞳這一天賦神通的修士，所煉製的識海秘寶。
倒是離火眸的另外一個功用，讓百里歡歌震撼了一下。
離火眸，可觀須彌，可窺芥子。
這說法由來已久。
但並不是每一個離火眸的擁有者，都修煉了完整的瞳術。有些人就是把天賦神通當個神識增幅器來使用——比如楊夕。
架不住陸百川能耐啊，一邊兒開著借視之術，一邊扒拉著楊夕的眼睛使出了離火眸的終極奧義。
“望……遠鏡？”百里歡歌有點抽抽，所以可觀須彌的意思是這個麼？不是說能看到很大，而是說不管多大，都能看到每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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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人眼真的拿來把整個世界都裝下的話，大腦也處理不好這個影像。
但是又不一樣，離火眸的“顯微鏡”和“望遠鏡”，都自帶透視效果。
比如陸百川就很體貼地，隔著地下幾百丈厚的土層，用楊夕的眼睛看了一下算師門的藏寶室。
沈從容氣得險些炸了肺：“老叛徒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陸百川溫和地呲了呲齙牙。
“人多手雜。”
沈從容：“……”
要說沈天算，的確是頗有看人下菜碟的翹楚，頗有交際花的天賦。短短時間就看出陸百川此人，是個小惡不為，大惡不悛的傢伙。夏長老那種公主不好得罪，陸齙牙這種人盡可以放肆點接觸，前提是別真信他。
這不都當面喊上叛徒了。
最讓百里歡歌震驚的還是天眼。
當陸百川用借視之術把那名開了天眼的經世門弟子的視野，呈現出來的時候。
所有人都沒看懂。
一片黑誰能看懂？
陸百川也愣了一下。
斷刃白允浪忽然插了一句：“天眼不是‘看’到的。”
陸百川沉吟片刻：“我知，但離火眸碧水瞳嚴格來說也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但是腦子會把它處理成看到。”
白允浪一笑：“這可有點難。”
崑崙江如令忽然抖了抖袖子，伸出兩隻修長英俊的手——他的手確可以用英俊來形容，尤其跟臉相比。
“齙牙，看在你今兒還算賣力的面子上，爺給你開開眼。”
連“爺”都出來了，可見心情有點雀躍，想要皮一下。
江如令右手一翻，食中二指之間，忽然夾了一疊白紙。
叼在唇間，兩手一合，掐訣，輕輕一吹。
白紙撲啦啦飛起，飛向在場的眾人。
花紹棠、蘇蘭舟、邢銘等崑崙眾人自然是坦然自若，放任那白紙覆在自己的雙眼上。
方沉魚、夏千紫等人，也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
陸百川就比較遲疑了。
江如令哼一聲，分外掃興。
就見陸百川先後用了起碼二十幾種探查術，查過那張紙片之後，才伸手把它從面前摘過來，手動貼在眼上。
江如令：“我若有心做手腳，也必然不是你查得出來的。”
陸百川蒙著眼睛呵呵一笑：“不用查出來，我只要查，然後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做沒做手腳。”
江如令險些氣歪了鼻子。
然而鼻子一歪，就看到身後百多名各派弟子，還在眼巴巴地看著他。見到大佬回頭，紛紛擺出各自最擅長的乖巧。
一疊靈紙，是不足以覆蓋整座地宮所有人的。
江如令一頓，只好默默低頭，忿忿地又造了好幾疊靈紙出來。
賣萌神馬的，最討厭了……
魔道祖師韓漸離，一如既往地毫無戒心。
頂著白紙等了半天，道：“無面，這也看不見吶？”
江如令：“急什麼？”
他慢吞吞地又飛出了一張紙，悠悠落在白允浪的頭頂百匯。
然後又拿出一張紙，輕輕地覆在了自己的眼上。
儘管在無面師父飛出第一疊白紙的時候，楊夕就隱隱地有了預感。
但是身體的感覺終於神奇地與他人連通並共享之後，楊夕仍舊不禁愕然。
連偶術？
符紙版的？
而多寶閣主百里歡歌則是被連偶術連線之後，白允浪所感覺到的世界所震驚了。
“靠，這就是身為一隻雷達的趕腳麼？”
白允浪沒聽懂百里歡歌的意思，但還是哈哈一笑，耐心解釋道：“這世上第一個開天眼的前輩，是從蝙蝠身上得到的靈感。蝙蝠是瞎的，可是它的行動卻比人敏銳得多。這位前輩於是妖道以蝙蝠為法相，終於修成了天眼。要我說的話，就是當你習慣了靈力外放，並且能夠立體地理解它勾勒的事物的時候，天眼即成。”
楊夕忽然出聲：“所以我們現在得到的通感，不是師父的視覺，而是師父腦子裡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