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 並不能讓楊夕悟道,於是邢銘便帶著楊夕離開了。

楊夕本以為,下去還如同上來的時候一樣,用三兩個月時間來坐船。沒想到邢首座否定了楊夕同學的思維太過於定式,需要改進。

他在楊夕的後背上背了一個小包包,然後收起了“小雲彩”抓著楊夕的肩膀就跳下去了。

楊夕:“啊—啊——師叔——你真是掌門的徒弟!!!”

邢銘笑得樂不可支。

楊夕從天上一路狂飆的掉下來, 逆風的墜落, 臉皮都被吹得一抖一抖的。雪白雲海鋪面而來的感官無比震撼, 然而告訴下墜卻幾乎令人睜不開眼。

墜入雲海之後, 楊夕背後的小包包便張開了,像一朵巨大的花瓣把它整個人包了起來。她不再能看見外面的狀況, 只隱約聽見雷雲層裡的電閃雷鳴。

邢銘這個不太體貼的引路者,好像也不是牽著她的花苞前行,而是左踹一腳, 右踹一腳的控制方向。

楊夕深沉道:“邢師叔, 你不要以為我看不見, 就不知道你在偷偷踹我。”

邢銘一笑:“仙靈宮煉器之大成【蓮花座】,我特意跟方沉魚借的一等品,仙靈宮掌門小時候用的東西, 一般的護具元嬰以下可沒有這麼穩當的過雷雲。”

楊夕:“怎麼個不穩當?”

說完話半天沒聽見外面的反應, 過了一會兒花苞被從側面掰開了一道裂縫。

狂風猛灌進來,因為通風口的細小,所以風力比之外面更烈。楊夕直接被吹得黏在了防護壁上,撕都撕不下來。

邢銘探了半邊臉進來:“還坐麼?”

楊夕:“*&%¥#”

邢銘於是又把裂口合上了。

楊夕咕咚一聲坐在地上, 抹了把被漫天風雨打溼的臉。

邢師叔是一直在那雲雷之中前行的,還要控制著自己所在護具的下落方向。這場景其實跟從前的崑崙何其相似,長老們在前遮風擋雨,把控方向,弟子們在無知無覺中坐享太平。

可惜,蓬萊仙島的一隻夔牛,把一切都打破了……

她從崑崙山剛入門的一個小弟子,被逼迫著成為一個暴露在風雨中的戰士。

從前還會去想,是不是自己的人生,比起別人格外的艱難?

現在卻終於懂了,眼前那一片雷雲才是世界永恆的主題,如果你的生活始終安逸太平,那不過因為你在蓮花座中,有無數人為你保駕護航。

為你護航之人屹立不倒,或者永遠護得住你,在修士的漫長生命裡實在是一種偶然。既然是偶然,就終究會結束……

區別不過,或早或晚。

待外面的電閃雷鳴聲漸漸轉小,楊夕開始感覺到下降的速度變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苞終於從頭頂漸漸張開。銀色的月輝洩露進來,從一線,到一束,最後漸漸亮起漫天的星輝。

楊夕覺得,這場面應是難得的美景。若無人在一旁不解風情的話……

邢銘:“喲?不怕黑了啊,我以為你已經嚇得慟哭流涕了。”

楊夕一臉迷茫和懵懂:“我怕過黑?”

邢銘愣了一下,沉默半晌,才道:“看來你想不起來的東西還有很多。”

楊夕不太關心怕黑的問題。

如果失憶就能讓曾經的恐懼變成一張白紙,那失憶反而成了一件好事。

“師叔,我們接下來去哪?”

凜冽的罡風中,兩人一路下墜。邢銘的頭髮飛揚在背後,有點亂。

“黃泉。”

楊夕:“……”

邢銘:“高勝寒他們那一期劍修弟子在外遊歷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股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泉水。經過驗證,我們確定那泉水的對面,應該通往當年消失的地府。”

楊夕驚訝極了:“那你們進去看了嗎?”

邢銘似乎是被勾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睜著眼睛望著飛速接近的地面。

“進去了。”

楊夕:“那你們看見了什麼?”

邢銘偏過頭,用一種時過境遷的神情笑一下:“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想你既然對死亡的悟性超越常人,那麼地府也許能幫你築基。”

楊夕愣住,張了張口,終於還是沒有告訴邢銘。

從前每一次使她悟道的,不是死亡,而是殺戮本身……

兩人一路下墜到距離地面不到千米的位置,楊夕目之所及處,出現了一座城。

是大行王朝境內,最靠近無妄海峽的一座城。同樣擁有空港這樣的陸空分流交通口,卻比天羽王朝境內的要更典雅美觀。

邢銘託著楊夕降落在空港上,這座空港的負責人顯然是認識邢銘,本來在指揮室裡排程全域性的負責人匆匆從塔樓上下來,小跑到邢銘跟前。

“邢首座,又出什麼大事了?”負責人看起來有點緊張,看著邢銘的樣子,也是一臉“您老大駕光臨準沒好事的”神情。

邢銘哭笑不得的擺擺手:“你忙去吧,我就是路過,在你們這買點補給。”

空港負責人聞言心中落下一塊大石,心情放鬆起來,非但熱情的招呼邢銘帶著“小徒弟”進調度室休息,還主動包攬了買補給的事情。

崑崙嘛,出門在外固定買那麼幾種制式裝備和乾糧,好伺候!

對了,邢首座據說會做飯,我再給他搭一袋米!

楊夕最終沒進調度室,而是跟著邢銘在空港上遛彎。她對這個空港,隱約有一點印象,這好像是她恢復記憶的最初,沐新雨帶她來的那座空港。

她的人生,就是在這裡開始,踏入了無法回頭的岔路……

“黃泉在附近嗎?”楊夕一邊走,一邊問。

眼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臉上盡是這兩年生活越來越好的喜悅,卻都和她沒有什麼關係。

邢銘遞給她一碗街邊買來的速食甜湯,“嚐嚐,據說很甜。”

楊夕發現,邢師叔這個摳逼居然只買了一碗甜湯給她喝。他自己是空著兩手在溜圈的。

楊夕於是問:“你不喝嗎?”

邢銘搖頭笑笑:“我喝不出來的。”

楊夕這才想起,鬼修是沒有味覺的。低頭對著吸管吸了一口,果然是很甜。再抬頭看看邢銘,就從那蒼白的臉色中,看出了一點可憐味道。

不過楊夕不敢說,怕被邢銘削死。

甜湯茶水的這種速食賣法,是景中秀折騰出來的。

相比較百里歡歌那種,讓崑崙無比眼饞的折騰房子,折騰大船,折騰社會結構的能力,景中秀的技能點,似乎都點在了這些基礎生活上。

某種程度講,景中秀的折騰更受廣大修士和凡人的喜愛,傳播速度幾乎像深秋未冬的野火,瞬間便可燎原。景中秀在民間的人望,幾乎要成了崑崙這種新派修仙勢力的代表。

但就邢銘個人而言,其實很失望。他以為所有的穿越者,都應該是百里歡歌。

邢銘:“高勝寒當年發現的那一段黃泉,就在無妄海以下,三千米之下,尋常人去不了的地方。狹窄逼仄的石頭縫裡,有顏色渾濁的泉水湧出來。破開石壁穿進去,那一端就是黃泉。

“而後來我們發現,民間傳說無妄海是黃泉水,竟然說的沒錯。只是更精確一點的說法,應該說它是黃泉水在人間的形態。在地府的一側,黃泉的液態更濃稠,幾乎可以載人,其中陰力更勝,與之接觸對修為的損耗也要驚人的多。

“地府的黃泉不是弱水,反而是重水。而我們也是在那之後才確定,無妄海水源對修為有影響,這種影響非常的潛移默化,微小得在你身上幾乎看不出影響,要在你的不知多少代的後人身上,才能看出差異。

“這就是為什麼,天羽帝國的修士一代不如一代,而南疆十六州則幾乎沒什麼修士的原因。他們鎖生存的土地,已經被汙染了……”

邢銘兩手手肘撐在欄杆上,神色有些落寞的用指甲敲打著欄杆:

“可是沒人有辦法讓他們搬離這片土地,土地就只有這麼多,他們搬走了,又要住到哪裡去呢?”

楊夕同樣手肘支在欄杆上,咬著甜湯的吸管,放任腦海裡是一片沒有答案的空白。

她如今已經漸漸能瞭解,替整個天下操心,遠遠比為了自己的信念去戰鬥,還要艱難得多。楊夕抬頭看看邢銘,心說崑崙邢首座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很普通的一個人,為什麼我從前會怕他呢?心魔裡面,自己幾乎是望邢銘而還走……

(心魔:其實是你自己不記得了,你轉身就走那不是怕他,是煩他。)

就在這個時候,楊夕忽然低頭一瞄,看見邢銘的腰上的崑崙玉牌在呼呼冒著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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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熱氣幾乎把空氣都烤變形了,但是邢銘居然沒得半點反應。

楊夕猛然想起,鬼修五感障礙,十有八九,對崑崙玉牌發熱的感覺也是極差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別的聯絡辦法,這可著實容易誤事。

楊夕連忙捅了捅邢銘的腰:“師叔,你玉牌發熱呢!”

邢銘一低頭,連忙把玉牌拿到眼前看。不知道他是戳了玉牌的哪部分,無色仙子九薇湖的聲音從崑崙玉牌裡衝出來,

“邢銘!你別帶楊夕去黃泉了!離幻天的餘孽偷襲攻擊藏山大陣,整個五代墓葬提前開了!掌門已經帶著四姑娘他們趕過來了,你們也快來!”

邢銘的臉色瞬間肅然,大概是在玉牌上回了什麼文字,楊夕看不見,只是略帶疑惑的:“四姑娘是誰?”

邢銘頓了一下:“嗯,就是高小四兒。”

楊夕:“……”這也就是真愛,換個人這麼叫,高勝寒不得活吃了她!

邢銘轉身看著楊夕:“看來築基的事只能以後再慢慢來了,先去收了葬山大陣吧。”

楊夕極乾脆:“好。”

邢銘遲疑了一下,又道:“本來還想給你多做點心裡建設,但是現在只能提前去見崑崙的同門們了,你……準備好了嗎?”

楊夕愣了一下,沉默下來,半晌都沒有找出一個得體的回答。

因為她並沒有準備好。

她記不得曾經與崑崙同門相處的情誼,也不知道自己不久前犯下的事情,會得到他們怎樣的對待。她下意識的盯著邢銘手中的崑崙玉牌,恍然間想起來,當年自己還在崑崙的時候,她的師父白允浪。明明已經高強到可以用法術傳音了,卻還是時常盯著小弟子手中的最初級的崑崙玉牌,露出似珍惜,似懷戀,又帶著微微羨慕的神情。

白允浪六十年不肯回崑崙山,後來也是短暫的停留便離去。

楊夕想,自己的心理準備,可能這一生都不會準備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關心,沒有病了喲!以後要努力健身!養好身體!

以及,偷偷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寫邢銘的時候,腦補外型是,刑具擬人的13課課長\(≧▽≦)/_長髮披肩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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