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容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你是說, 這東西就是以少見的手法刻了一個暗陣,然後有廚師不停的做食物往裡傳?”

筵席已經撤去,所有來參加的死獄頭頭腦腦,開大會似的,排列了一屋子。

楊夕小心的窺著沈從容臉色,忐忑道:“鄧遠之的手藝, 是不傳的古法, 認不出來, 也是有的。”

沈從容長長的“哦”了一聲, 半天沒有下文。

薛無間擔心他憋死,撤了撤他袖子:“要不你先罵兩句?罵完了大家好商量正事兒。”

沈從容平靜的回頭, 平靜的看他,平靜的問:“真的可以罵?”

薛無間也哆嗦了,“可以。”

沈從容突然站起來, 抓起桌上的“珍饈錦盒”就往地上砸。

“拿這種雞鳴狗盜之術騙老子給你賣命, 殘劍你特麼臉被狗啃了麼?什麼狗屁正道第一大派, 尼瑪崑崙就是全派的山大王!花紹棠,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個人型的畜生, 我特麼日.你老孃!”

“算師!手下留盒!”四五個高階修士呼啦一下撲過來, 給盒子當了人肉墊子。

沈從容這個奇葩,常年跟下九流的人群打交道,偏偏又總是一副名士作風。如今一罵人就看出本事來了。

文言髒話夾著蹦,愣是一直罵了半個時辰不帶重樣的, 下面一片善於動手超過動口的修士們,聽得一愣一愣,反覆被重新整理著侮辱敵人親族的花樣方法,以及人類之不知廉恥的終極下限。

半個時辰之後,薛無間捅捅楊夕:“瓜子還有麼,再給我一把。嗑沒了。”

楊夕摸摸兜:“花生要麼?”

沈從容從桌上抓起一壺茶,仰頭灌了一口,穩穩把杯子放在桌上:

“行了,我罵完了。咱們開會說正事兒吧。”

薛無間一頓,然後立馬拍掉手上的瓜子皮,跳起來道:“那個,情況大家也都清楚了。也沒啥可說的,就讓咱們東區獄王試試能不能行吧!”

一片安靜。

薛無間帶頭鼓掌。

眾人群體鼓掌。

楊夕咬著一顆花生,渾然沒從沈從容的突然結束裡面,回過神來。

那日之後的四五天內,死獄所有人見了沈從容都是繞著走。實在繞不過就笑臉相迎。

不知情者各種心慌:“這怎麼了,你不一向是薛兵主那派,不待見姓沈的麼?”

知情者仰天長嘆,“你不知道,沈算師心裡苦哇。”

“啥意思?”

“別問了,總之以後別得罪崑崙。”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咱們回過頭來說當時。

當時,楊夕在一屋子梟雄的眼巴巴的目光中,盤腿兒坐在桌子上,把食盒往兩腿中間一夾。

左手擺好了一盤子死獄裡能收集到的靈石。

楊夕鄭重的:“我要開始了啊!”

薛無間插了一句:“要不你還是坐椅子上吧,你這樣跟盤菜似的。”

楊夕搖頭:“不行,影響發揮。”

底下人紛紛猜疑,到底是有多快啊?還要固定姿勢?

然後,這群沒見織女+人偶師的死獄土鱉,就活生生被能一人完成十六人天羅絞殺陣的奇女子給開了眼!

真特麼漲姿勢,那是人手麼?

細白的手指在空中化為一片殘影,唯有三個落點是清晰的,靈石,按鈕,盒內。那超越常理的手速,不是任何一種法術可以辦到,須得是經年日久的千錘百煉,每時每刻每一次都卡在突破自己的邊緣,堪堪邁過,再度向前。

戰技由來是各種法門中最不受歡迎的。

因為它不靠悟性,不靠天賦,不靠一本法訣讀懂了就能用,甚至千百年的境界都碾壓不了它的難關。

他就是靠一個勤字,一點點,一日日,水滴石穿一樣積累下來,笨拙得不像個修士。

而眼前的這個姑娘,她以一人之功,做到了十六個人合力的分量。以修士的身體,精修的自愈能力,漂亮好看的手指上都磨不去那陳年的斑斑傷痕和舊繭。

這景象太過震撼,以至於死獄兇徒們一聲未發。只覺得那個水蜜桃似的小女修,她那白裡透著粉嫩的臉蛋上,彷彿都發了光。

“艾瑪,這絕壁是我女神吶!”

“艹,大家都沒說話,你能不這麼破壞氣氛麼?”

這閃電般的速度,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眼看著身旁的靈石流水樣的用出去,楊夕鼻尖滴汗,然而眼神不動。雙手的速度非但沒有慢下來,反而還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薛無間、沈從容都已經砸上了全部家底兒,然而此時也根本顧不上靈石的消耗了。

薛無間只是問:“你確定崑崙能反應過來嗎?”

一滴汗水從楊夕的鼻尖兒上滾落,滴進便當盒裡。楊夕眼神沉靜:“只要小王爺還在,就一定能。”

此時的楊夕,尚不知道那個七竅玲瓏的小王爺已經身陷雲家大牢,日日受烈火份心之苦,眼看就要不活了。

也幸虧景中秀陷在了雲家大牢。因為如果他仍然掌控著熱乎乎便當盒的傳送陣源頭,那麼在這個戰爭失敗,全民恐慌的年月裡,他就是再沒心沒肺,也定然騰不出精力去折騰自己的歪才。

他從不是發戰爭財的料子,這是位心地善良的年輕人,甚至有一點軟弱。

可是骨子裡的純善足以支撐他的脊樑,騰出所能掌控的全部資源,賭上身家,賠上性命,支援他一直怕得要死的那位邢銘師父,繼續打仗。

可是景小王爺突然失蹤,他雞蛋永遠不放在一個籃子裡的小市民個性,讓崑崙的官方,並沒有得到他的全部遺留物。

比如這個全世界統共就賣了三十個的,限量版“熱乎乎便當盒”。

是的,只有邢首座送給沈算師的那一隻被特意更名為“珍饈錦盒”,因為邢銘認為:沈從容其人附庸風雅,如想順利拐騙,當投其所好!(正直臉)

“熱乎乎便當盒”的傳送源頭,落在了胖廚子朱大昌的手裡。如果是旁人,東家都失蹤這麼久了,作為一個僱員只怕早就退散了。

但是架不住朱大昌他傻啊!他實在啊!他厚道啊!

這位崑崙不可多得的傻胖子,帶著三十個廚師,堅守崗位,三年不曾退縮!

誰說基層崗位不能幹大事兒?

朱大昌正用他三年如一日的堅持,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終於換了巨大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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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陣法開始不斷的閃光,食物被傳送走的速度驟然加快的時候。

廚師們就第一時間報告給了朱大昌。

如果是景中秀在,當場就明白是有人在故意拆臺了。

但是架不住朱大昌他傻啊!他實在啊!他厚道啊!

這個崑崙不可多得的傻胖子,聞言一聽就炸了。

這特麼誰啊?是餓瘋了嗎?

我了個去,三十個廚子還喂不飽你個作死的小妖精!

這簡直挑戰我們廚師的尊嚴,絕壁不能忍!

抄起鍋鏟,衝上灶臺,擼胳膊挽袖子,賭上廚師的尊嚴,跟陣法對面那萬惡的餓死鬼投胎拼了!

—皿—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

就轉化為一場,楊夕一人與三十個廚子之間,關於尊嚴的巔峰對決!

世紀之戰,曠古絕今,誰看了誰知道!

死獄的兇徒們尤其知道。

他們不但眼睛看著,嘴裡還吃著呢!

楊夕手速不斷加快,後來根本顧不上把菜放下,從“珍饈錦盒”裡掏出就順手往身後甩。

第一次,甩了薛無間一臉紅燜大蝦。

第二次,沈從容伸手接過水晶蒸餃,就往嘴裡塞。

薛無間瞪著他。

沈從容:“你看我幹嘛?倒黴又不是一兩天了,吃麼?”

薛無間沒接蒸餃,他剝了一隻蝦吃。

到後來,人類已經無法阻止楊夕,和那些為尊嚴而戰的瘋狂廚子了。

屋子裡死獄的大佬們,完全消化不了這麼多食物。

沈從容吃到最後,只能扶著牆,掙扎著推開門:

“靠!讓死獄所有還活著人都來領飯!今兒個咱新上任的東區獄王大請客,管飽!”

於是那一天,死獄裡所有人,不論貧富,不分貴賤,無論男女,無分仙凡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一份精美的食物。

到處洋溢著過年的喜慶。

因都知道今天本是東區新獄王走馬上任,開宴會的日子。

自覺地就把這當成了宴會的外延。

怪不得那東區的獄王斷龍閘下壓三年都沒餓死,原來人家是個廚子!

廚子好啊,廚子好啊!這一上任就解決了民生問題,一看是個幹事實兒的啊!

總結:好官吶!

那邊楊夕眼睛都沒離開手中的盒子:

“再來一盒靈石!”

薛無間已經連哄帶騙,連搜帶搶的坑光了屋裡所有人的靈石儲備。

有那事先不肯交靈石的修士,已經被扒得全身精光,死死捂著褲襠,一臉羞恥:“沒了,薛兵主,真沒了!”

楊夕又一聲喊,頭也不抬:

“叫寧孤鸞來幫我!”

薛無間二話不說,一路急行,拎來了人偶師師兄。

鳥師兄一聽狀況,完全沒get到重點,神馬?有人跟楊夕在比賽!這絕壁不能給崑崙丟臉啊!

掏出家底,靈礦洞往地上一砸,“採,就地採!採多少用多少,師兄給你頂著!”

於是死獄中所有劍修,在薛兵主的帶領下,抄起靈劍當鐵鍬,衝進靈礦,開始鑿靈石。

事實證明,硬碰硬果然是劍修的強項。

靈石不停的開始被扔出來,然後被“沒有用的”體修們,一塊一塊傳遞到楊夕的手邊。

可見如果有一天劍修不用打仗了,做礦工也是個不錯的副業。

楊夕目不轉睛,一邊繼續飆手速,一邊對寧孤鸞道:“師兄看見我動作沒有,照我動作,跟我配合。”

寧孤鸞畢竟是久經訓練的人偶師,手速雖然比不上楊夕,但也不是蓋的。

只觀察了一會兒,二人便交叉來往,配合無間。

於是,食物被取出的速度又提升了一個量級!

於是朱大昌這邊壓力驟增。

胖廚師們累得呼哧帶喘,手都哆嗦:“老朱,說好的工作清閒福利好呢?尼瑪這工作到底哪裡清閒了?前幾年的清閒,今天一天全還回來了!我覺得今兒做了得有兩萬人的飯!”

(師傅,您真相了!)

朱大昌力壓群雄:“別吵吵,都炒大鍋菜分盤兒裝了,老子不信撐不死他!”

一個廚師快手快腳的把剛蒸好的八百個饅頭,按照五個一盤的比例填進陣法裡。

一一邊呼呼喘著粗氣:“老朱,你跟我說實話,這玩意兒真不是壞了嗎?無底洞也不是這麼個填法兒?”

朱大昌扛著一鍋粉蒸肉擠過來,鎮定道:“不是壞了,我以前見過這麼快的被人拿東西。當時楊夕就是餓怕了,想要多存一點……”

“咣噹——”整鍋的粉蒸肉倒扣在地上。

朱大昌瞪著一雙圓眼:“楊……夕?”

這漢子極其厚道,丟下鍋鏟就往外跑。

“老朱,你去哪?”

“飯不用做了!對面自己人,我去找殘劍先生!”人已經跑沒了影子。

楊夕又一次扭開蓋子,沒有看到食物的時候。

巔峰對決,已經足足進行了三個時辰。

沈從容機械的看了三個時辰,忽見沒有吃的,幾乎有點不適應了,猶自伸著兩隻手:“它壞了?”

楊夕放下手臂,兩手止不住的打抖。

“不,他們終於收到信兒了。”

沈從容沒能理解。

楊夕廢了好大勁兒,才把早就坐木了雙腿搬直,抬起眼道:

“景中秀出事兒了,這個收到信兒的人應該是朱大昌。您說的對,崑崙只怕受災不小。”

薛無間從靈礦洞裡爬出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張著嘴喘氣。

嘴裡的小蛇一副累癱的模樣,掉出半截細長的身子:“接下來呢?”

楊夕手腳都在打抖,腰背卻挺得直。

“等吧,等崑崙想辦法。這盒子只能單向傳送,而且只能傳吃的。能不能救命……但願邢師叔沒有也出了事……”

於是,全體死獄進入了漫長的等待之中。

這種生死全系在別人手上的感覺,比之前的豪無希望還要難熬。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錢二蹲在地上,默默捧著劇組的盒飯:“他們太過分了是不是?”

對面的人正在啃雞腿,聞言一頓,點點頭:“嗯。”

錢二說:“好歹我也是個活人,有臺詞有特寫的,結果他們都沒記住我。上集出了個盒子,倒是人人都記住了!”

“知足吧你!”楚久糟心的把雞腿摔地上,“你就是個臺詞演員,我可是正經男配。你看我出場那章,誰特麼記住我了?誰記住了?”

錢二淚流:“所以說,這就是個吃貨的世界。”

楚久沉思良久:“你說,我要不要去跟那些投資商賠個睡,多爭取一點出鏡?”

錢二驚恐:“投資商?”

楚久點頭:“昂,就下面那些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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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邪魅一笑,咱家演員這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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