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二說, 跟楊夕一比自己就是個娘們兒。

楊夕怒了。

“錢二,我特麼是不是對你太好了?好心好意來看你,你拿我當賣笑的。真心真意誇你,你倒罵上我了!”

揪著錢二的衣領要打,一群娃娃齊刷刷淚眼朦朧:“叔叔!”

最大的男孩狐疑:“賣笑?”

錢二整張臉被楊夕按在菜墩上,還不忘口齒不清的糊弄他:“一種菜!”

男孩:“……”

錢叔是自己有點傻啊, 還是以為我傻啊。

撕扯間, 年紀最小的娃娃突然衝上來, “啊嗚”一口, 用他的小米牙啃在楊夕手腕上。

楊夕下意識的,繃緊了手臂上的肌肉。

低頭一看是個奶娃。

楊夕心眼兒壞, 兇巴巴的看他:“小鬼,很有膽量嘛!”

小娃娃咬不動,“哇”的一聲就哭了:“叔叔, 牙疼!”

楊夕:我去, 說好的膽量呢?現在的熊孩子可真是……唉, 比我當年差遠了!

楊夕抓起領子,把那黑瘦黑瘦的娃娃拎在空中,道:“不許哭!再哭讓大灰狼把你叼去!”

娃娃臉上“噼裡啪啦”掉水珠兒, “大灰狼是啥?”

楊夕沉默了片刻, 恍然反應過來,這娃娃在死獄裡長大,只怕從沒見過外面的天日。

是以見過海怪,沒聽過灰狼。

“大灰狼就是……一種毛茸茸, 很可愛的畜生。是小孩子的好朋友。”楊夕色厲內荏的瞪眼睛:“再哭就不讓你跟大灰狼玩!”

小娃娃一抽一抽的,拼命忍。忍得眼圈都紅了。

錢二早從楊夕手底下掙扎出來,忍著笑上前接過土豆,

“哪有你這麼教孩子的,好好的孩子都讓你教歪了。來,土豆乖,叔叔不是說了,碰見的時候小娃娃要往後躲,讓大人上,不要給大人惹麻煩?大灰狼是一種,殺了吃肉不太香,但是皮子很暖和的有用畜生。”

所以說,他這教法也沒正到哪裡去。

楊夕樂了,“他也叫土豆?你起的?”

錢二搖搖頭:“不是,這娃娃是在巨帆城撿的。他爹孃給留了一封信,還有點財物,卷在孩子的□□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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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從娃娃脖子裡扯出一幅肚兜,“喏,就是這個。”肚兜掛在脖子上的那頭,是一條珠圓玉潤的珍珠鏈子。

楊夕的手指抖了一下。

垂著眼睛:“字都洗沒了,你讓我看什麼?”

錢二一愣:“你還真想看內容?我想想,寫的是我兒姓姜,乳名土豆,若僥倖能活,請好心人把他送到崑崙。”

楊夕有點怔:“你看見他爹孃的屍體了?”

錢二皺了皺眉:“沒有。”

楊夕點點頭。

錢二猶豫了一下,“楊夕,你是不是認識土豆的爹孃啊?”

楊夕看著他。

錢二遲疑道:“雖然我只瞥了一眼,但是土豆家裡,沒有屍體,倒有一地沙子。我覺得他爹孃是扔下他走了……楊夕你臉怎麼那麼白?”

楊夕一把扶住錢二的肩膀,眼前發黑。

“沒事,我出去走走……”

楊夕穩著腳步,連撞了兩次洞口,才掀開了門簾走出。

眼前什麼也看不見,楊夕扶著石壁走出了百米多遠,才“哇”的吐出一大口黑血,跪倒在地上。

珍珠在程家的時候,因為被賜了這個名字,自覺高雅。所以身上一應飾品,都喜歡戴珍珠。直到做了娘,也沒有變過。

如果這還不能說明土豆的身份,那一地的沙子……

很難想象,那不是仇陌的話,該有多麼巧合。

仇陌發過誓,為姐報仇,不放過跟程家有關的任何人。

珍珠不是死於戰敗的怪潮……

翡翠的弟弟……殺了珍珠。

楊夕靠坐在死獄西區陰暗的牆角,骨頭縫兒裡滲出浸人的涼意。

被農夫捂熱的毒蛇依然沒有打死,仍然吐著信子藏身在暗處的草叢裡,緊緊盯著農夫的腳跟。

“就是她!”一個尖利的嗓子發出驚喜的叫喊:“剛就是她欺負我的。李爺,您可得給奴家出口氣!”

楊夕抬起頭,兩眼放出的都是冷光。

買菜時又哭又鬧的賣笑女人,傍在一個男修士身上,一臉嬌嗔。

男修士叼著根牙籤,渾不在意的掃了楊夕一眼:“喲,這個也挺漂亮的嘛。我說丹姐兒,你們真不是爭鋒吃醋惹得麻煩?”男修士嗤嗤的笑,“還沒築基的小娘子,又是這麼我見猶憐的,你說她給凡人出頭,爺不信吶!”

丹姐兒一撅嘴:“你沒看她當時那個囂張的,我哪裡想到她是沒築基的?也就欺負欺負我們這種沒本事的凡人女子。我命苦吶,修士也能欺負,男人也能欺負……”

男修士不知是不是剛被她伺候爽利了,呵呵笑著給她抹一把眼淚兒:“不哭,不哭,爺給你出氣。”

楊夕一雙眼睛清凌凌的望著那個男人:

“你要給他出頭是麼?”

男修士是個通竅期,比楊夕整整高出兩個大境界,是以半點不把人放在眼裡。

叼著牙籤兒晃晃:“你一個小娘子,爺還真有點下不去手。這麼著,你給丹姐兒磕個頭,再伺候我一晚上,爺免了你一頓揍。”

丹姐兒驚叫:“李爺!”

男修士平平的掃了她一眼,丹姐兒半點聲音都沒有了。

要不是這死獄裡頭,女人實在少得厲害,以他身份地位,怎麼也不能要這麼個半老徐娘的傍家兒。

幸而這女人進來之前,就是幹這行兒的老手,功夫是頂頂棒的。

男修士低頭掃了楊夕一樣,這水蜜桃似的的小娘子倒是好,但不是他一個人兒罩得住的。

最多是吃上一口,少不得就要往上獻一獻了。

楊夕:“你有取死之意,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李姓男修驚了一下,心中閃過一瞬的驚慌:“什麼?”

隨即又罵自己沒出息,一個練氣期的小丫蛋子,自己驚慌個屁啊。

楊夕卻根本連第二句話都沒有,說動手就動手。且上手就是大招。

天羅絞殺陣——縛。

直接纏成一個蠶繭,只漏一個腦袋在外。左手袖管裡竄出七八條翠綠長藤,直接插.進了那男人的頸側血管。

男人的脖子,肉眼可見的癟了下去。

一個照面,自己連招都還沒出,這就要死了?

靈力體力一同的流失,男人終於驚慌起來:“你是精修?!”

楊夕心裡存著意,不讓他死得太痛快:“幹你屁事!”臉上浮現出四圈隱約的年輪。

看見那四圈年輪,李姓男修終於發覺自己踢了鐵板。

精道四輪,能斷肢再生,能吸人精血,五感敏銳得可延伸千里,還能紮根地下隨時汲取靈力。

人修大多不太願意跟精修打架,因為這種東西只要雙腳不離開大地,基本就是個不死之身。但凡攻擊力強一點,都難纏得要命。

如果真要幹起來,大多都是上陣法,活活困死。

可這李姓男修顯然失去了困住對方的先機,反而被對方先發制人的困住了。

他此時內心是真實的惶恐,幾乎肝膽俱裂的嚎起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北區獄王,沈從容的手下!我是他手下的班頭,整個西區都得聽我噠!每天都要向他彙報的!若是沈先生明天見不到我……”

楊夕平平的打斷他:“如果沈從容是你這樣的行事,我也照殺!”

李姓男修連身上疼都忘了:“你是……誰啊……”

“她是斷龍閘底下壓了三年的,東區七十二死士唯一的生還者,東區的新獄王,楊夕。”

卻是沈從容本人的聲音。

只見沈從容帶著身後三大元嬰妖修,從拐角裡轉出來。面沉如水:“李子,我什麼時候準過你在西區,打我的名號傷天害理了?”

沈從容一直走到李姓男修面前,揚手給了一巴掌,扇得男人滿嘴冒血。“獄……獄王?”

沈從容見他還能說話,揚手又是一巴掌抽下去。

終於扇得男人吐出一口帶牙的血,再張不開口了。

楊夕止住了藤條吸收靈力,她在思考。

一隻冰涼的手搭在楊夕的肩膀上,薛無間道:“沈天算給你做臉到這種程度,你該給他個面子。”

楊夕收回了藤條。卻沒收回束縛的靈絲。

“先生怎麼來了?”

薛無間道:“聽說你下了地,我二人要請你頓宴席,叫上所有死獄有名號的,幫你這個新獄王立威。”薛無間看了那被捆成蠶繭的修士一眼:“如今看,倒有點多餘了。”

楊夕只是道:“逼良為娼,他當死。”

薛無間一愣,“逼良……”

楊夕面無表情指了指自己。

薛無間哽住,點點頭:“嗯,放心。”

楊夕這才放鬆肩膀,任薛無間摟著,走出這片西區。

臨了回了個頭:“那女人算了,罪不至死。”

薛無間拍了拍她肩膀。

那李姓修士見楊夕這個活閻王走了,噗通一下磕倒在沈從容面前,口齒不清道:“多謝先生……”

沈從容一抬腳尖,墊在他膝蓋底下,一勾一挑,又給他提起來了:“李子,你跟了我也有三年吧。”

李姓修士一看沈從容不讓自己跪,心裡就開始打突突。又聽沈從容這樣問,又升起半分希望來,忐忑道:“有了,小人是剛進了死獄就投在先生手下的。”

沈從容點點頭:“三年,你陽奉陰違,濫殺無辜三十二次,死得不冤。但我無人可用的時候,你畢竟也幫了我。如今給你個痛快,也算全了你我一場相識。”

“沈先生?!”李修士知道自己對沈從容不算忠誠,可這死獄裡頭,又有幾個人懂得忠義二字怎寫?他做夢也沒想到,沈從容竟然一筆一筆,都給他記著帳呢!

被堵上嘴砍頭之前,他淒厲的嚎了一聲:“沈從容,你他媽忌憚一個小丫頭,就要弄死自己兄弟!你個孬種,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們這些狗腿子,你們真當他成了大事之後,就會放過你們嗎?”

堵嘴的妖修在他耳邊陰笑了一聲:“兄弟,讓你做個明白鬼。西區難管,不是惡人管不住,可成大事兒前怎麼也的平民憤,你早就是死定了的。”他笑聲極低,“至於哥兒幾個,就不勞你操心了。沈先生身邊兒總是需要人的,矬子裡面拔大個兒,咱們永遠不會當那個最踩底線的。”

一記手刀橫過,鮮血橫飛。

手背上閃著金屬的質感,拍拍斷氣的屍身:“下輩子投胎做個好人吧,蠢成這樣,為惡不適合你。”

沈從容已經走出了很遠,回頭叫了一聲:“熒惑!”

熒惑一轉臉就變成個呆樣,應了一聲:“唉!”

沈從容道:“那女人也辦了。”

熒惑應一聲:“唉!”

當晚,慶祝楊夕從斷龍閘下生還。

宴會上,到場的一百多名修士,具是死獄中說得上話的大佬,也有少數獨來獨往的高手。

宴會很豐盛,有酒有菜,有糕餅。

楊夕卻在皺眉。

薛無間拉著她介紹:

“坐在左邊的,是真正的自己人。都是我和沈從容早年的手下,這三年沒了外邊支援,死獄不好管。就把他們都單出去了。”

“右邊那些,多是有本事或者城府深的,但大半不是一條心,或者大奸大惡得太過,如果出事,可讓他們頂在前頭。”

“中間這些,有的是個性孤僻,有的是野心大,或者也有些就看不上我和沈從容的行事。但不管怎麼講,還是不希望死獄亂起來,所以都還隱忍未發。你若想管好東區,可以著意拉攏這些人。說不定有些可用。”

一轉頭,卻發現楊夕神色不對,“怎麼了?”

沈從容也探頭來問:“可是菜式不喜?”

楊夕想了想,決定說真話:“先生,楊夕今天才去了西區。知道這外面人吃的都是什麼。先生為楊夕辦這酒宴,楊夕不是不感謝,可也還是得說一聲……”楊夕頓了一頓,儘量和緩道:“有點造孽。”

薛無間、沈從容俱是一愣。

薛無間從桌上拎起一壺酒,搖頭笑起來:“丫頭,你知道一壺酒要釀多久?就算我們真敢動寧孤鸞的糧食,也得死獄裡頭有靈酒師才行。”

楊夕凝眉,她是不知道的。

沈從容拍拍她肩,“崑崙的小兔崽子,怎麼都這麼招人兒疼呢。來吧,沈爺今兒個讓你看看,以沈某過日子的矯情勁兒,崑崙是拿了什麼東西,說服沈某扎到這腌臢地方來的。”

薛無間笑他:“你還知道自己矯情。”

沈從容不以為忤,指指自己的腦瓜:“這世上還有人比沈某活得更清醒?”

人生大夢,冷暖自知。

入了算師一門,已經是上了天道黑名單的花樣作死了,過了今天沒明天的,憑什麼委屈自己?

楊夕一路跟著沈從容,來到一個小密室。然後見到沈從容開啟一層一層的箱子,珍而重之的取出一隻方方正正的,特別可人意兒的食盒。

沈從容感慨道:“崑崙多奇士,都說法術不能平白變出物品,可崑崙就是拿得出這種能變出食物的逆天法寶。不虧是最接近天道秘辛的門派。”

楊夕瞪著眼珠子,下巴直接掉地上。

那分明就是景中秀發明的“熱乎乎便當盒”!!!!!

沈從容還在介紹:“此物名為‘珍饈錦盒’,實在是我輩修士居家旅行、坐牢等死之必備!”

楊夕還有點不敢相信,走上去抓起一塊靈石填在盒蓋上,一扭。

沈從容驚訝:“咦?你會用?”

掀開盒蓋,裡面是一盤明顯剛出鍋的糖醋魚。焦皮上仍冒著熱氣,和燻人的醋香。

楊夕看看盒子,又看看沈從容。

神色複雜得難以描摹:“沈先生,我想,我有辦法聯絡崑崙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卡得夠嗆。簡直花式作死。

今兒的另外1500字不一定出的來了,我明天儘量6000字吧。原諒我,真的很努力了。

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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