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邊的百姓們,指指點點,無數人都關注著蕭乾。
可這個末路的英雄,始終端坐囚車裡,冷眼觀望,一言不發。
看他如此,那些原本還抱有希望的蕭氏族人,眼睛裡終於褪去了神采。
“六郎。”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前方的囚車裡響起。
他望著蕭乾,短短時間已然斑白的頭髮,添了一種老態龍鍾的神態。臉上的表情,有無奈,有滄桑、有悲哀,還有濃重的不捨。
“你不該回來啊,傻兒子。”
這個人是護國公蕭運長。
褪去了昔日沙場戰將的尖銳,褪去了百年望族國公爺的身份,坐在囚車裡的蕭運長,更像一個慈父……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父親,眉眼間,全是對兒子性命的惋惜,或許,還帶對蕭氏一族即將斷子絕孫的悲涼。
蕭乾眉頭皺了皺,收回了視線。
他不回答,不關心,如無波古井。
尉遲皓看一眼蕭乾,揚起手上的刀鞘。
“眾將士聽令,把人犯,押送刑場!”
青石板鋪成的大街上,囚車麟麟而行,路面上,不知被哪些好心人打掃過,乾淨得如同被水洗滌過一般,在這樣炎熱的夏季,竟然沒有半點浮塵,透過發白的天光,天空有一種清澈的湛藍,乾淨得好像這片天地間,不曾有半分汙穢。
“唉!”
“可憐!”
“還有孩子呢……”
在老百姓的唉聲嘆氣和蕭氏婦幼的飲泣聲中,囚車透過皇城司獄外的大街,走上了臨安街道。
在案犯行刑之前,會有一個遊街示眾的過程,目的自然是“以儆效尤”。在臨安城長居的百姓,並不是沒有見過行刑,對這樣的場面,也不算太過陌生,但曾經在南榮鼎立的蕭氏一族,五百多人押在囚車裡走過大街示眾,其龐大的聲勢,確是整個臨安的百姓都不曾想過或者見過的。
有人說,這是謝家的勝利。
曾經謝忱倒臺死亡時,都以為蕭家鬥倒了謝家。
可結果逆轉,還是栽在謝家手裡。
當今皇帝出自謝氏婦人,當今皇后更是謝忱的女兒。而且,帝后夫妻和諧,恩愛無疑,景昌皇帝甚至於獨寵於皇后一人。現如今,外戰一決,內政安泰,景昌帝不拿蕭家開刀祭奠謝家,更待何時?
即可報了仇,又可剷除政敵,這簡直就是一步一舉兩得的絕妙好棋。
四月,正是木香花盛開的季節。
囚車路過的街道兩邊高牆上,爬滿了木香花。
不知何處,大風起,越吹越勁。
風一拂,一些即將凋謝的花瓣脫離了花莖,迎風飛起,在空中翻轉幾下,有些落在囚車上,有些落在蕭乾的發上,將他俊俏的容色襯得更為貴重不凡,就好似那一朵朵潔白飛舞的木香花,瞬間綻放,風華絕代,乾淨得令人不敢染指,無法直視……
“今兒這風,真大啊!”
“妖風!”
“……唉,是有冤啦。”
“噓,說不得,說不得。”
“有什麼說不得,一殺就是五百多人,暴政……”
街道兩側都是值守的禁軍,但南榮也算是一個百姓敢於言論的時代,人群裡老百姓的話,沒有人阻止得了。一個盛世家族的謝幕,足夠令人唏噓,更何況,還是用這樣悽惻慘淡的方式謝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