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奮強臉上帶著明顯的失意,說是借酒澆愁也不為過。孫金鑫在旁邊看著,想起在大學裡意氣風發的學長,心裡暗歎這仕途多舛難以預測,心裡也不是那麼好受。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當顧詔很隨意的問起了孫金鑫關於他對章奮強的看法,孫金鑫便在他的印象中給章奮強加了幾個修飾語,聰明、能幹以及厚道。

顧詔看了看孫金鑫,點頭道:“是啊,對待學弟也一如既往,很值得表揚啊。”

顧詔嘴裡是這麼說的,但孫金鑫聽在心裡就不是味道了,這分明是常務副縣長在敲打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跟著顧詔了,那孫金鑫就該把小心思收起來才對。剛才孫金鑫的說法,確實有些夾私的意思,他也知道章奮強這個人,心思比較活,用官場的話來說,就是善於鑽營,但是他卻沒有說。

顧詔擺擺手,對孫金鑫微笑道:“小孫啊,鴻雁同時上交了一份關於商戶聯合的計劃,很有看點,現在你去商業局一趟,跟她好好交流交流,回來跟我談談你的看法。”

孫金鑫心裡松了口氣,顧詔暫時沒有生氣的端倪,又給了他工作,讓他稍稍放下心來,連忙應聲離開了。

看著孫金鑫的背影,顧詔微微搖頭,拿起電話打給平鴻雁,囑咐平鴻雁對孫金鑫旁敲側擊一下,不要跟章奮強走得很近。至於話該怎麼說,平鴻雁的家庭肯定教會了她許多。

放下電話,顧詔又拿起內線,打給了縣長童朝雲:“縣長,我是顧詔,我有些關於調研工作方面的心得,想跟您商量一下。”

商量,而非彙報,顧詔這句話用的很玄妙。童朝雲聽了之後,眉頭稍稍皺了下,嘴裡卻呵呵笑道:“歡迎啊,聽說顧縣長是抓經濟的能手,想必在教育和交通方面,也是個多面手啊。”

顧詔嘴角揚了揚,這是在提醒他不要就教育和交通之外的事情做彙報,還是提醒他現在的情況,不要胡亂發言?

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顧詔知道,自己這個常務副,就是坐在獨木橋上,一邊是縣委的人虎視眈眈,一邊是政府的人怒目相視,這還不是大問題,大問題在於,這兩頭的人,好像都是一夥的……

要在紡山開啟局面,就必須讓人看到礦產之外的利益,這利益有私人的,也有公家的。

顧詔來西陲,以往的關係鞭長莫及,但這時候便顯露出柳部長的高瞻遠矚,在顧詔來雲密的時候,已經跟雲密地區首府城市新上任的市委書記、如今也晉升為雲密黨委組織成員之一的郭津才聯絡上了。

黨校的同學關係,加上寒天相送的情誼,讓郭津才對顧詔很親熱。顧詔曾經向他說過一些關於教育方面的思路和想法,讓郭津才對顧詔另眼相看,連說雲密來了個大思想的人。

這些都是悄悄話,還沒有做出計劃來,但顧詔今天就準備弄個先斬後奏,敲開了童朝雲的房門。若要得人魚,必先授之漁。

進門之後,兩人分主次坐好,秘書奉上香茗離開之後,顧詔臉上的表情馬上變得沉痛起來。

童朝雲心裡一咯噔,顧詔這是準備唱哪一出?難道他就真的大大咧咧的直接對紡山開炮?

“我很痛心啊,縣長,咱們縣教育工作者的生活,實在是太苦了。”

童朝雲正好故作高深的端起茶杯來擺架子,差點把杯子扔出去。顧詔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童朝雲剛才一直在想顧詔所謂調研的結果是什麼,想到過礦產,想到過建設,甚至還想到了某些信訪方面的事情,但可從來沒想到顧詔調研到最後,關心的竟然是那些在山裡教書的教師。

有點措手不及啊,童朝雲慢慢的喝了兩口水,整理好思路,嘆道:“顧詔同志啊,你也看到了,我們紡山的地理環境就是這樣的。教師苦,我承認,但學生的條件更苦。如果為了照顧老師,而要求所有的學生都來咱們縣城上學,這很不實際。在山裡,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可以頂半個壯勞力,這也是客觀條件造成的。這說明,咱們任重道遠,肩膀上的擔子很重啊。”

顧詔也嘆了口氣,說道:“縣政府還要是做點什麼,安一安那些山村教師的心,他們的經濟和心理壓力也很大。過年的時候,聽說團青總部那邊正醞釀著新的計劃,其中一項就是專門針對鄉村教師的。”

童朝雲舉杯的動作顫了顫,顧詔這話是給他上眼藥麼,連天都青年團總部醞釀的計劃都能打探的出來,這是要告訴他,天都那邊顧詔有人?

他笑了笑說道:“訊息可靠麼?”臉上的表情頗不以為然。

顧詔明白他的心理,這無非是天高皇帝遠的官員常態,也不繼續糾纏,將茶杯端起來,說道:“訊息也是人傳人才說出來的,不過團青部那邊一直有這風聲,準備打一場硬仗。”

童朝雲心裡一動,顧詔所謂的“打一場硬仗”,無非是在告訴童朝雲,這件事應該很快就付諸報紙上面了。在現在大講改革開放的年代,團青部的這個動作未嘗不是標新立異。他沉了沉氣,手裡拿著杯蓋,輕輕的擦著杯沿。

顧詔也沒有打擾,雙手捧著茶杯,卻沒有喝,這個動作是個暗示,他今天就是想聽童朝雲有個準話,允不允許他顧詔在“教育工作”上有些作為。如果童朝雲同意的話,那說明政府方面對顧詔不是一味的敵視,完全架空,童朝雲還不算個純粹的山頭主義保護者,如果不同意的話,溫水煮青蛙的策略用在紡山就不太適合了,要快火亂刀把水攪渾。

“我看,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吧,上面沒有條文,我們如果亂搞,會引起地方上不滿的。”童朝雲考慮了一下,所謂的改善條件無非是增加工資提高待遇之類的,紡山的情況他最瞭解,十四五歲的男孩子都已經不上學,下礦幹活補貼家用,至於女孩子,那是賠錢貨,很多都已經定親或者成親了,更加不會有人家花錢讓女孩子去讀書。

顧詔的嘴唇抿了抿,幾乎要變成一條直線,他將茶杯慢慢放到嘴邊,僅僅喝了一口,便微笑著說道:“那打擾縣長了。”

這一次試探,讓顧詔明白,童朝雲並不是那種坐在縣長位置上野心勃勃的人,同時從他說話的語氣上,他彷彿心裡有很大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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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劉藝州本子上第一頁的名字,顧詔就感覺心頭沉甸甸的,他現在這個位置,搏書記縣長尚有些勢單力孤,更何況地區那個層次的。

但越是這樣,越能激起顧詔心裡的傲氣,自己重生一次,若是還鬥不過這些山頭主義,那未免有些太浪費了。

幾天之後,柳妍打來電話,她已經從老總辦公室抽身,進入團青部擔任小學部的部長,行政級別又提升了一級,從正處變成了副廳。

俗話說,衙門深級別隱,團青總部那邊宅子大人口多,多個副廳很正常,要是柳妍這個歲數下到地方來,那就有點驚人眼球了。

“柳姐姐,您能不能走得慢一點,我剛剛上了副處,您那裡就是副廳,非要一直壓著我啊?”顧詔苦笑著說道。

“就壓著你,是不是不服氣啊,不服氣就趕緊把紡山那邊理順了,上個正處綽綽有餘。”柳妍嬉笑著說道。

“就算正處也距離你很遙遠啊姐姐,求包養,求庇護。”顧詔依然不改口風。

“呸,跑到地方才幾天啊,就開始油腔滑調了?”柳妍被顧詔這句“包養”弄得心裡亂亂的,她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唉,紡山太窮了,吃的都是粗茶淡飯,連油水都沒有,哪裡還能油腔滑調,頂多算是貧嘴貧舌。”

柳妍不依,兩人在電話裡調笑了一會兒,柳妍才正色的說道:“我來團部這幾天,已經跟幾位領導見了面,說起了咱們的那個計劃。這個計劃非常大膽,也非常有看點,團委的意思,是以總部的名義,向全國徵求試點。”

顧詔撇撇嘴,試點試點,一試就點,這下子又有人有機會鑽領導空子了。他笑嘻嘻的說道:“還找什麼試點啊,直接給我們紡山不就行了?你也知道,這本來就是我對紡山做的計劃,結果被你拿去了,我沒要信息費就很不錯了,您好意思不在手底下漏點油水給紡山?”

柳妍沉默了片刻,這才憂心的說道:“顧詔,你要小心一點,我覺得紡山還是不宜大動。你知道嗎,有人跑到雲密紀委那邊把你告了。”

顧詔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疑惑的問道:“實名舉報?”

柳妍笑了起來,說道:“實名的話,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裡,早有地區紀委的人找你談話了,是匿名。”

顧詔摸著下巴說道:“我還真想不出我有什麼值得別人告的。”

“說你上班期間不務正業,以調研的名義私下聯絡買賣,中飽私囊。”柳妍微笑道:“雷秋語傳過來的話,讓我告訴你,如果地方混不下去,那就去特別行動部隊,那裡是你的老家。喂,顧詔,行啊,雷秋語那邊什麼時候成了你老家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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