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吉普車摩托車,突突突的奔向了距離靜蓮公社最遠的大山。

吉普車上,沉默了半天的平國新,用極其低沉的聲音說道:“老師,自從黨校畢業,您可再也沒教導過我啊,這些年在紀委書記的職位上戰戰兢兢,時刻不敢忘記您老的教誨。”(當時並無紀委書記一職,為方便觀看,故此便採用了這種說法。)

秦臻微微一笑,老眼中卻綻放著明了的光芒。他看了看司機,微微點頭道:“是啊,一晃就這麼多年了,你已經身在壯年,我卻是老邁了。”

憑秦臻的閱歷,怎麼會看不出平國新在百忙之中還抽時間陪他一起去視察農業,肯定有些大事要跟他說。雖然司機是領導的二號秘書,但能讓平國新惆悵的事情,恐怕也不宜讓司機聽到,所以秦臻故意把話題往一邊引了引。

平國新會意,知道秦臻有話要跟他說,話題一點就到,他便順著秦臻的話說道:“老師,可不能這麼說,老當益壯,才是我等學習的楷模。”

秦臻爽朗的笑了起來,說道:“好你個平國新,怎麼當上紀委書記,倒學會拍馬屁了?”

氣氛變得和緩起來,兩人說著一些過去的事情,不多時便到了地頭。

省農科院的三名老專家,正坐在路邊的木屋子裡面,聽到車響紛紛走了出來。

一行人下車之後,相互握手招呼。省農科院雖然屬於省直單位,但平國新卻是實權幹部,幾個專家握住平國新的手一個勁的搖晃,平國新也微笑以對。

當顧詔伸手握向平國新的時候,平國新目光一凝,微微笑道:“小同志,原來是你啊。”

顧詔有點傻愣,但僅僅是一愣之下,便微笑道:“平書記,對您我可是如雷貫耳,打擊犯罪雷厲風行,可您要是認識我,那我就有點迷糊了,好像供銷社的小職員,還夠不著您的衣角吧。”

夠不著,這話的意思是雙方的身份相差太遠,本來應該是私下裡朋友間說的,可顧詔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說了出來,引得秦小鷗一個勁的跺腳。

“這傻子,怎麼什麼話都說啊!這麼大人了,見了大領導就不知道自己的嘴該往哪裡斜了?”秦小鷗嘟嘟囔囔。

秦臻用胳膊肘碰了碰孫女,小聲說道:“別說話,跟顧詔比起來,你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我怎麼差的遠?”秦小鷗正想詰問秦臻,卻聽到平國新哈哈大笑起來。

平國新這一笑,把秦小鷗嚇了一跳,連忙去看平國新的面孔,卻發現他滿臉的和氣,沒有絲毫動怒的表現。

“你這個小同志啊,很狡猾嘛。”平國新親熱的拉著顧詔的手,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這是說我們當官的,不知道貼近群眾,只是高高在上的坐在辦公室裡面?”

顧詔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說道:“哪裡敢有那個意思啊。只是您忙得是大事,我們做的是小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平國新便笑的越發爽朗了。顧詔的態度恭敬,但並不諂媚,況且他說的是事實,只是讓人聽起來,既不刺耳,又有些想法。八十年代初,很多官員還非常的正直清廉,縱然同僚之間或有算計,但人民的事情還是會放在頭一位的。

“嗯,聽起來不像是在罵我。”平國新的手到現在還沒鬆開顧詔,惹得旁邊某些人大睜著羨慕的眼睛。平國新指了指大山,說道:“不如今天就讓你這個年輕的光北人,帶我轉轉大山,聽聽專家們的意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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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國新是紀委書記,抓思想抓腐敗應該屬於他的職務,可是這農業,跟他基本不沾邊啊。顧詔心裡疑惑,但還是真誠的笑道:“好,義不容辭。”

秦小鷗頓時目瞪口呆,不知道這戲法是怎麼變的,顧詔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亂說一通,怎麼就成了紀委書記的導遊了?

秦臻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顧詔,接著說道:“這個防空洞裡培育蘑菇的想法,可就是這個小家夥腦袋裡面轉出來的。哎喲喲,老頭子聽了,差點沒有驚的把飯碗摔了。”

顧詔一聽這話,向秦臻投去感激的一眼,卻被老頭使勁瞪了回來,頓時丈二摸不著頭腦。

秦臻是誰,別說光北縣官場,就算是整個市,誰不知道光北有個省秘書長的父親在這邊擔當顧問?他剛才為顧詔說了那麼一句好話,所引起的想法可是滔天巨浪。平國新在想,老師把這個人鄭重推出來,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讓我把他培養成嫡系?而向一博和劉冬青則暗自咂舌,原來這個叫顧詔的年輕人,很受到秦老爺子的看重,那方才他提醒二人,難道還有其他的用意?

至於柳妍,早已經拿起相機對準了焦距,照下了平國新和顧詔握手的情形,甚至連回省報之後的標題都想好了,叫做《紀委書記下民間》。

站在木屋外面這一陣寒暄,眾人也基本認識了。向一博和劉冬青只是報了職務和名字,就乖乖的跟在眾人後面,論待遇還不如顧詔秦小鷗。

“今天過來,不為公事,只是為了看望我的老師。”平國新見眾人除了顧詔,都有些拘束,便笑著對幾名專家說道:“為了讓老師這麼大年紀別那麼操勞,幾位可要拿出個切行的方案啊。走,屋裡說。”

這屋子是看山人住的小屋,在山上還有一處,此時這裡正好空閒。一群人進了屋子,自然把平國新和秦臻讓在正坐。平國新本待讓秦臻坐在上首,秦臻說什麼不答應,推讓了幾次,到底還是紀委書記坐在了首位。

“防空洞裡養蘑菇,這種提議非常好。”專家們不擅長交際,很快進入正題:“蘑菇喜陰且潮,只要稍稍做點修葺,防空洞是個培育蘑菇的好地點,甚至不用花費多麼大的周折。”

平國新點點頭,把目光轉向秦臻。秦臻是此行的發動者,自然要認認真真的詢問細節上的問題。

秦小鷗站在一邊,越聽越沒有意思,側頭看看顧詔,發現顧詔竟然還有板有眼的聽著,甚至還時不時的點點頭,表示贊同。她心裡就開始往外冒火,不就是胡蒙亂蒙的蒙對個專案麼,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專家們越說越起勁,甚至還掏出筆記本,在上面勾畫著各種生態環境,越來越細緻的描述蘑菇在防空洞中生長的情況。

向一博和劉冬青卻是越聽越激動,這是什麼,這是人家秦顧問撇了老臉請專家來給他們靜蓮公社送銀子來呢,還不趕緊當大神供著?向一博用胳膊肘頂了頂劉冬青的肋部,兩人搭檔多年,劉冬青怎麼不知道向一博的意思,這是讓他趕緊回去,好好的準備酒席款待大家夥。

瞅著專家們說話的空子,劉冬青微微咳嗽一聲,正待向平書記表明公社那邊還有工作,要他回去把把關的時候,卻聽到顧詔哎呀一聲叫了出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顧詔滿臉的憋屈,秦小鷗這是發的哪門子神經,沒事踩他做什麼?

平國新老辣至極,自然能看出顧詔和秦小鷗眉來眼去的關係匪淺,也錯誤的認為秦臻把顧詔推出來,是有意的給這位“未來孫女婿”鋪鋪路,誠然如顧詔所說,顧詔的地位還很低,夠他這個市紀委書記還差了老遠,更別說省裡了。

“看起來,小顧同志有不同的看法,我們可以聽聽看嘛,畢竟這個提議是他想到的,可見有些深思熟慮了。”平國新笑呵呵的說道。

秦臻看向顧詔,給了他鼓勵的眼神。

顧詔抿抿嘴,這個動作讓秦臻越發心安。雖然顧詔還有著年輕人的青澀和稚嫩,但從他的動作已經看出,他不是魯莽之輩。

“平書記,秦老,我覺得,防空洞種植蘑菇,雖然是個好專案,專家們也給了肯定的意見,但是我認為,試點設在靜蓮公社並不合適。”

他說了,他終於說了。秦小鷗恨不得捶上顧詔幾拳!這麼多專家都給了肯定的意見,爺爺也對此相當重視,你小子就不能不唱反調嗎?大家現在都喜氣洋洋,你怎麼就會潑冷水呢?

向一博和劉冬青的眼睛裡,頓時嗖嗖冒出好幾把冷刀,剛才還對顧詔感激不盡,現在恨不得把顧詔碎屍萬段才甘心。這小祖宗,難道你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大叫著改革改革麼,農民口袋鼓不起來,捱罵的都是他們這些基層幹部啊!這好不容易來了財神爺,你這個愣頭青,怎麼就不能說句好話啊。

向一博脾氣比較直,自然按捺不住,聲音嗡嗡的說道:“我們靜蓮公社,在光北縣是有名的。人,能吃苦;山,樹木最盛,為啥咱們靜蓮公社就不適合防空洞種蘑菇?”

當著紀委書記的面子敢這麼說話,向一博也算是兔子逼急了要咬人。這事擱在任何一個公社書記身上,都會恨不得跟顧詔玩命。

顧詔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靜蓮公社非但不適合做防空洞種植蘑菇的產業,甚至連後續的冬天種植都不適合。”

這下子,連劉冬青眼睛都紅了!啥,除了防空洞種蘑菇,還有什麼冬天種植,這是多大的金元寶啊!我叫你小子唱反調,今天要是不把這專案拍板在靜蓮,我就跟你們玩命了!劉冬青這般心思細膩的人也怒了,腦袋左右看著,準備找個門閂把門鎖死算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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