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顧詔坐上了去西清市的班車,並不是調研結束,而是自己的老子顧浩然和嶽海歌聯袂來到了地委。

靜蓮模式!

在電話中,顧浩然已經告訴顧詔,他們來地委,就是奔著“靜蓮模式”來的。這個模式問題能不能成,決定權在上級,但光北必須要爭取一下的。若是這個模式被肯定,那政策和財政方面,肯定要向光北傾斜一點。

顛顛簸簸,顧詔到達西清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了,直接去了平國新家裡。在地委這邊,嶽海歌和顧浩然的關係不是那麼深,能指望的,也只有平國新。畢竟兩人的根子還淺,尤其是顧浩然,跳躍的太快,人脈還沒有拓展開來。

開門的是嶽薇,這讓顧詔有些想不到。這個丫頭曾經趾氣高揚的鄙視過顧詔,卻被顧詔反手甩了臉子過去,所以看到顧詔的時候,臉上帶著憤憤的表情。

顧詔不以為意,對嶽薇點點頭說道:“嶽薇,你好。”語氣中平淡的色彩,完全看不出岳家和顧家現在正處於緊緊團結期間。

政治上的離合顧詔看得很開,儘管去年嶽海歌捨棄過顧浩然,但是在顧詔看來,這是官場的常態。領導提拔你,並不是讓你坐享其成的,必要的時候你必須站出來。若是顧詔正處於嶽海歌當時的情況,沒準顧詔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但是顧詔對嶽薇卻是有些看不慣,憑嶽薇的脾氣,遲早要吃大虧,張平原不就是被兒子李鈺坑了一把麼?

“平書記好,嶽伯伯好。”顧詔進了門打著招呼。

平國新笑道:“都在家裡,就不要稱呼職位了,顯得多生疏似的。”

顧詔微微一笑,重新稍稍鞠躬,說道:“平伯伯好。”

眾人笑了起來,顧浩然指著小椅子說道:“坐吧,聽聽平伯伯的教誨。”

顧詔應聲,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坐姿端正一絲不苟。

平國新點點頭,隨即三人又開始了討論。靜蓮的發展,顧詔出了不少主意,他們也沒有避開顧詔,只不過嶽薇卻是走進了旁邊的臥室裡。

家屬不參政,這是很多官員家裡的規矩。

顧詔認真的聽著平國新等人的談話,光北若是想在全省範圍內拿下這個“靜蓮模式”,單憑平國新的力量還很難往上頂,但若是當真頂上去,那裡面蘊含的巨大利益是人人垂涎的。身入官場,並不是酒好巷子深就可以了,必須要得到上級領導的承認。領導的重視,才是前進的根本前提。

平國新三人分析著各種情況,在言語中也隱隱帶出了地委的某些關係,這些當然不會說透,只需輕輕一點,聽者便心神領會。

眾人談論了片刻,平國新便笑著說道:“顧詔,你來說說,這個靜蓮的想法,是從你的腦袋裡面蹦出來的,你比我們更有發言權。”

嶽海歌和顧浩然的目光便轉到了顧詔的身上,顧浩然的眼神中隱隱帶著鼓勵。

顧詔點點頭,謙虛的說道:“平伯伯,那我就說說我的看法,若是有不對的地方,希望平伯伯,嶽伯伯,顧副縣長多加指正。”

嶽海歌笑道:“看見沒老顧,你家的小家夥倒是拿捏上了。”

顧浩然也笑道:“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之間就轉了性子,連我都有點不認識了。”

大家現在是在討論共同的利益話題,平國新點點頭說道:“一人智短,三人智長,說說看。”

顧詔臉色一正,早有準備的說道:“平伯伯,我認為,靜蓮市場現在,並不具備全省內定位為模式的條件,或者說,它的實力還遠遠不夠。”

一句話,就讓平國新等人的臉色沉了下來,顧詔這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大家興致勃勃的向前,他卻在這裡拖後腿,很是不好。

平國新皺皺眉,沉聲道:“說說理由。”

顧詔點點頭,思路清晰的說道:“首先,靜蓮的市場規模並不大,雖然集中了光北的財政傾斜,但是在建設初期,靜蓮的目標便是囊括周邊縣市,將周邊縣市的資源集中在一起。依我看來,靜蓮的功能還遠遠沒有開發出來,現在稱之為模式,也只能說是半模式,最起碼,周邊縣市還處於觀望狀態。”

平國新不說話,點上了一支煙。嶽海歌和顧浩然對望一眼,同時微微點頭。

顧詔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當然,靜蓮的思路卻是開闊的,因為它具有很大的前景,這一點沒人能夠否認。但是,如果現在的模式被定位下來,其他縣有樣學樣,反而不利於靜蓮市場的發展。我們都知道,當某個做法成為模式之後,就是上級領導在推廣其做法,我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經驗來總結,先天情況有些不足。”

顧詔的顧慮不是不是沒有根源,若是靜蓮當真要提交省裡,那接踵而來的事情恐怕靜蓮不足以應付。這是官場大忌,把不成熟的方案推出去沒問題,但是想憑藉這個東西來誤導領導,那問題就大了。

“你的意思是,再等等?”平國新淡淡的說道。

平國新太需要出政績了,尤其是經濟建設方面。跳出政法系統,平國新的選擇不多,靜蓮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現在顧詔所說,其實平國新心裡並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領導心中,這些東西可以歸結為一個詞:籌碼。

既然是籌碼,那就擁有賭運氣的成分在裡面。

顧詔微笑起來,說道:“省報那邊倒是不需要等的。”

平國新眼睛一亮,看向嶽海歌和顧浩然。顧浩然苦笑著搖搖頭,說道:“平書記,我家這個孩子啊,我可看不透了。”

平國新和嶽海歌同時大笑起來。

顧詔最後這一句話,卻是點睛之筆。官場上不著急,平國新需要的是穩,是十拿九穩的政績,但是並不代表輿論上會放鬆。在八十年代,還沒有後期的輿論爆炸,作為省委輿論咽喉的《蘭東日報》,其權威性是非常嚴肅的。柳妍下放基層曾經找平國新討過主意,受了委屈也找平國新哭訴過,加上柳妍曾經在省報裡發表過文章,顧詔可以肯定的說,柳妍背後的某些人物,在省報那邊是可以說得上話的。

一旦《蘭東日報》再次聚焦靜蓮,平國新等人能不能坐住先放在一邊,最起碼地委專員白振起和專管經濟的副專員李為棟是坐不住的。

太具有威脅性了!地委方面就算想壓住平國新,在上面也會有很大的難處,若是要緩一緩平國新進步的腳步,他們就必須拿出相應的成績來。非但如此,他們還要跟平國新達成一定的妥協,讓平國新的動作稍稍“放慢”一點,換取他們緩衝的時間。

你們這一群專管經濟的領導人,難道還不如一個政法出身的人麼?

縱然靜蓮屬於光北,但上面的人不會不知道,平國新是如何大力支持靜蓮市場建立的,這是非常明顯的政績,抹都抹不掉。

李為棟閃避挪移的空間不多,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就是拿出柳妍那份計劃。但拿出柳妍的計劃出來,李為棟同樣面臨著難題,在平昌鎮這邊做試點,王大輝會不會合作還很難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事情不少見。王大輝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稍稍陽奉陰違一下,那李為棟就會坐蠟。若是把計劃給另外一個地方,那柳妍肯定需要安撫好,同樣在平昌鎮撕開了口子。

現在無論李為棟或者王大輝願不願意,李為棟必須要給予平國新和柳妍一定的權力。

微妙之處無法言傳,只能意會。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人精,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玄奧,三個人便看著顧詔不說話,眼睛中紛紛閃過驚異的光芒。

赤膊上陣的鬥爭,不是高階,真正的高階就是把手裡有限的籌碼,變成最大的利益。

“好了,靜蓮的事情放一放。顧詔,說說你這幾天調研的情況吧。”平國新心裡雖然感慨,但是面上卻沒有露出來,僅僅是揚了揚眉毛。

“好的,平伯伯,那我彙報一下這幾天調研中遇到的情況。”點了平國新一句,顧詔並沒有居功自傲,而是非常平靜的從口袋中拿出筆記本,平平穩穩的彙報起來。

嶽海歌和顧浩然也認真的聽著,不時的抽上一口煙。

這一坐,便到了晚上八點多鍾,等到眾人告別平國新的時候,已經繁星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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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海歌和嶽薇先行坐車前往地委招待所,而顧詔則跟在顧浩然的身後,父子倆一邊說著話,一邊向前走去。

“顧詔,平昌鎮是個雷區,你過去調研,一定要小心謹慎。”走了一段路途,顧浩然低聲囑咐道。

“嗯,放心吧爸,我不是愣頭青。”顧詔遞給父親一根煙:“其實我這個調研,還真是想在平昌鎮弄個工廠。”

顧浩然頓時停住了腳步,深深的看了眼顧詔,慢慢的點了下頭。

“平書記需要這個工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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