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大距離地委和市委大樓不是很遠,只是稍稍有些偏僻,顧詔領了學生證和一些資料,便施施然離開。

現在這個電大,教材非常簡易,大部分內容還是跟黨內的大方針有關,至於專業上的知識,顧詔隨意翻翻就了然於胸。尤其是英語方面,儘管國家提倡改革開放,但是英語這種語言在某些人眼裡,是屬於資本主義的官方語言,是殖民手段的一種象徵,所以並未看重,僅僅是那麼薄薄的一本情景對話而已。

顧詔很快便重新回到主幹道上,正打算往地委那邊走,卻看到蕭瑟人行道上,柳妍踩著深紫色平底小皮鞋咔咔的向前走著。看那步伐和臉上沉鬱的表情,大概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柳妍不能不鬱悶。

先前在天都的時候,顧詔曾經跟她說過去平昌鎮可能發生的情況,她自己也很有心理準備,但是卻沒有想到鎮黨委書記王大輝居然做得如此徹底。

過年後履新的第一天,由地區組織部副部長帶領的一行人下到平昌鎮,為柳妍履新護航。按照柳妍的級別,按照官場規矩來說,撐死了也就是縣委的組織部長帶領她履新,這一次地區擺出態度來,無非是讓柳妍以後的工作更順利一些,這是在用潛在語言告訴平昌鎮的諸位,這位年輕的美女縣長在地區非常受重視,是準備樹立起來的響應天都“幹部年輕化知識化”的典型,你們的山頭主義要注意了,別做得太過分,地委的面子不是那麼好刮的。

鎮兩套班子成員在黨委書記王大輝的帶領下,對副部長一行人表示了熱烈的歡迎,並且表示一定會努力配合柳鎮長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帶領平昌鎮脫貧致富。

地區組織部副部長下來,區公所的書記和區長也在作陪,對王大輝這幾年取得的成績表示了肯定,並且堅信在新班子的領導下,平昌鎮一定會繼續向上大邁臺階。

但是柳妍沒想到,等到護航隊離開之後,王大輝當著柳妍的面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也不知道地區那群幹部是怎麼想的,往平昌鎮塞了個娃娃,還是個女的!女人就該留在家裡伺候爺們照顧娃娃,當什麼官。”

柳妍當時便柳眉倒豎,想要跟王大輝辯駁一下“婦女能頂半邊天”。誰想到王大輝說完這話,直接倒背著手出門轉悠了,連最基本的歡迎會都沒開。

柳妍忍了。王大輝畢竟五十多歲,又是老書記,還是平昌鎮最大家族王家的大家長,柳妍遭遇冷遇是很平常的。

但是,隨後的幾天,班子會柳妍只要發言,還沒說兩句話,就被王大輝一個“散會”給卡在嗓子眼裡。柳妍想要熟悉工作,找政府班子成員探討,直接被回了個“這事要書記拿主意”,半點翻不開個。

如此待遇,讓柳妍怎麼能不滿腹委屈。今天她到地區,就是來尋求幫助的。

按說這種情況,柳妍應該到平昌鎮所屬的區公所叫叫委屈,但是以她的認知來看,平山鎮這種特殊情況,基本上區公所已經放棄了,平昌鎮事實上卻是由紅德縣和西清市兩方協管。畢竟平昌鎮和秋蘭鎮是歷史遺留問題,說不好某次衝突就涉及到省與省,故此她直接放棄了去區公所,到縣裡反映情況。

鎮長找縣長,結果對方只是對她勉勵了幾句,暗示她做工作要慢慢熟悉情況,並指出王大輝是個老平昌,柳妍可以多多學習瞭解平昌縣的具體情況之後再做些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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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不配合,鎮長想動彈也很難。儘管國家已經提出黨政分家的政策,但是落實到基層就很難很難,書記一把手鎮長二把手這是大家公認的,並不是出個政策,就能馬上將黨政分開,思想根深蒂固才是最需要改變的。

在縣裡吃了個軟釘子,柳妍很不服氣,直接跑到了地委。西清市委和地委都在一個市裡,柳妍自然要到孃家來哭訴。

這一次她見得是平國新,不過平國新也是表明了讓她穩步熟悉為主,做工作可以稍稍押後,這樣的話怎麼能不讓她鬱悶?

難道真讓那小家夥說準了,去了平昌鎮,只能先什麼都不做?等到熟悉了情況再稍稍插手?柳妍自己是帶著雄心勃勃下去的,覺得憑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出一番事情了,誰料到基層竟然是如此情況,鎮長的話連鎮政府的大門都出不了!

正在思索間,剛剛在她心頭閃過的某人,突然從旁邊的小衚衕跳了出來,衝著她齜牙之樂。

“哎喲,你嚇死我了!”柳妍使勁拍了拍胸口,白色風雪衣下的山巒蹦跳了幾下。

顧詔笑嘻嘻的咧著大嘴,張嘴便道:“柳姐,看你臉色不怎麼好,是不是在平昌鎮受了委屈,跑到孃家來喊冤啦?”

柳妍心中一跳,這小家夥好像篤定了自己肯定受委屈似的。不過,為了不讓顧詔的如意算盤打得鐺鐺響,柳妍翹翹嘴唇,微笑道:“胡說,我是到地委跑專案來了。”

顧詔頓時滿臉的驚訝,不相信的說道:“哎呀,姐,你倒是挺厲害啊,這才去了平昌鎮幾天啊,就有專案要來地委了?縣裡都解決不了的事,肯定是大事!要不你給我說說唄。”

柳妍為之氣結,她到了平昌鎮連局面都沒有開啟,整天就跟受氣小媳婦似的,別說專案,就連下面的村子都沒有走過!顧詔這純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柳妍甩給他兩個衛生球,轉移話題道:“對了,你這是幹什麼去?”

顧詔搖了搖手上的書本,回答道:“過年的時候在電大報了名,我這是來拿函授資料呢。”

柳妍微笑道:“不錯,一邊在平書記身邊工作,一邊學習理論知識。”

顧詔嗯了一聲,又轉為嬉皮笑臉道:“姐,你真的沒事?”

在不經意間,顧詔的稱呼已經從“柳記者”到“柳姐”到“姐”,柳妍也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自從顧詔救了簡隨農,柳妍對顧詔倒是親切了許多。

“有什麼事啊,小孩子瞎操心。”柳妍笑得很虛偽,她實在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有太多糾纏,繼續轉移話題:“你這是準備去地委報道麼?正好,平書記有時間。”

顧詔直接搖頭道:“平書記給我的假期還有兩天呢,著什麼急?今天湊巧看到姐,小弟自然要當散財童子,跟姐好好的喝上幾杯酒了!”

柳妍詫異不已,人家別的機關人員,若是被領導點名跟在身邊學習,那肯定是屁顛屁顛的。有了領導賞識,趕緊過去貼近領導聆聽教誨,哪裡會像這位一般,為了假期連給領導留好印象的機會都放過?

“行啊,掙錢了啊。”柳妍笑眯眯的說道:“是不是離開機械廠還順手牽羊了一把?”

顧詔慌亂的搖擺著雙手,眼睛左瞄右看,急咧咧的說道:“姐,不興這麼埋汰人的啊。咱顧詔堂堂男子漢,要掙錢就光明正大,怎麼會貪公家的便宜?你這話一說出去,沒準紀委幹部就要敲我家房門了,我這哭都地方哭去。要是進了班房,你就要給我去送飯。”

“你自己有錯誤,為啥要我給送飯?”

顧詔掏出煙來點上一根,故作深沉的說道:“害人不淺,只能以身相許。”

“呸!”

柳妍那沉鬱的臉上頓時飛出幾縷紅霞,這顧詔說話怎麼變得油腔滑調了,原來靜蓮那個指點江山的小男人到底哪裡去了?

顧詔嘻嘻一笑,陪著柳妍向前走去。

大概行進了五十多米,到了一棵樹下,顧詔陡然停住腳步,低聲說道:“姐,你別騙我,在平昌鎮你肯定受了委屈。”

怎麼抓住這個事就不放了呢?柳妍頓時頭疼不已,正想反駁,顧詔卻自顧自的說道:“平書記初來地委,你就算是要跑專案也應該走正常途徑,去白專員那裡,他才是正管。”說完這話,顧詔側過頭來,目光中帶著一分凌厲的氣息,沉聲說道:“王大輝出么蛾子了吧,看我不把他打了稀巴爛!”

柳妍目瞪口呆,這小家夥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就憑她一句“平書記”有空就能猜到她受了委屈,甚至還能猜到是王大輝出了么蛾子?不過讓柳妍有點心驚膽寒的卻是後面一句話,顧詔要把王大輝打個稀巴爛!這顧大炮不會是又犯二了吧?

“胡說什麼,王書記對我的工作很支援。”柳妍心口不一的斥道。

“騙鬼去吧,姐,你可別欺負我智商低啊,你那一肚子的委屈都寫在臉上了。”顧詔的臉色越發的陰沉。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顧詔這股子要找人拼命的勁頭,柳妍的心跳就漏了幾拍。看著顧詔灼灼的眼睛,她無奈的嘆口氣,說道:“唉,還真讓你說中了。其實,在平昌鎮這十來天,我還真的是一籌莫展。”

隨著他這句話,顧詔的陰沉馬上蕩然無存,換成了嘻嘻哈哈的笑臉。他大手一揮,對柳妍說道:“走,小弟我請姐吃飯,順便合計合計,怎麼著給王大輝點苦頭吃吃。這老小子,敢欺負我姐,不想活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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