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樣說,但真要將一個人揉成團,自然不是繚所說那樣簡單的事情。冥界法則是遵循這個世界基本規則而推導出來的法門,用在戰鬥之中,能夠最大程度地引導本身的力量並且尋找出對方的破綻與弱點,但理論是理論,縱然這個世界也有著"只要尋找出空間的平衡點,嬰兒也能夠輕易毀滅世界"這樣的說法,真實的情況下卻不可能出現。而考慮到繚超階強者的身份,他所所謂的"力量稍微大一點",自然也無法以常人的標準去理解。

與加百列兩人只是稍稍交流,注意到眼前情況時,才發現自己赫然已經成為了宴會的焦點,眼前幾名年輕貴族持著劍畏懼地後退,遠遠近近都是指點與議論之聲,不少樣貌剽悍的武者都不由自主地靠近過來,一臉見獵心喜的模樣。也在此時,一道光芒從城堡上空亮起,圓弧狀的金黃色波紋如同潮水般的掠過明鏡湖面,擴散往遠方的天邊。

那一瞬間爆發而出的力量出奇的巨大,片刻間,整個明鏡湖似乎都被籠罩進了淡金色的光弧之中,片刻之間,人們的視線便被這樣的景觀所吸引過去,魔法師們的目光中都流露出欣喜與驚歎之意。

"肖恩老師,是肖恩老師啊..."

"真厲害,這麼強大的結界..."

議論聲中,唐憶與文森特交換了一個眼神,先後從走廊離開。途中唐憶向身體內的兩個靈魂問起那魔法的事情,繚嗤之以鼻道:"不過是個小魔法而已,因為作用不大,所以範圍就延伸得寬了,何況那什麼法師還籍助了魔法力突然爆發的瞬間施法,現在叫他再用一次,恐怕也無能為力了吧。"

加百列卻是笑道:"別胡說啊,這老人的魔法力還是很厲害的,我看你只是因為進去過黑暗蝶宮,所以對魔法力的理解已經扭曲了吧。純以魔力籠罩住空間,對於這片範圍之內任何大的動靜或是力量爆發都能有所感應,雖然噬魔體他能感覺到的應該只是一片空白,不過如果是在空曠一點的地方,打鬥起來還是得小心一點了。"

內心的交談之中,文森特不時投過來審視的眼神,隨後說道:"本來以為早上只是運氣好,但現在看來...你被亡靈附體了嗎?突然變得這麼厲害?"

純粹是調侃的語氣,卻百分之百地命中了事實,唐憶一時間也只好哈哈以對。

"不過,那位伊琳娜小姐幹嘛要這樣算計我呢?"

"你真沒做過嗎?"文森特雙眼一瞥,隨後"切"地笑了出來。

唐憶哭笑不得:"當然沒有啊,我說過,我都沒去過帝都,那伊琳娜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我根本就不清楚..."

"得啦得啦...我理解的啦,你對女人有自帶的魅惑術,就算跟皇后有過私情我都不奇怪..."文森特笑著搖了搖手,"你都沒注意到那位伊琳娜小姐剛才飢渴的眼神嗎?就在你把那些傢伙打退之後,差點要撲過來吞了你一樣,唔...她沒跟出來吧..."

"...皇后已經四十多歲了吧?"

"以此來表現你的魅力嘛...沒關係的,那位阿姨保養得很好,如果有機會,我介紹她給你認識..."

兩人穿過主堡,繞行至中庭絮雪紛舞的花園,陡然之間,此起彼伏的聲音從城堡的各處傳來,最為熱鬧的是前方人多的宴會,彷彿在一瞬間,整個堡壘中的上千人人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驚訝,兩人驚愕的對望間,示警的軍號也自城堡各處響了起來。

"怎、怎麼了..."

唐憶疑惑的低喃中,回應他的卻是加百列的一句:"開始了。"

文森特深吸了一口氣:"亡靈大軍突然開始入侵了嗎?不像啊,怎麼可能一下子出現在城堡內的所有地方..."

軍號嘹亮,人聲嘈雜,彷彿一瞬間整個堡壘都動了起來。兩人走出幾步,一名貴族裝扮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廊道間。文森特快走幾步:"我去問問。"

他在廊道的轉角處追上那人,一面說著:"這位先生。"伸手拍向那貴族男子的肩膀。下一刻,手卻拍入了幻影之中,從那人的身體中直接伸了過去,頃刻間,兩人都怔住了。

唐憶從後方追了上來,文森特下意識地再度揮手,然而如同之前一樣,手掌穿過了那人的身體。

"亡靈...不,是加百列先生的留影法陣..."

在資料之中的情報顯示,加百列當初設定的留影法陣覆蓋整個昆恩堡的範圍,一旦運作起來,十七年前的景物重現,某些隱藏著當年陰謀進行的片段,必然也會由此為人所察覺。到時候,人們可以藉機尋找其中的真相,而某些想要掩蓋秘密之人,也會在同時展開行動。唐憶與文森特的工作,便是從中抽絲剝繭,找出己方真正想要的某些情報來。

進行這樣的一項工作,自然不會只有兩三個人進行著手,屬於皇室暗部的上百人,以及從一開始便以僕人、賓客身份潛伏於此的屬於凱瑟琳夫人的力量,會在影像出現的第一時間便對各處進行探查。而意識到了眼前的男子乃是十七年前的影像,唐憶與文森特便即回奔,準備與事先安排好的人進行聯絡,途中見到了十餘名走動的影像,與幾撥緊急奔往城堡各處的士兵擦肩而過時,得到的訊息大抵是這樣:

"請先回去大廳,大家彙集一起,防備突發事件。"

"提摩西將軍命令,非軍方人員請立刻轉去安全地點..."

"請往這邊..."

根據這段時間的經驗,軍政方面做事,多半不會允許太多的勢力插手,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也是可以想像。不過,由於此時出現在這裡的人大都有著極高的身份地位,一時間倒也沒什麼強迫性的命令發出,目前仍是以警告的形式響著各人傳達。

轉過幾個昏暗的迴廊,騷亂聲卻陡然間從前方傳來,唐憶與文森特好奇地過去一看,卻是軍方的人正與胖女人切莉的一眾護衛產生了衝突,以那光頭巨漢為首的護衛們緊緊守住一座有著拱形石門的小院,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由於沒有確切的理由,巡視而過的士兵們便與對方爭吵起來,隨後氣氛變得劍拔弩張,但由於軍隊方面能與九級強者抗衡的強者未至,目前仍只是對峙階段。

"怎麼回事..."與文森特交換了一個眼神,唐憶向他揮了揮手,轉往相鄰的一個房間,開啟一扇隱秘的小門之後,兩人隨著斜向上的密道階梯向著城堡的上方走去。

佈滿灰塵的密道很有些年歲了,大約在上升七八米處轉為狹窄的爬行通道,根據加百列藉助離散靈體傳回來的印象,被切莉那些護衛看守著的是一間穹頂高達八米的圓形廳堂,內裡如同一個花園庭院,而這條密道便是通往房屋的穹頂位置。一如加百列之前的說法,當方才的魔法潮汐力量升級,周圍離散的靈體也就開始傳回模糊的印象,如今方圓數十米的範圍都被籠罩在這由死靈彙集而成的思感當中,門外爭吵著準備開始戰鬥的數十人,樓上跑動的一隊士兵,身後的文森特以及正在下方呆呆坐著的切莉。

"呃...這個密道上方的門開得比較尷尬,待會當心一點,可別掉下去了..."由於有一個門是由穹頂的正上方向下開,因此唐憶提前做著警示。

"唔...你什麼時候發現這個密道的,見到克娜時我要跟她告狀,你一定沒告訴過她吧,哼哼...啊——"

如果讓克娜知道自己單獨找密道來玩,後續的事情必定會相當麻煩。不過,還未來得及頭疼,身後卻傳來文森特的叫聲,這條不知經過了幾百年歲月的密道竟然在陡然間垮出一個大洞來,使得文森特整個人都掉了下去,隨後唐憶的身體也往下一滑,大大小小的石塊散落間,他卻幸運地抓住了一塊仍然堅固的石塊,吊在了半空的天穹上。

努力地抓住破洞的邊緣,還未來得及確認文森特的情況,一張恐怖的人臉卻陡然出現在了面前,一個面孔扭曲,渾身臃腫的孩子揮舞著手腳向自己撲了過來,霎時間唐憶還以為自己遇上了《咒怨》中的那個孩子。

隨後傳來的,是下方一聲可怖的女子尖叫。

眼前出現的人影幾乎便要將他嚇得從穹頂上摔下去,又做了好幾次的努力,他才攀穩了突出的青石塊,同時也確定眼前撲來的是十七年前的一個幻影。

那是一個正揮舞著手腳哇哇大哭的女孩子,身體臃腫,樣貌也不好看,在半空中撲騰著手腳,肥胖的面孔因為巨大的恐懼而變得扭曲,眼淚如雨而下。這樣的一具身體為何會飛到離地七八米的高空之中呢?循著綁在她身體上的線條向下看去,只見一群貴族打扮的孩子正拉著長長的線條,如同放風箏一般的讓她飛起在半空之中。那同樣是屬於十七年前的幻影,孩子們拍手笑鬧著,氣氛相當熱烈。

這樣類似的惡作劇,唐憶曾經在丹瑪見過幾次,多半是學會了漂浮術的貴族孩子將魔法施放到別人的身上,若對方不會魔法,在空中便也無法控制住身形,多半會飄上很久才能下來,若是被施法之人有恐高症,那情景便與眼前的影像類似了。

下方那群孩子的幻影中,切莉那肥胖的身軀尖叫著衝了過來,文森特摔落在一片花草當中,卻顯然皮粗肉厚,掙扎著便爬了起來,有些疑惑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你們滾啊!滾啊!不許看!不許看...為什麼要進來,出去、出去啊..."帶著尖銳哭腔的叫喊聲迴盪在整個廳堂當中,切莉揮舞著手腳直接衝進冰冷的噴水池裡,隨後撲騰著衝向文森特:"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們...為什麼要進來...不許看啊..."

留影法陣無法留下聲音,因此半空之中在唐憶眼前哭泣撲騰的胖女孩也只是上演著一場默劇。然而,配合了切莉此時的哭喊,這一切便顯得格外淒厲。結合了眼前的一切,文森特自然明白過來,在十七年前被人像風箏一樣放飛在屋頂的胖女孩便是此時的切莉,自知理虧,他任由切莉帶水的拳腳不斷地在身上打著,一面向唐憶揮手一面向後退。

"嘿...抱歉,我們不知道...呃,這個...純粹是誤會,抱歉,真的抱歉...我馬上走..."

胖女孩哭泣的影像在眼前時遠時近,唐憶調整了一下呼吸,放開手上的石塊,從穹頂上跳了下去。經過了這段時間的鍛鍊之後,這樣的高度已經不會對他帶來傷害,踉蹌的前衝幾步便已定住了身體。走到文森特的身邊,他誠懇地一個鞠躬:"抱歉,真的是...很抱歉..."

喧鬧聲中,由於察覺到了裡面發生的動靜,護衛們都衝了進來,隨後卻是一擁而入的士兵,方才在宴會中被唐憶注意到的那名身背斬馬巨刃的男子也隨著走了進來。目光掃過衝入的眾人,切莉雙眼通紅,隨後將目光定在了唐憶的身上,肥胖的身體不停的抽泣著。

"呃,抱歉..."

誠懇地說出這句話,卻見切莉的雙眼中再次湧出淚水來,伸手一揮,重重的一個耳光便打在了唐憶的臉上,發出"啪"的一聲清響。

在與加百列、獠三人形同一體的現在,他可以輕鬆擋下這揮來的一巴掌,不過此時他只是默默地承受下這一記耳光,輕輕擦去嘴角的血絲後與文森特向後方走去。而在眼中顯現的幻影中,卻是另一名小女孩從門外走進來,喝阻了一干孩子的情景。

那女孩的年齡也與切莉、與這幫孩子相仿,眼角下有一顆小痣,穿著貴族的淑女長裙,出落得異常美麗。但相對於這群孩子,她卻更有一種凜然的氣質,當孩子們放下切莉跑出門外,那女孩則是念了一個魔法,將切莉從屋頂上放了下來。

帶著柔和的表情,女孩小跑幾步,將正在微微顫抖的胖女孩扶了起來,細聲安慰,不過,只在片刻之後,胖女孩似乎是叫喊了一些什麼,將漂亮的女孩用力推倒在地上,隨後便大哭著跑出了門外。

"你們、你們滿意了嗎——"

切莉的大喊聲中,唐憶與文森特走出了門外,眼望著十七年前的那名胖女孩擦著眼淚疾跑而去,對望一眼,隨後聳了聳肩。名為大衛的護衛隊副隊長轉身讓士兵們離開,隨後向著切莉躬身說道:"職責所在,很抱歉,在下以生命保證,今晚的事情絕不會說出去。抱歉..."

轉過一個迴廊,文森特轉去與人進行聯絡,唐憶則走向了另外一條道路。心中傳來加百列的聲音:"唔,想不到十七年前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啊,那胖女孩叫切莉,我還記得的。"

"她常常被人這樣欺負嗎?"

"呵...家族的關係,真敢這樣欺負她的人倒不多,不過被所有人看不起倒是真的。小時候比較笨吧,那時候我也住丹瑪,一些父母說起自己的孩子時,切莉多半是最差孩子的典型,倒不是說她做了什麼壞事,貴族的孩子從小能做壞事那是為父母感到自豪的事情。她是人長得難看,腦子又不靈活,這樣的人,身為貴族多半是沒有什麼前途了,連找個好的丈夫都難,早上看見她我還沒印象,現在倒想起來了..."

"唔,以前在丹瑪的時候與她只見過一面,彼此都說了一些很無禮的話來著..."

"很無禮的話?我想多半是她說得很過分吧,你不像是那種人家罵你一句你就得還一句的性格。"

"算是吧...當時很生氣,覺得受到了侮辱,不過現在想起來,那是何其善良的一句威脅啊,身為貴族,她原本可以做得更令人厭惡的...或者是第一次做那樣的事情吧..."

由於唐憶說得含糊,加百列一時間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在片刻之後笑了出來:"不過,剛才跟我說菲利克斯的事情時,你總是提到戴面紗的凱瑟琳吧,現在可算是看見小時候的她了。"

"啊..."

"唔,在當時她是最討人喜歡的小公主了,右眼下有一顆淚痣,在我們這裡有一種說法,她這一輩子要默默地為男人流很多眼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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