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謝貽香思索之際,楊老將軍此番派給自己的陳、朱兩員副將自然深知其中厲害,當場便和孫將軍爭執起來。那朱副將更是說道:“既然這一路上都是由孫將軍的人馬打頭陣,可謂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見這一戰法切實可行、效果甚佳,又豈能輕易更改,犯了兵家之大忌?”

那孫將軍不禁啞然失笑,搖頭說道:“強弩之末,尚且不能穿魯縞,孫某這兩千弟兄苦戰六百餘里,早已疲憊至極,難負重任。若是再與顧雲城裡的這批東瀛倭寇正面對戰,無疑是自不量力,有敗無勝。敢問二位將軍,孫某的人馬倘若覆滅於此,那到頭來豈不是唇亡齒寒,徹底葬送了我們這整支‘平倭聯軍’?”

陳、朱二將還要爭執,卻被謝貽香開口打斷。她見孫將軍堅持己見,顯是心意已決,說什麼也不肯繼續“啃骨”,便問道:“那小女子在也敢問孫將軍,如此決斷,是閣下自己的意思,還是你們那位軍師的意思?”

孫將軍微微一凜,說道:“謝三小姐何必明知故問?莫說是區區孫某,即便是恆王殿下,自然也是聽從軍師的吩咐。”謝貽香頓時展顏一笑,淡淡地說道:“如此甚好,那我直接去找你們的這位軍師定奪便是。”

當下一行人不再多言,探察結束後,便悄然策馬西歸,回到二十多裡外的駐軍營地。謝貽香並沒急著去找言思道交涉,而是選擇回了己方的軍營,先去和得一子這位“鬼谷傳人”通個氣,看看如何應對雙方軍馬的“啃骨”和“吃肉”之爭。

話說自囚天村一役後,得一子因為被言思道連番戲弄羞辱,至今還未平復怒氣,整個人也變得愈發孤僻,一路上雖然隨軍而行,卻終日不肯見人。謝貽香徑直穿過大半個軍營,來到一個孤零零的小帳篷前,掀開帳篷一看,裡面的得一子正盤膝而坐,藉助油燈的映照,凝視著面前地上的一副地圖,自他那對灰白色的瞳孔裡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

謝貽香急忙招呼一聲,舉步進帳,這才看清得一子正在觀摩的,乃是中原兩京十三使司的地形圖,其間山川河流一應俱全,各處城池的標註也較為詳細,顯是軍中常見的行軍之圖,不禁問道:“難得見你如此神情,難道是已經想出了平倭良策?”

卻聽得一子冷哼一聲,頭也不抬地說道:“平倭良策?鼠目寸光!”謝貽香對這個小道士的脾氣早就習以為常,當下倒也不以為意,笑問道:“小道長這話未免有些口是心非,若非為了平息眼下這場倭寇之亂,還有什麼事值得你你深夜不眠,在這裡挑燈苦思?”

得一子又是一聲譏笑,冷冷說道:“事到如今,你居然還在問這種愚蠢的問題。我早已說過多次,所謂倭寇之亂,終究只是苔蘚之癢,根本不足為慮。真正值得擔憂的、有資格成為我對手的,從頭到尾便只有狗賊一人!”

謝貽香只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勸道:“言思道那廝固然可惡,我遲早叫他死無葬身之地。但眼下倭寇犯境、禍亂江浙,你們二人既已答應下青田先生的託付,原當齊心合力,全力剿滅倭寇才是。如今就連言思道都能放下謀逆之舉,一門心思對抗外敵,以小道長的胸襟氣度,難道還及不上一個狗賊?”

這話一出,得一子頓時怒道:“混賬!此等小兒之語,簡直是一無所知!”他當即抬起頭來,向謝貽香沉聲說道:“倭寇之亂,其根源雖在東瀛一國,今後也勢必釀成大禍,但與當下的局面根本毫無關聯!你可知道,東瀛歷來奉‘天皇’為尊,由幕府借天皇之名掌權,恰如昔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賊。但眼下東瀛正值內亂之際,國中居然出現了一南一北兩個天皇,由兩個不同的幕府擁立,相互間鬥得不可開交。如此局面下,縱有倭寇犯境,無論是‘甲賀忍術’、‘小兵法劍道’還是顧雲城裡的‘中條一刀流’,說到底不過是些南朝幕府的敗軍之將,不得已才流落到中原為寇,根本成不了什麼氣候。”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站起身來,繼續說道:“至於狗賊所言,說什麼東瀛一國世世代代皆以入侵中原為己任,這話雖有幾分道理,但就眼下的局面來看,乃是等同於放屁,完全沒有絲毫可能。倭寇要成氣候,離不開自己國中的支援,那便需要先平內亂,結束東瀛‘一天二皇’之局面,那至少也是十年後的事,甚至是三五十年之後,和眼下中原境內的危局,哪裡有什麼關聯?”

說罷,得一子又恨恨補充了一句,罵道:“對此,青田老賊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卻還是要讓我們二人在此時平息這場倭寇之亂,還說什麼一百五十年後會有將星下凡。便算他心存三分憂國憂民,但他另外的七分心思,分明是想讓我們二人繼續自相殘殺,再借倭寇之手將我們除去!”

謝貽香對東瀛的情況本就不甚了解,難免聽了個暈頭轉向,只得說道:“無論如何,異域倭寇犯我國境、殺我百姓,我等身為漢人,也不該坐視不理……”

得一子被她這話氣得連聲冷笑,怒道:“荒謬!十年之內,倭寇既然成不了氣候,便算是被他們佔據沿海各地,甚至是整個江浙地界拱手送給他們,又算得了什麼?相比起來,眼下狗賊一心協助恆王謀逆,又唆使西域五國強攻嘉峪關,甚至連漠北的前朝餘孽、包括鎮守當地的頤王和趙王,都已在他的佈局當中,一旦被他奸計得逞,那便是天翻地覆、乾坤顛倒,禍及整個中原的兩京十三使司,其中危害,又豈是區區倭寇可以相提並論?”

說著,得一子便伸手指向地上的地圖,恨恨地說道:“所以狗賊此番惺惺作態,一副大義凜然的嘴臉,答應青田老賊要平息這場倭寇之亂,從頭到尾,都只是裝模作樣罷了!他是要借平倭為名,再藉助青田老賊的力量將我誆於局中,從而牽制住我,好替自己謀得一絲喘息的機會,方便他在暗地裡繼續謀劃奪取江山之舉。所以我這些日子一直冥思苦想的,便是他到底會耍出什麼樣的陰謀詭計。”

聽完得一子這番長篇大論,謝貽香已是無言以對。雖然眼前這小道士對言思道的怨念極深,但是不可否認,他的這一猜測卻是合情合理,完全符合言思道的一貫做派。想到這裡,謝貽香不禁暗歎一聲,要不是看在這支“平倭聯軍”的份上,不將言思道這個惡賊抽筋扒皮,實在難解心頭之恨。

隨後她才想起今夜前來的目的,難免有些底氣不足,只好試探著問道:“方才我與孫心拒同去探查顧雲城的情況,聽他的意思,叛軍一方接連作戰,好像已經無力再戰,所以……所以這次是想讓我們的人作為主力,去打頭陣……”

誰知她話還沒說完,得一子差點沒氣得當場跳起來,一張俏臉更是漲得通紅,厲聲喝道:“混賬!這種事還要來問我?難道我方才說的這麼多話,你竟是一句也沒聽懂?”

謝貽香只得嘆道:“你也知道,這一路從青田縣到溫州,再從雁蕩山到臺州府,一直都是叛軍的兩千人馬首當其衝。眼下孫心拒執意要讓我方率先出戰,於情於理都不好推脫,所以我只好先來找你商量。”

得一子怒極反笑,頓時罵道:“商量個屁!狗賊助恆王起事,乃是要謀朝篡逆!而朝廷在江南一帶的兵力,本就不及恆王之勢,難道還要中他詭計,用來消耗在這些倭寇身上?”

說罷,他便給出結論,冷冷說道:“你只管轉告那個狗賊,這次是他堅持要打倭寇,那便讓他的人先上,休想從我們這裡佔到絲毫便宜;倘若他的人無力再戰,那便趁早解散了這什麼狗屁‘平倭聯軍’,大家回寧義城排兵佈陣,再決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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