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星光月色之下,這座臨海的顧雲城竟是格外靜謐,只有城頭上的幾點火光來回遊走,顯是值夜守城之人,完全不見大戰來臨前的緊張氣氛,倒像是並不知曉己方這支四千人的“平倭聯軍”已經軍臨城下,隨時都會發起進攻。

謝貽香和同行的十幾騎在深夜裡遠遠眺望,不出片刻,麾下的陳、朱兩員副將便已看清地形,各自在馬上簡單地記錄起來。謝貽香隨即便向同行的叛軍統帥“白甲怒馬”孫心拒孫將軍請教,問道:“記得將軍曾言,說駐守在這座顧雲城裡的倭寇不容小覷,與我們先前所見大不相同,不知此話何解?”

聽到謝貽香這一問,那孫將軍的回答倒是簡單,淡淡地說道:“因為他們是真正的東瀛倭寇。”

這話一出,謝貽香頓時神情一肅。要知道此番抵達臺州府,四千人馬轉戰六百餘里,一路上歷經大大小小三十多戰,合計清剿了十幾股倭寇勢力,但是這些所謂的“倭寇”,其實大都名不副實,充其量只是濫竽充數之流,當中有十之八九皆是漢人。

原來如今在江浙境內鬧事的倭寇,倒也不完全是從東瀛漂洋過海而來的“浪人”和“武士”,更多的卻是漢人自己打著“倭寇”的名義燒殺搶掠。如此一來,不但可以藉助倭寇的聲勢和威名,還能將所犯罪行悉數推到東瀛人的頭上。若是追本溯源,大致可以歸類為三種:其一是綠林裡極少數窮兇極惡的賊匪趁火打劫、渾水摸魚;其二則是昔日與本朝爭奪天下的李九四餘孽,有大部分潛逃到了東海附近的幾處島嶼上,而今也一併出來作亂;其三卻是江浙地界的普通百姓,由於在這場倭寇之亂中家園盡毀、妻離子散,索性搖身一變,讓自己也成為了搶掠旁人的倭寇之一。

所以沿途剿滅的那十幾股倭寇勢力,幾乎都屬於以上三類,一旦遇上己方這支正規官軍,可謂是不堪一擊;到後來大家都越打越覺得心寒,成了漢人與漢人之間的征戰屠殺。這當中雖然也有不少真正的東瀛倭寇,卻只是極個別的少數,偶爾有一兩個手持倭刀的東瀛浪人和武士,碰到謝貽香的“融香訣”,也難敵她亂離之下的三招兩式,悉數立斃當場。

此時聽說駐守在這座顧雲城內的倭寇,終於便是貨真價實的東瀛人,謝貽香頓時來了精神。無論如何,這場倭寇之亂的根源,始終還是在這些東瀛人的身上,說什麼也不能放過這些侵犯中原疆域的異域賊寇。

然而謝貽香雖然出身將門,也曾或多或少讀過些兵書,但畢竟沒有沙場經驗,對此間的倭寇更是一知半解。當下她便向一旁的孫將軍請教,詢問顧雲城裡這些倭寇的底細。

那孫將軍略一沉吟,便在馬上解釋說道:“孫某隨恆王駐守江浙,與東瀛倭寇打了多年交代,對於這些侵犯江浙地界的東瀛倭寇,倒是略知一二,基本可以劃分為三股勢力。一股是早在前朝時便已抵達中原的浪人,自稱是什麼‘甲賀忍術’的傳人,所用的都是些下三濫的手段,多以偷盜搶掠為生;另一股則是十多年前剛來中原不久的東瀛武士,自稱是‘中條一刀流’的門人,皆以倭刀作為武器,追求一刀斃敵;至於最後一股,卻是原本流竄在山東境內的倭寇,乃是什麼‘劍道小兵法’流派,直到去年駐守江浙的恆王起事,才敢乘著海防的空虛轉來了江浙。”

說罷,孫將軍不禁眺望遠處這座臨海的顧雲城,又說道:“依據我軍得到的訊息,這座顧雲城裡應該便是‘中條一刀流’這一股東瀛倭寇,合計共有五六百人,幾乎個個都是好手。當中首腦名叫‘丹羽一葉’,素來以東瀛的‘劍聖’自居,據說刀法舉世無雙,從來沒有人能夠活著接他一招,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所以”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才沉聲總結道:“所以此番攻取顧雲城,其實才是我們與東瀛倭寇的第一次交鋒,絕不能掉以輕心。並非孫某危言聳聽,東瀛倭寇的真實戰力如何,只怕謝三小姐還不太瞭解,否則以恆王之才,更兼‘垂天將星’古鎮海和‘大漠狂風’薩禮合之能,倭寇之亂又怎會一直存延至今?”

謝貽香暗自琢磨孫將軍這番話語,口中則笑道:“倭寇雖勇,但有‘白甲怒馬’坐鎮,麾下又有四千精兵,要想擒殺城中這五六百個東瀛人,應當不是什麼難事。既然孫將軍對這些倭寇所知甚詳,那麼小女子這兩千軍馬便作為輔助之用,聽從孫將軍的安排。”

誰知那孫將軍聽到這話,突然輕笑一聲,淡淡地說道:“既然話已至此,有件事倒是要和謝三小姐定奪。話說自從我們兩家聯軍以來,沿途這大大小小的三十多場戰役,皆是由我方將士身先士卒、浴血奮戰,到如今難免已是元氣大傷;但謝三小姐麾下的兩千軍馬,則一直以逸待勞、坐享其成,幾乎絲毫未損。所以明日這顧雲城一役,面對城裡這些真正的東瀛倭寇,為求萬無一失,還得由謝三小姐的軍馬作為主力,率先出戰才是。”

這話一出,謝貽香頓時一愣。要知道眼下這支四千人的“平寇聯軍”,乃是由朝廷和恆王雙方各出一半人馬組成,只能算是暫時的合作,所以當中至關重要的,便是如何排程好雙方的人馬。

就好比臨陣對敵之際,正如孫將軍所言,前軍浴血奮戰,自然有不少死傷;後軍清掃戰場,則有坐享其成之嫌。又好比設伏殲敵,前去引誘敵軍入甕的軍士,無疑是吃力不討好,甚至還有性命之憂;但是在後方設伏出擊的軍士,卻可以守株待兔,輕鬆殺敵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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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一場戰役當中,哪怕是一場勝仗,每支隊伍、每個軍士所承擔的職責,本就存在優劣之分;若是用言思道的粗俗說法,便是“啃骨”和“吃肉”的區別。即便只是一支軍隊、一位統帥,要想平衡麾下軍士誰該“啃骨”、誰該“吃肉”,做到公平公正,令眾將士心服口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又何況是勢不兩立的朝廷軍馬和恆王叛軍共同組成的這支聯軍?

對此,隱身在幕後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更是相持不下,早已透過在中間傳話的謝貽香,來回爭執了好幾次,說到底便是想讓自己一方的兩千軍馬“吃肉”,卻將“啃骨”的苦差交給對方,竟是誰也不肯相讓。直到謝貽香當場拔出亂離,直接選擇武力恐嚇,才逼得言思道服軟讓步,在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三十幾場戰役裡,都讓孫將軍麾下的兩千叛軍“啃骨”。

然而眼下聽到孫將軍這番說辭,謝貽香才終於醒悟過來,暗罵言思道這廝的狡猾。正因為沿途所遇到的那些倭寇,其實都是些濫竽充數之流,所以言思道才肯服軟讓步,忍氣吞聲選擇了“啃骨”的苦差。

到如今碰上顧雲城裡這股真正的東瀛倭寇,言思道便能順理成章地提出調換,將“啃骨”的苦差丟給自己一方,好讓孫將軍麾下的兩千叛軍也享受一次“吃肉”的美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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