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金鈴聲響起,宮門乃緩緩開啟,三匹五花馬拉著一麒麟輦自宮門出來。

又一個通宵達旦,積壓的奏摺仍是堆積如山,身體各處傳來的隱痛,更令端王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危局中,他雖行著至尊皇權,依制還是不可替天子秉早朝的,趁著這兩個時辰的空檔,正好回府歇息蓄力。

才上了輦,他便沉沉睡去。

剛強如他,終究是凡人血肉體軀,哪裡經得住這般長久的熬燈消耗?

... ...

“篤!篤!篤!”

輦夫在廂門上叩了三聲,示意端王車輦已到了馬房。

見端王過了子時還未回府,管家便知自家王爺只怕又要忙活到次日了。是以,一直暗暗估摸著時辰,剛報了卯時便起了身,備好一應物需就候在了此間。這時靠近些輦廂的風窗,朝內輕聲喚道:“王爺,到府上了。”

“嗯?”輦中傳來一個迷糊的應答聲,顯然是端王醒了,“哦。”

下了輦,端王拄著杖正要回房歇息,身後卻驟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蒼老聲音:“王爺,老和尚二人可久候了!”

端王甚覺詫異,忙回頭去看,正見兩個老和尚行了過來,一個灰須、一個銀鬚。

不待端王答話,管家便朝二人行了過去,一臉不喜道:“兩位都是當世的得道高僧,何以如此不近人情?我家王爺可忙了一晝一宿,還未得稍歇片刻呢,你們的事也不急於這一時,還請晚些來說罷!”

“不行!”灰須和尚擺了擺手,怒道,“老和尚師兄弟昨日一早便到了府上,也跟你說明了來意。你卻左右推脫,說你家王爺一早便出門了,讓老和尚先候著。哼,這一候便是一日夜。眼下好不容易見了正主,貧僧二人豈能憑你這麼打發?還請王爺給貧僧師兄弟一個說法。”

原來,這鬍鬚、銀鬚老者便是苦禪寺中僅餘的兩位懸字輩和尚。

二人聽方丈法相稟明了懸月及八位法字輩、真字輩的老少和尚,應朝堂徵召令下山後竟一去無回,不禁既傷且怒,次日便下了山,直往都城而來,昨一早才通了城關,好一番打探才尋到了端王府。

“阿彌陀佛!”

懸寧大師行上去前兩步,雙手合十向端王行了一佛禮,乃道:“端王爺,貧僧二人是孝州苦禪寺的老和尚,貧僧法號‘懸寧’,這位是貧僧的師弟‘懸心’。貧僧已三十六載未曾出過寺門,今番與師弟遠行數千裡趕來,只想為懸月師弟的死討個說法。”

原來是苦禪寺的老和尚?

端王臉色一驚,急回了一禮,答道:“唉,懸月大師身死屏州,我也愧疚得很。兩位大師,不如我們到偏廳坐下?我一定給苦禪寺、給二位一個交代!”

“善哉!善哉!”

... ...

“我憑甚麼相信你說的話?”

安烏俞緊盯著虞凌逸,正色問道。

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出了甚麼岔子,安家這數千人只怕都會有性命之虞。他作為家主,如何敢輕涉險境?

“我有兩樣信物,可與你對質。”虞凌逸微微笑道。

安烏俞的態度很明朗,若是自己能向他解惑,此事便算成了。

“甚麼信物?”安烏俞問道。

虞凌逸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封包,正色回道:“第一樣信物是五封三百二十幾年前,安氏的先祖寫給我厥國皇室的密信。”

言畢,把封包擲了過去。

安烏俞接過封包,坐到了書案上,把燈盞拿近些,快速拆了開來。

果然是五封信。

信封並無火漆,他自然直接取出信張細細讀起來。

第一封信上寫的是夏氏大軍來襲在即,鉅鹿王自知不敵便攜眷屬及心腹一路向西南,逃遁到了一處叫“乾水寨”的地方,鉅鹿王府的資財、高手幾乎都無甚折損。信末署名是鉅鹿王端木承安,左下還用了他的玉印,其上乃是“鉅鹿承安”四字。

這個印,安烏俞早已稔熟於心,玉璽本尊便是安家至密之物,此刻便在這間暗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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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烏俞看完這封信,已去疑大半。接著,他又取出了第二封信裡的信張。

這封心裡說的是,當時夏氏還未坐穩天下,各地還很動盪。鉅鹿王到乾水寨後,不經意露了財,當地的人打起了他們的主意。最後,整個乾水寨的人反而都被他們殺光,再嫁禍給了戰潰的散兵遊勇。自此,整個乾水寨便都成了鉅鹿王府的人了。 “原來如此。”

安氏族中流傳的舊志寫的卻是,他們的先祖遠途徙來紮根落定,因著勤勞、智慧才慢慢同化了乾水寨的人。事實卻是,乾水寨的人見錢眼開想來個謀財害命,不想卻被反殺了。然,先祖將人家一鎮子殺光,倒也有些過於狠絕了。

這樁秘辛,安烏俞自然不打算將它公諸於眾,畢竟不是甚麼光彩的事。

接著,第三封... ...

第四封... ...

第五封... ...

“如何?”

見他已看完那五封舊信,神情肅穆,虞凌逸開口詢道。

跨過歲月,始見滄桑。

這五封信所載不過是安家歷經萬難的幾個縮影,於三百多年後的今日往回看,更覺祖宗守業艱難。

然,便是在如此困苦的時局中,先祖們仍是一心想著要帶族人、舊部去投鄞陽城,可見事主之心何其強烈。

安烏俞思緒澎拜,雙眼渾濁,慢慢把五封信收好,放在書案上,再跪拜在地,行了三叩九拜之禮。禮畢起身,乃謂虞凌逸道:“虞先生,這五封信是先祖之物,望能賜還!”

“那是自然!”虞凌逸輕笑道,“主君已吩咐,見到鉅鹿王府後人,便物歸原主。”

安烏俞點了點頭,神情有些猶豫。

從這些信,以及安家歷來的祖訓看,自己實在沒有理由卻拒。只是,一旦踏出了這第一步便再沒有回頭路,這是安家及摘星閣歷來最重要的一個抉擇,事關安氏全族數千人,他必須考慮周全。

“其他族人會怎麼想?”

安家是所有安姓人的安家,不是他一個人的,而知曉這樁驚天秘辛的,整個安家僅他一人。

一人替數千人做抉擇,何敢倉促?

身居高位,顧慮也就多了,虞凌逸自然理會得,是以也不催促。他身手往懷袋中一陣摸索,取出了另一個封包,接著謂安烏俞道:“我還有第二樣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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