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熙坐在軟榻上，神色厭厭，一雙眼睛有些紅，像是一個晚上沒有休息，問塵走進房間都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問塵眉頭輕輕的擰了起來，以往孃親見了他都是熱情起身的，今日似乎情緒不太對。
他斟酌了一下，打算不打擾孃親了，轉身往外走去。
他快走出門口，柳未熙動了，嗓音中帶著疲倦，“塵兒呀，用過早膳沒有？”
問塵邁向門檻的腳收了回來，轉過身給柳未熙行了一禮，“孃親，剛從外頭回來，還不曾用膳。”
柳未熙眸光頓了一下，從軟榻上起身，走到了桌邊坐下，“你也去城外湊熱鬧了，有什麼發現嗎？”
問塵搖了搖頭。
“過來坐吧。”柳未熙對著問塵說完，又向著下人吩咐，“小如，去準備早膳。”
問塵走到桌邊在柳未熙旁邊坐下，侍奉在門口的小如去了廚房準備膳食。
問塵見柳未熙精氣神回來一些，問道：“孃親，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您好像不太高興。”
柳未熙目光看向院子裡的老樹，彷彿看到有一個小小的孩子在樹下修煉，但是轉眼間只有寂寥的庭院，沐浴了靈雨的樹一夜之間枝繁葉茂，生機盎然，那是她的孩子對這世間的回饋。
柳未熙不敢多看，收回了視線，嘆息道：“一個對娘很重要的人，昨天晚上去了，所以娘有點傷心。”
問塵驚訝，不假思索，“孃親，你說的難道是昨天夜裡城外的那個仙人？”
問塵說完，心裡突然就緊張起來，害怕那個人會是安九。
雖然落皓說安九還沒有昇仙，但萬一是安九隱藏了修為呢？
柳未熙眸光深深地看著問塵，隔了好一會才搖頭，聲音哽咽，“自然不是，娘除了認識你一個已經昇仙的仙人，其他的都不認得了，我說的是你姨母家的妹妹，她外出歷練受了重傷，熬了十幾年，還是沒撐住，就這麼去了，你姨母昨天夜裡來的書信，明日咱們便要動身去弔唁。”
她捨不得她的女兒死後連個葬禮都沒有，才聯絡自己的親妹妹，讓她在她家那邊弄了一個小型的葬禮，讓落星以她女兒的身份下葬。
不管別人怎麼樣，她和權儀，還有幾個孩子都是要出席的。
聽到是個妹妹，問塵心裡松了一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孃親，不提這些傷心事了，孃親給我講講我小時候的事情吧。”
“……”這個話題也沒歡樂到哪裡去吧！
一時間柳未熙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不過說到落星小時候，她確實有不少的話想說，因此斷斷續續的敘述起來。
問塵安靜的聽著，在柳未熙的話語中，他找不到半點熟悉感，只能慢慢在腦海裡描繪著他小時候該有的樣子。
等到柳未熙敘述結束，問塵說道：“孃親有我小時候的畫像嗎？我想看看我小時候的樣子。”
柳未熙想到什麼，嘆息嘀咕著，“這孩子，永遠那麼周到。”
她站起身，走到書閣那邊從畫簍裡翻找了一下，找出了落星留給她的畫像。
將畫卷開啟，上面畫著的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身穿著天青色的華服，眉目如清輝朗卷，手持長劍，端莊的站在鬧市之中，周圍的鬧襯得他更加的靜，似天上清清皎潔的明月，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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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塵雖然平時都戴著面具，還是知道自己長什麼樣的，畫卷之中的人就是他的縮小版。只是畫中人流露出的氣質，和現在的他有些出入，也和孃親描述中跳脫胡鬧的少年有些出入。
問塵接過畫，手指描繪著畫上的輪廓，湊近了才發現作畫人的手法細膩，連臉上的絨毛都畫了下來，“孃親，這畫是誰畫的？”
“之前傾慕你的女孩所繪，她不敢交給你，就送到了我的手裡。”柳未熙的聲音很輕。
女兒愛得堅忍而剋制，在離開的時候，也沒有讓她愛的男孩知道曾有一人愛他入骨，只為她愛的男孩能夠快樂的度過這漫長的歲月。
問塵一下抓住了重點，“之前？現在她不喜歡我了？”
“不是。”
“那為什麼說是之前傾慕我的女孩？”
“因為那孩子福薄，年紀輕輕的人就沒了，那孩子至死都傾慕於你。”
生和死，隔著一道巨大的鴻溝，世人永遠無法跨越。
話題到這，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問塵過了好一會才問道：“孃親，那我喜歡她嗎？”
他會在失憶之前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嗎？
柳未熙想了想第一次見到問塵的情形，須臾鄭重的點了點頭，“你也喜歡她，只是你忘記了她。”
或許正是因為記得會有傷痛，星兒才如此安排，抹去了問塵公子對於這個世界的所有記憶，讓本是孤兒的他如同新生一般有恩愛的父母，有調皮的幼弟，有快樂的生活，不會記起，也就不會有傷痛。
問塵聽到自己有喜歡的女孩，他抬手按著心口，發現心跳很平常的跳動著，一點波動都沒有，還是如同聽著別人的故事一般，連瞭解那個女孩的衝動都沒有。不只如此，談到喜歡二字，他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天在府門口遇見的紅衣女子的臉。
那位女子也是天宸宗弟子，想到以後在天宸宗能夠見到，心裡就多了些竊喜。
問塵良久沒說話，柳未熙眼睛盯著他看，沉聲道：“塵兒，你不好奇那位姑娘長什麼樣嗎？”
問塵搖了搖頭，“孃親，我現在沒有記憶，即便知道模樣，我大概也沒有任何感覺，倒是不如不看，省得辜負了這份情感，至少失憶前的我喜歡她，她喜歡我，這份感情就是圓滿的。”
他有了一個驚鴻一瞥的女子，知道那女孩的樣子，不過是憑添煩惱，除了能對一個死去的人增添一點愧疚，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柳未熙哽住了，良久笑了一下，語氣涼薄了三分，“你倒是通透，娘一夜沒睡有些乏了，就不陪你用早膳了，你用了早膳也早些回去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