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榕有一個必須要去的地方,那裡埋藏了自己所有年少懵懂的憧憬,和壓抑在心底深處無盡的想念。

涿餘運河南起運州,北到牧陽,途經韶灣、龍崗、落日,貫通洹河、蘇江、甲午江、雍河四大水系,全長一千四百多公里。這一工程雖說當時建造的初衷是為了緩解南水北旱的災情,但如今已成為貫通南北的重要通道,承擔了全國三層以上的運輸作業,進一步促進了南北方地區文化的交流,對大秦國的經濟增長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近幾年運河也在不斷延長,至今仍有不少地區官員積極疏通河道,想與涿餘運河城連成一線。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穆連榕一行於落日城乘船南下。

或路過繁華的渡口看漕運的小哥指揮貨起貨落,或穿越九峰的峽谷聽猿聲啼於空谷,或留戀於隔壁的畫船觀妙人沾花起舞。萬里工程三峽外,百年生計一舟中。

穆連榕所乘為客船,吃水淺,比貨船行的快些,不過半個月,便抵達運州。

坐了十幾日的船,穆連榕腳底還有些虛浮,不太能適應陸地的平坦,仍感覺自己還飄在水上。

雲踏歌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適,聽她說她的家鄉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那裡河湖遍佈,小時候的記憶裡,父親經常會撐一隻小船,帶她去對岸的墳地和母親說說話。

古滄笙就沒那麼幸運了,從上船的第一天開始就難受嘔吐。明明說過讓他不要跟來的,但是他卻不依,二話不說就將行李搬到了踏歌的房間隔壁。雖說一直處於眩暈嘔吐的狀態,但他似乎對踏歌沿途的照顧挺受用的,每次都說再也不坐船了,到下個渡口就走,卻每次在下船之後調整一番又屁顛屁顛地回來接著吐。到達終點後,古滄笙立刻衝出甲板跑沒影了。

穆連榕和雲踏歌將古滄笙的行李收拾一番,找附近的一個客棧住下。這麼多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按說人在極累的時候不會想東想西,但她的覺睡得卻不太安穩。

你走了有**年了吧,我來到了你曾經踏過的土地。你主持修建的運河真的非常好,這是個有利於萬民的工程,你那麼在意江山社稷關心百姓疾苦,看到了一定很欣慰吧。

時間會沖淡很多東西,這麼多年,穆連榕對太子藍君顏的臉已經慢慢模糊了,他在夢中向她走來時,她只能感覺到他是笑著的,卻看不清他的樣子。他手裡拿著當時抓周送她的礁原玉,慢慢摩挲,突然將其摔在地上,玉立刻碎成幾瓣,玉的殘骸發出了火光,砰的一聲突然炸裂,將藍君顏炸的血肉模糊,最後化作一縷青煙被平地而起的微風吹散。

“不,不要。。。。。。”穆連榕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穆連榕從懷中掏出那塊礁原玉,這是太子哥哥送她的抓周禮,她一直隨身帶著。

腦中不斷地回想著那個夢,穆連榕覺得有些害怕,用絲巾將它小心包好,然後重新揣入懷中,她擔心它會像夢中那樣突然碎掉。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穆連榕起身簡單的梳洗了一下,便打算出門。

景泰二十八年八月初二,大秦國太子卒於運州,屍骨無存。今天,也是八月初二呢。

穆連榕從客棧出來,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有的拿著白菊花,有的拿著吃食,有的拿著自己做的手工藝品,往同一個方向而去。

穆連榕拉住過往的一個路人問道:“大嬸,大家起這麼早,都去幹嘛呀?”

那大嬸說:“小姑娘是外地來的吧,今天是藍太子的忌日,大家都是去渡口祭拜的。”

“我來時並未在渡口看到藍太子的牌位,請問你們都是怎麼祭拜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你說的渡口並非我說的渡口,在漕運渡口往西約一里的位置是最早的運州渡口,自從太子在那兒出事之後,那個渡口就不再使用,另外開闢了現在的運州渡口。運州百姓為了紀念太子的功績,在原來的渡口修了太子殿下的等身人像,供後人祭拜,還把那個渡口改名為‘有容港’。”大嬸說完便離開了。

“有容”是藍君顏在弱冠之年給自己取的字。一般俗人也只會從字面上理解,只覺得應該是太子有一副好容顏罷了,但穆連榕卻知道這字並非如此,“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有容者,有容人之氣量也,有容民之仁心也,天下之間,有如此胸襟之人,當真是社稷之福,萬民之福也。

這位太子當的起“人中龍鳳”四個字,處理政事兢兢業業,頗有一番自己的見解,禮賢下士,時刻以萬民社稷為先,皇上也是對他非常滿意,有很多棘手的問題也會讓他來參與提出意見,百官對他非常信服,太子府的門檻已經換過好幾個了,他的地位可謂是不可撼動。

穆連榕初見太子,是在她自己的抓周宴上。他坐在主位上,未置一詞,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挺拔的身姿在衣物的包裹下更顯出蓬勃的力量,腰間一根飛龍流天雲錦帶印襯出了他精瘦的腰身,腰間還有一枚圓形的看不出樣式的乳白色玉佩,此時他正端著一杯龍井在細細斟酌,整個人都透露出一份優雅與貴氣還有一絲神秘。

感受到穆連榕的目光,藍君顏抬起眼眸,微微一笑。

穆連榕承認自己看呆了,深邃的眼眸彷彿能夠容納萬物,高挺的鼻樑如山般給人一種安定之感,性感的薄唇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最重要的是,穆連榕在藍君顏臉上看到了溫暖,對,就是溫暖,很難想到會有人笑起來就像太陽一樣普照大地,在他面前百花會齊放,陰霾會消失,會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就像在沙漠行走的旅客突然看到了綠洲一樣渴望靠近。

穿越前自己也是個十五歲的少女,說實話對於這種極品帥哥,真的是沒什麼抵抗力。應該說,沒有一個女子能夠抵擋住太子的魅力,那般溫暖完美的男子只需要站在那裡,就會釋放磁場,吸引各種女子向他靠近。

不過穆連榕也發現自己看不透他,他的神秘感又將這種溫暖的感覺不著痕跡的掩飾了起來,當真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人物。

藍君顏是皇上最喜歡的皇子,年少有為,才學出眾,自然有許多貴人小姐對他芳心暗許。有些小姐的父親甚至為了讓自己的女兒進入東宮,親自去求聖上賜婚,但卻被皇上以各種藉口駁了回去,讓這些權貴訕訕而歸。

既然自己的女兒進入東宮已經無望了,這些權貴們就不時地給藍君顏送些各地的美女,各宮的娘娘們有時也會賜些妙人給他,藍君顏都一一笑納了。

但他對這些女子自有自己的一番安排:想要去過平凡生活,尋個普通人家嫁了的,他也不挽留,給她們一筆錢,讓她們各奔東西;想要留在東宮的,便隨便給他們尋個差事,做個丫鬟什麼的;還有些女子就留在他身邊做個無名無份的通房丫頭。

他尊重每個女孩的選擇,並不強迫,這些年來也沒見他對哪個女子特別特殊的。久而久之,這些達官顯貴們就知道太子並非是愛好美色之人,便去尋其他法子來討好他了,不時地送些別的什麼物什,不再送美女了。

穆連榕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對太子殿下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在她眼裡,像藍君顏這樣溫暖照人的謙謙公子,這世間大概是沒有女子能與他相配了,所有的女子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褻瀆。

穆連榕沉迷於藍君顏的溫暖之中無法自拔,不涉情愛,只為世間能有他這般的人物而欣喜不已。

八年前,聽到太子死亡的訊息時,她一度不能自己。

太子藍君顏在南部參與運河竣工儀式時以貪汙受賄之名當眾斬殺丞相葛諸一干人等,血染河道。太子持有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本打算隔日回京詳細地稟告此事,沒想到丞相之子葛平心生怨恨,在河道附近埋下火藥,趁太子按例巡視時引爆火藥,太子被炸入河中屍骨無存,而他本人也投河自盡。

“太子哥哥。。。死了?怎麼可能呢?不會的。”隨後的幾天穆連榕都魂不守舍的唸叨著。

那麼溫文爾雅的太子哥哥居然也會殺人?想想也是,若沒有殺伐果斷的魄力怎麼可能穩居太子寶座。那麼親民勤政的太子哥哥怎麼會被人報復呢?我的太子哥哥怎麼會死呢,我不相信不相信。。。誰來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時間也許是最好的良藥,不管曾經多麼悲傷的過去,在時光的沖刷之下總會掩蓋。或許痛苦的種子會埋藏在內心的深處無法連根拔起,但是平常若不提起,還是可以若無其事一樣的活著。

穆連榕已經記不得曾經多少次的午夜夢迴,想起藍君顏的笑容淚流滿面,卻對他的死亡無能為力而懊惱至極。

如今終於有機會踏上你曾經踏過的土地,卻早已物是人非。

“太子哥哥你知道嗎?大家都很喜歡你?不論是你活著還是走了,你永遠活在大家的心裡。”穆連榕喃喃自語道,自己也不自覺地向渡口走去。

路過一家賣首飾的小攤,攤主是個看起來和穆連榕差不多大的少女,少女小心翼翼地開口:“姐姐,看一看,隨便挑一件吧。”

穆連榕現在並沒有什麼心情挑首飾,但看在這名少女很有禮貌的份上還是駐足了。她掃過一串手鍊,紅繩打著漂亮的結,結合處吊著一顆玲瓏剔透的骰子,骰子裡鑲嵌一枚紅豆,她拿起來看了看。

“姐姐,這些首飾都是我自己做的,有些原料就是生活中常見的物品,你放心,這些紅豆都是經過特殊處理過的,不會腐爛,不會生蟲,可以戴很久哦。”少女耐心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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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連榕點點頭,掏錢買下了那串手鍊,隨著人流來到了渡口。

果然,透過來時的渡口往西走,穿過一片小樹林,穆連榕看到了藍君顏的等身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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