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森看著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兒子兩方對峙,毫無爭議毫無原則毫無理由地選擇了偏袒自己的妹妹,兒子皮厚實,打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前文說過了,穆家人取名字都喜歡帶個“木”字,既然排行老三,那便取三個木,叫做“森”罷。

穆連榕今日在棗鋪前見到穆宵染時,便感覺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只覺得他的一雙小虎牙十分討喜。畢竟三哥上任流川縣長已有五年,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就連過年的時候,也因繁忙的公事而無法回牧陽團聚,偶有機會來牧陽述職,也只是草草吃頓便飯便走。

穆連榕最後一次見穆宵染是在五年前,那時的宵染整天跟在她的屁股後面,跟著她一起摸魚捉蝦胡作非為,甩都甩不掉。時隔五年,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兒的,穆連榕一時沒有認出來也在情理之中。後來他就跟著三哥一起來了流川縣,這些年一直沒能相見。時光是把滄桑的刻刀,穆連榕這次再見三哥,覺得他蒼老了許多,臉上多了些皺紋,頭上已經零星地長了幾根白髮。

她知道,自己的三哥也有一對虎牙,又結合穆連榕剛踏進府衙時,在門口見到還沒啃乾淨的棗核,多方聯想,終於確定了穆宵染的身份。

而穆宵染自己臨陣脫逃,由於害怕而惴惴不安的回了官府,趴在門外聽見穆連榕自曝名諱,嚇得七竅丟了六竅,怎麼辦,我丟下了我的小姑姑,完蛋了!

穆宵染被罰在牆邊舉著書本背家法,眼神不住地往穆連榕這處瞟,生怕哪一句背錯了,小姑姑那戒尺就下來了。

“你要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做哥哥的什麼都沒準備。”穆連森往自己兒子的頭上加了一本《道德經》,有些抱歉地對穆連榕說道。

“三哥,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我只是偶然路過,來拜訪三哥,還望三哥不要嫌棄我突然到訪才好。”穆連榕一手執戒尺,一手咬著甜棗,笑嘻嘻道。

“你這丫頭,能來看我,我就歡喜的不得了了,我常年不能在父母跟前侍奉,多虧了你這個開心果,能時時逗父母開心。”

“三哥,你可別這麼說了,我這回是把爹孃氣了跑出來的,你可不許告狀。”

“你呀。”穆連森搖頭,“打小你就是我們幾個中最聰明的,也是最受寵的,也打小是最不讓人省心的一個。”

穆連榕啃完了一個甜棗,信步走到穆宵染的身側,戒尺毫不留情地就打在了他的屁股上,他剛剛鬆懈的身體又立刻站得筆直。“站好了,我讓你亂動了嗎?”

穆連森見此,又往穆宵染頭頂加了一本《大學》,然後轉頭對穆連榕說道:“小兒頑劣,待會再教訓也不遲,你嫂子給張羅了午飯,去吃點兒吧。”

穆連榕道:“謝謝三哥,好久沒吃到嫂子做的飯了,這麼多年了,還真有些想念。”說完,她便跟著穆連森準備前往正廳,但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對穆宵染道:“你,過來,跟我們一起去,在旁邊看著我們吃。”

穆宵染聞言,心裡一百個不情願,他眸中波光粼粼,向自己的父親發出了求救信號,但是穆連森將他目光裡所包含的資訊全部遮蔽,應和道:“聽你姑姑的。”

穆宵染無法,這才跟著穆連榕,在後面緩慢挪動。

“快點走,磨蹭什麼!”屁股又吃了一戒尺。

“哦。”穆宵染癟著嘴說道,那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受了多大的虐待。

穆連榕又道:“把書放下,跟著來吧。”

“哦。”他放下頭上頂的快三尺高的書本,踉蹌著跟了上去。

穆連森派人帶著藍君逸他們去參觀自己的府邸,而自己則陪著穆連榕去換身乾淨的衣裳,這會兒大家齊聚正廳,桌上擺滿了家常小菜和流川縣特色美食。

“拜見逸王,窮鄉小縣,怠慢了各位,還望王爺莫怪。”穆連森施禮。

藍君逸道:“是本王叨饒了。”

大家相繼落座,穆宵染立於一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生怕小姑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他難堪。

藍君逸看著穆宵染,說道:“小公子不用拘禮,請坐吧。”

穆宵染仍舊有些侷促,他瞄了一眼自己的爹爹,又瞄了一眼穆連榕,不敢動作。穆連榕見此,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坐吧。”穆宵染這才小心挪到下位坐下。

穆連榕在背後怎麼懲罰教導小孩都不會做給人看,從來不會當著外人的面教訓小輩,人前還是要給小孩子面子的,不會傷害小孩的自尊心,讓他下不來臺。

讓他一起過來並不是像口頭上說的氣話那般,讓他站在一旁看著眾人吃,好歹是自己的親侄子,做姑姑的,在力所能及的時候,該見的世面還是要帶他出來見見的。

穆連森雖說待自己的兄弟姊妹都極好,但是不太會審時度勢,揣摩人的心意,做事太過循規蹈矩,不知變通,如果一件事有多種方法可以解決,他一定會選擇最笨的一種。他肯定是一位能做實事的官員,但是所耗費的時間精力卻又要比旁人多出好幾倍。正如穆連森以前常感嘆的,妹妹穆連榕背一本書可能只需要一天的時間,但是他卻要一個月。

流川人民常道他是一位好官,不貪汙不受賄,真心實意腳踏實地為老百姓做事,可有時也會由於太過偏執,被有心人利用,判錯了案。不然有丞相這個後臺在,不至於做了五年縣長還沒有升遷。

有些天賦才能智力是老天給的,改變不了,不過穆連森在這裡做了五年縣長,在這個位置做熟悉了,各種案件也慢慢地摸出了規律,這就是常言道的熟能生巧,現在處理這些事情也開始得心應手,不再像剛上任時的手忙腳亂。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上限如何,便在流川縣安定下來,畢竟對於他來說,再去適應一個新的崗位,確實有些太過困難,他也沒那個精力。

後來便將希望都寄託在穆宵染身上,只要是有關學習之物,他向來有求必應,聽說哪個夫子教的好,便重金去請,聽說哪本書道理深刻,便費再大力氣也要買來。

“三嫂呢?”穆連榕環顧四周,沒見到三嫂的身影。

“你三嫂說她吃過了,不餓,請大家好生享用,不用管她。”

穆連榕不語,也不再堅持問三嫂的去向。她知道這是三嫂怕給三哥折面子,不肯上桌,三嫂當初只是牧陽城外的一戶漁家女,嫁進穆府之後,一向有些自卑,恪守本分,寡言少語。

眾人在飯桌上把酒言歡,十分愜意。左同嶽藉故考察穆宵染的功課詩文,穆宵染畢竟只有十歲,三觀未成,看得少行得少聽得少,見解釋義上難免有些不成熟出錯的地方,藍君逸有時也會給兩句指導。穆連森在一旁看著,面色欣慰,穆宵染提出來的有些問題連自己這個大人都不怎麼明白,自己的兒子比自己有出息,真好。

一頓飯吃得各盡其歡,穆連森安排眾人休息,讓下人將他們的馬牽去好生餵養,大家也打算在縣長家休息一晚再接著出發。

散席後,穆連榕將穆宵染叫到一旁,對他說道:“你比你父親機靈,還知道為了不引火燒身,在河岸邊拋棄你的小姑姑,在小姑姑被人告到官府的時候也不敢出庭作證,你真是好樣兒的。”

穆宵染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愧疚道:“對不起,小姑姑。”

穆連榕嘆氣:“其實我這麼說,也不是怪你,人都有害怕的時候,你怕多管閒事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我也能理解你。”

穆宵染不語,跪在了穆連榕面前。

“但若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想,那這個縣,你父親怕是管不下去了。我說你機靈,卻又不夠機靈,換句話說,你父親是縣長,流川縣誰做主你不知道嗎?你怕什麼呢?我這麼說不是教你無所畏懼,用強權壓人,只是你打小就膽小怕事,其實不用怕的,你的父親,你的伯伯們,你的小姑姑,都會是你最可靠的後盾。就算你不想出面,其實也有很多方法可以聲張正義,動動腦子,想想其他曲線的方法,而不是一昧的逃避。”

“我知道了,姑姑。”

穆連榕扶起他,說道:“去吧。”

穆宵染便起身去了,穆連榕看著他的背影又道了聲:“三哥三嫂這些年不容易,你要好好努力。”

穆宵染沒有回身,但明顯身體楞了一下,然後大步而走,早已是熱淚盈眶。他知道,他都知道,在牧陽城受的屈辱漫上心頭,他一定要讓父母抬起頭來。

穆連榕好久沒這麼深沉了,在小輩面前,自己作為大人的架子還是要擺出來的,現在訓完了穆宵染,該去幹點兒什麼呢?王爺現在在哪兒?在幹嘛呢?她這麼想著,便去尋藍君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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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君逸在湖心的涼亭裡面喝茶,左同嶽也在。他們倆不是關係不好麼,現在怎麼這麼和諧地在一起賞色飲茶?穆連榕心下詫異,便上前去看看。

走近一看,兩人也不說話,各賞各的景兒。穆連榕出聲招呼,左同嶽見了對她含笑點頭,而藍君逸竟然面不移身不移的,徹底忽視了她。

她聳肩,不理我就不理我,你賞景,我也賞景,不過,你就是我的風景。

正沉浸於藍君逸的側顏中無法自拔,藍君逸突然轉過頭來,驚得穆連榕心臟都漏了一拍。他搖頭嘆氣,指了指不遠處,“你三哥,好像有話要說。”

穆連榕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見到自己的三哥正在一處香榭後來來回回,視線時不時地往這邊望,一副欲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樣子。

穆連榕舉起自己的右手,向著穆連森招呼道:“三哥,你看,我在這兒,我有話要跟你說。”

穆連榕一聽妹妹的招呼,放下心來,再也沒有了顧慮,上前問道:“連榕你要說什麼呀?”

穆連榕摸摸自己的後腦勺,說道:“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問問,我們今晚睡哪兒?”

穆連森道:“哈哈,放心,你嫂子都給收拾好了,你們困了便招呼下人,他們自會帶你們前去。”

穆連榕又道:“哎呀,麻煩三哥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什麼禮物都沒給你帶,是做妹妹的不稱職了。這樣吧,三哥,你有沒有啥想要的,我下次給你帶來。”她說完還拍拍胸脯保證。

穆連森聞言心中一陣感動,說道:“禮物不禮物的就生分了,不過聽說妹妹此行是往鬼谷而去,三哥確有一事想請妹妹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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