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耳畔蟲鳴,微風陣陣,夜色如墨,藍君逸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冷靜。

身體的異樣早已在深夜的寒風中平靜下來,恍惚記起小時候,追在鹿攸的身後,那是年少時最單純的喜歡罷,他已經快要忘了這種感覺了。

這麼多年的腥風血雨,生死時刻,早就練就了一腹城府,不露聲色,對於那些過於單純的情感早已拋舍,那是會讓人墮落的東西。他能感覺到,每日和她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很愉悅。

初次見她,他便被她的眼睛所震撼,那是一雙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快樂才是她的宗旨。曾經,他也有那麼一雙眼睛呢,可惜,早已在時間和閱歷的打磨中失去了光彩。

這裡,和外界的一切都隔絕開來,是一個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在這裡,沒有人認識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相當於是重新開始,暫時可以忘掉那些悲慘的過去和令人窒息的仇恨。

在她的眼裡,喜歡便是喜歡,喜歡便去追求,可是他已經快忘了,喜歡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長期的壓抑和黑暗,讓他彷彿,已經沒有了愛人的能力。

所以穆連榕問他喜不喜歡她時,他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謂一見鍾情,不過是見色起意,他見過很多對他一見鍾情的女子,不過因為這幅皮囊。她並不知道他的過去,也不曾參與過他的過去,他知道,不能讓任何人走進他的心裡,那將會成為他的軟肋。大業未成,血仇未洗,這幅皮囊,只可利用。

她從小便是穆府千金,心思簡單,雖然有些小聰明,但是並不擅於攻於心計,人心複雜,她或許會察覺到,但是否能安全規避,尚不可知。

男女之事,她一知半解,若是遇人不淑,必是身心俱損,所以,他一直在教她。倘若,那些年,有人能夠出現,教一教不諳世事的他,該如何處理那些他不懂的事情,或許,他便不會遭受那些難以承受的悲傷和苦楚,不會那麼辛苦。可偏偏,又恰好是那些過去,讓他成長,那些苦痛早已化作了他的骨血,融進了他的血肉,築成了今日的他。

他內心裡,不希望她受傷。

也許是出於一種奇怪的心理:他想保護曾經的自己。

方紫釧曾勸解他,讓他忘卻過去,一直留在一方之地。對於這個問題,他是想過的,但是馬上被否決了。苦難的痕跡無法被抹平,那些造成他心靈和身體創傷的原由,他必須找出來,若是安於一隅,就此墮落,那這麼多年的精心謀劃便再也沒有了意義,若如行屍走肉一般的在此活著,他,不甘心。

左下腹有隱隱的痛感,藍君逸低頭,掀開上衣的下襬,那黑色的圖案在斑駁的夜色中散發出詭異的光。遠在方外大秦國的曲清塵捂住心口,一股甜腥之味從喉中欲噴射而出,曲清塵緊閉雙唇,生生將這股甜腥吞下去,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行走於四下無人的街道。

藍君逸站起身,走回房中,銀光中,穆連榕睡得四仰八叉,毫無顧忌,嘴邊還殘留著方才接吻時不自主流下的不知道是誰的口水。他自語道:“你真是我人生的意外。”

藍君逸掀開被子的一角剛躺好,那邊穆連榕就湊了過來,頭朝著他這邊,側著身子,挨著他睡

。他亦轉身,面對面地瞧著她。她好像比初見時長大了些,眉眼都長開了。在細想想,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要是尋常的人家,這個年歲,早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配才子了。不過要按照她的性格,估計也不會那麼乖乖的聽父母的話。

藍君逸伸出右臂,輕輕環繞住她,右手撫摸著她的背脊,感覺瘦了不少:“你這個樣子,以後誰敢娶你?”

雖然私心覺得以後身邊有榕兒陪著也不錯,但是若是真有機會回到大秦國,他是萬萬不會娶她的。牧陽城王公貴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穆家卻從未有過給她安排婚事的想法,只怕也是想要自己的女兒遠離朝堂紛爭,而若是留在他的身邊,最不缺少的,便是紛爭。還是讓她日後找個尋常人家嫁了吧。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屋子,穆連榕睜開雙眼,回想起昨晚的事情,頓時羞紅了臉,責怪自己怎麼那麼不矜持。不過看著他完美的睡顏,她便覺得一切都值了,勇敢的鳥兒有蟲吃!不,不對,是勇敢的榕兒有親親!

她覺得兩人的關係親近了不少,正暗自慶幸,門外的敲門聲卻打斷了她的竊喜,是小殼的聲音:“姐姐可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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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連榕頂著一團亂糟糟的頭髮去開門,卻見小殼將洗漱用具皆端了進來:“姐姐梳洗一下去吃早飯吧。”

穆連榕暗暗吃驚:“你這麼早就起來做飯嗎?”

小殼道:“我一向起得早,姐姐不用在意。”一副怕自己做的不好被趕走的樣子。

穆連榕有些動容,輕聲道:“謝謝你,小殼,我們收拾好了就過去。”

小殼雙手交握不斷搓著,語氣有些緊張:“不用謝,榕姐姐,我先出去了。”說完便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藍君逸聽見聲響也起身,感嘆道:“比你勤快多了。”

穆連榕努嘴:“你可別埋汰我了,過來洗漱一下吧。”

藍君逸自然而然地拿起了那塊被穆連榕用過的毛巾,稍微潤潤臉,突然驚覺,心中失笑:這日子,還越過越像兩口子了。可是,他卻開始擔心,這樣對她來說是好事嗎?他是不是應該,逐漸和她保持距離了。

一段關係中,最難過的,莫不是一個在計劃著未來,一個卻在謀劃著離開。

穆連榕的頭髮打結了,對著梳子懊惱,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被扯下來了。

藍君逸引她到椅上坐下,拿過她手中的梳子,“我來。”

穆連榕乖乖坐好,聽見身後傳來的話語:“要從下往上梳,一開始便從頭頂開始梳,自然會疼,把髮梢的梳順了,再慢慢往上梳。”

穆連榕誠意恭維:“九郎,你真厲害,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藍君逸開口,語氣溫柔。

“第一次,是在太子哥哥的石像那裡嗎?我們好像一起聽婆婆講故事來著。”穆連榕回憶著答道。

“那時的你說:人這一生會喜歡很多人,有些人說不定就不喜歡了,你覺得喜歡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記得記得,我以

前啊,看見漂亮的小哥哥都挺喜歡的。”穆連榕如實回應。

“那你以後也會。。。。。。”

穆連榕打斷道:“可是自從遇見你以後,我的眼裡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了。”

“是嗎。”藍君逸的話語很輕,不知在想什麼。

“我對那些小哥哥的喜歡,就像是喜歡美味的食物,喜歡美麗的鮮花一樣,就像是一種欣賞,吃不吃到得不得到都沒關係,可是對你的喜歡是不一樣的,是想佔為己有的非要得到不可的那種,是很自私的那種。”穆連榕努力地描述著這種感覺,生怕他誤會些什麼。

“我是大秦國的九皇子。”委婉的方式已經不管用了,他試圖和她講道理,正準備給她分析時弊,卻再次被她打斷。

“你都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穆連榕極力隱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她覺得九郎今日有些不對勁,好像在預謀著把她推開一樣,她知道那句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他覺得我以後還會喜歡上別人,以後的事情交給以後,他現在告訴我這些是幹什麼?明明昨日還好好的,今日卻拐彎抹角的想要講些她不愛聽的話。

藍君逸道:“我是怕你越陷越深,吾非良人。”

穆連榕道:“子非良人?奈何情深。”

藍君逸不語,將梳子放下,別一根小簪在她的頭上。穆連榕起身,抬頭望向他:“你若是要打著為我好的名號疏遠我,我告訴你,想都別想!縱使你將來要入那豺狼虎穴,身邊皆是陰謀詭計,那你可曾問過我,願不願意和你一起面對這一切?”

藍君逸低頭輕嘆:“榕兒。”

“今日在這一方之地,明知我與此處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絡,是福是禍尚不可知,九郎你不也是一直伴我左右,助我護我?”穆連榕眼裡有璀璨的光:“為何你覺得你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

“榕兒。。。。。。”

“朝堂局勢,瞬息萬變,豈是想要躲避便可置身事外的?我乃丞相之女,註定不能獨善其身。”

藍君逸道:“你一直生活在光裡,暗處的一切未必知道。”

“雖世事未曾洞明,但我不懼不畏,緣何你們都覺得我會脆弱不堪,不能夠面對這些?”她自信滿滿,言語中有不可置喙的堅決。

此刻的穆連榕在藍君逸面前彷彿閃著光,他突然覺得自己往常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就憑她那股兵來將擋,遇水造橋的勁兒,遇見什麼事情都能豁達面對的態度,定可逢凶化吉。他道:“縱使以後會悲傷,痛苦,會面對各種苦難,遭遇各種不測,你也要堅持嗎?”

穆連榕目光堅定,淡淡的話語飄出

“若無傷悲,怎會慈悲。”

“好一個‘若無傷悲,怎會慈悲’!”縹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夾帶著清晨的霧氣和青草的芬香,一股微風從門外吹來,吹開緊閉的房門,房門在調皮的風兒的捉弄中吱吱作響。

藍君逸本能的將穆連榕護在身後,並抬起雙臂,雙手併攏,姿態恭敬:“敢問是哪位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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