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清醒時,眼前是破舊的帷幔,破舊的屋頂,破舊的床榻,破舊的桌椅,一如剛來到一方之地時的模樣。

穆連榕呆呆地望著床頂上勤勞吐絲的蜘蛛,看著它一下一下一圈一圈地織出一張圓形的大網,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逝去了。

廚房內飄來清淡的米粥香味,穆連榕聳聳鼻子,吞了吞口水,確實餓了。

她想起身,卻總覺得全身無力,想抬起雙手,卻如灌鉛般沉重,她微微轉頭,視線向下,便瞧見自己雙手上纏滿了白色的繃帶,被裹地像個粽子。她有些好笑,想起了當初在碧空樓幫九郎處理扎傷的樣子,這手法,和當時的自己如出一轍。

“醒了?”屋外走進一個身法輕盈,如仙子下凡般的男子,不過此時他的手上端著一碗白米粥,裡面還放著一個湯勺,為其平添了幾分煙火氣。

穆連榕眼眸流轉,稍稍示意,用盡全部的力氣,才堪堪發出一個字:“嗯。”

“要吃點嗎?”

穆連榕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被纏住的雙手,視線在兩者之間來回交替,表情頗為哀怨。

藍君逸輕嘆,一手提了一個小板凳到床邊,然後將碗放在板凳上。他坐在床邊,身體靠著床簷,將穆連榕小心扶起,圈在懷裡,而後再將凳子上的白米粥拿起,吹一吹,然後一口一口地喂進她的嘴裡。

她有些咀嚼無力,只能一點一點地吃,而且在灑出來不少,口水混著米粥滴在自己和藍君逸的衣服上,她有些煩躁,討厭這樣無力的自己。藍君逸並沒有過多的表情,極具耐心地喂著,絲毫沒有在意眼前的髒亂。

他不時的用手帕幫她擦著嘴,過了一會兒,等到藍君逸再喂時,她便抿唇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想吃了。

藍君逸將碗勺收拾妥當,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沒有回應,她又變成了呆呆的樣子,看著那只蜘蛛又織了一圈。穆連榕現在沒什麼精力說話,而且現在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想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有想,腦中空空如也。

藍君逸也沒有指望她能回應什麼,自顧自說道:“放心,你沒事,好好調理些時日便能恢復了。你的雙手在接觸紅疹病人時中了毒,不過只是輕微的表面毒素,清理乾淨便好了。”

穆連榕不語,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她是感覺的到痛的,她想看清自己的傷勢,想看看自己的雙手現在是個什麼狀況,她微微抬手,示意藍君逸。

他卻將她的手壓下,搖搖頭,道:“剛包紮好,不要亂動了,不然怎麼好得快呢。”

穆連榕不再強求,眼神飄忽無神,她自己大概猜到了,怕是已經潰爛的不忍直視了吧,所以才包裹的這麼嚴密,生怕她看到。

休息了一會兒,恢復了些氣力,她淡淡問道:“他,怎麼樣了?”

藍君逸知道她說的是方回春,卻也不直接說他的狀況,道:“大夫被帶走時,交代了我幾句,讓我幫他代為轉述。”

穆連榕的眸子依舊是死氣沉沉的,她翻了翻眼皮

,靜靜聽他說著,想象著方回春說話的語氣和暴躁的口是心非的樣子。

“老夫從醫數十載,捫心自問沒有虧欠過任何人,大家也對老夫尊敬有加,唯獨這個小娃娃,總是惹我生氣,可我瞧得出來,她是心善的,平常老夫雖然未說,但此臨走之際,有些話不說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老夫一直想收她做個小徒,可又礙於面子不肯明說,她是老夫見過在藥理方面最有天賦的孩子,老夫一直想讓自己的醫術得以傳承,可如今看來,也再沒有機會了。”

藍君逸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道:“這是大夫走時讓我交給你的。”

穆連榕點頭,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道:“他,怎麼樣了?”

又重複地問了一遍,儘管知道他已經凶多吉少,但心中還是抱著一絲希冀,萬一有萬一呢?

“證據確鑿,民情激憤,當眾絞殺。”

短短十二個字,將一切都道明了,她只道了一聲:“知道了。”便再也沒有說過話。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漫長而又短暫。夜晚的時間總是很漫長,穆連榕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藍君逸也會被穆連榕此舉驚醒,耐心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安撫,像小孩子一樣。她卻總是縮在床角,躲地遠遠的,早晨起來時,枕邊有模糊的水漬。而白日的時光卻顯得十分短暫,隨意發發呆,看看門外的日光,一天就過去了。

她變得不愛說話,不似以前那般活潑,心中有諸多的煩悶。但看向她時,她又表現出一副看淡生死的豁達,她僅僅只是,不愛說話了。

方治庭來看望她,後面跟著一個小尾巴方婉婉。庭寶說這裡太寒酸了,想接她去府裡住,氣的方婉婉嘴角哼哼,直到穆連榕拒絕了,臉色這才好點。還熱心張羅著送來了許多吃穿用品,讓穆連榕安心在這裡住下,不用搬家。

穆連榕有些好笑,不過也看開了,不過是像曾經的自己一樣,追著喜歡的人不放手還有點小吃醋罷了。

她現在雖然每天都和藍君逸在一起,日子過得平平淡淡,但卻再也提不起情愛之心。你問她是否還喜歡,她的回答自然是喜歡的,但這個世界上,除了愛情,還有其他的感情,也同樣重要。

方長卿也來看過她,給她帶來了保暖的衣物和珍惜的藥材。他可能沒有適應這邊的天氣,還以為是在冬藏一帶,所帶的衣服都比較厚實,這個天氣穿著頗有些熱。

老實說,穆連榕是不大想見他的,可是人來都來了,也不好把人家趕出去。

方長卿道:“你在怪我嗎?”

“山主不過是秉公執法,小女子不敢怪您。”

方長卿又道:“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

穆連榕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法理情理上他都是沒錯的,那到底是誰錯了呢,她不想再思考這個問題,轉而問道:“鳶尾還活著嗎。”

方長卿明顯一愣,隨即恢復了鎮靜,他許久都沒說話。

穆連榕回望過去,眼中滿是疑惑和探尋。他這才道:“鳶尾的狀況還好,還指望著

姑娘想辦法解救。”

“我解救?”穆連榕冷哼一聲:“我怎麼解救?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方長卿不語。

穆連榕接著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山主,近來才想到的。”

“你說。”方長卿眉頭緊蹙,像他平時那樣,不曾舒展。

“按說一個正常人,若置於嚴寒之地,不吃不喝十來天,早就凍死或者餓死了,你說,鳶尾為什麼還沒死呢?”

方長卿道:“榕姑娘說的是一般的情況,但是這個地方,本來就不能用常理來判斷,不是嗎?總會出現一些匪夷所思的異象或者駭人聽聞的事情。家妹現在確實還殘存一絲鼻息。”

穆連榕淡淡一聲:“知道了。”便不欲再說話。

方長卿見此,送客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也不再打擾,轉身欲走,卻在踏出房門的一剎那被叫住。

“山主可否幫我一個忙?”穆連榕地話語輕輕飄來。

方長卿轉身,道:“姑娘想要在下幫什麼忙,只要能做到的,在下都可以相幫。”

“陋室之中,除卻殘燈,寥寥無幾,精神頗為空虛,想借幾本書來看看,打發時光。”

方長卿點頭,道:“姑娘想看什麼書?在下去替姑娘尋來。”

“我曾在醫館幫手時,瞧見醫館的案架上有許多醫書,山主可否替我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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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長卿臉上有些許猶疑,道:“醫館已經被查封了,禁止外人進入,姑娘說的這事,頗有難度。”

“山主可否答應?”

方長卿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復雜,許久才道:“我儘量吧。”

穆連榕語氣強硬,道:“山主莫要給我說官話,能做便能做,做不到便做不到,別說些儘量不儘量的話,免得我空歡喜一場。若是拒絕,便現在就拒絕,,若是應承,那便要做到。”

穆連榕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但是卻故意激他。

“姑娘今日有些不講理。”方長卿似乎有些不悅,哪有求人幫忙卻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這不是逼著他應承嗎?

他甩手離去,穆連榕看著他的背影,終於露出了如狐狸般狡猾的眼睛。

不出意料,穆連榕要的醫書第二日便給送了過來,足足裝了一大車。

藍君逸去山間砍了些樹木,給她做了個書櫃,將裡面的書分門別類地擺放好,穆連榕瞧著十分舒心,話也多了不少。

“九郎,你來一下!”穆連榕高呼著,招呼藍君逸過來。

藍君逸走近,卻見穆連榕狗腿地替他搬好凳子切好水果,奉好茶,一臉討好。

他抬眉,眼神詢問。

“你坐,你坐。”

藍君逸依言坐下,看著穆連榕捧著一疊書本,將其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在他的旁邊,眼中閃著透亮的光,道:“我不識字,你教教我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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