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目無波,不染半點纖塵。男子不似新郎那般講究,要好生打扮,內殿裡著實是悶了些,出來透透氣。

身側已經有人開始起鬨了:“仙茗閣的新姑爺來了,來一首來一首!”

旁人向藍君逸解釋了這飛花令的規則,他便順了大家的意,笑道:“既如此,在下便題詩一首,諸位猜猜這是哪種花可好?”

眾人本欲行一支簡單的飛花令消遣時光,如今難度升級,還有花謎猜,大家紛紛應和著:“好,好!”

穆連榕看著他肆意風發的樣子,別過眼去,斜倚在一株椿樹旁。藍君逸向前走了幾步,目光所及正是穆連榕所在的位置,淡淡道:“晨張夜合綻馬纓,此物堪比人多情。寂寞推窗擁幽色,晴雨方過朝露生。”

一詩賦罷,萬籟俱靜,隨後又恢復喧鬧,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這詩的謎面,有猜是夜來香的,有猜是杜鵑的,有猜是牡丹的,幾乎把能叫得出的花名都猜了個遍,不過得來的全是否定的答案。

藍君逸走近,將手中玉佩遞給穆連榕,問道:“姑娘猜猜看,這是個什麼花。”

穆連榕撇嘴,雖然表情全都隱藏於面巾之下,不過露出來的一雙大眼睛卻充滿了怨氣,她悠悠地說道:“合歡。”

此語一出,立刻在眾人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他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著,隱於嘈雜背後的細語中,穆連榕聽見有一個聲音說道:“合歡,對,就是合歡花,沒想到新姑爺如此浪漫多情,出的詩謎也如此應景,紫釧姐姐和方逸公子一定會百年好合的。”

穆連榕順著聲音望去,眼神突然一凝,疑惑、不解、震驚之情漫上心頭,方婉婉?她怎麼會在這裡?她沒事嗎?還打扮的如此正式?她現在還安然的在這裡,或許她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或許知道鳶尾為什麼會受傷昏迷不醒。。。。。。

正出神著,旁邊的眾人又開始起鬨了,“既然這玉佩又到了姑娘手中,按照規則,姑娘怕要再行一首方可。”

穆連榕沒有過多的推辭,望著漫天飄散的飛花,目光堅定,應聲賦道:“花開不並百花叢,獨立疏籬趣無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好一個寧可枝頭抱香死,當真詩意斐然,語調鏗鏘,如此看來,姑娘定是個不屈不撓,心智堅毅之人。”那發起者細細品味穆連榕所賦詩作,讚歎不已。

經過這一遭,方婉婉貌似也並沒有發現面巾遮面者就是穆連榕,只是像是記起了什麼一樣,跑上前來,對著藍君逸說道:“逸公子可別在外逗留太久,紫釧姐姐正找你呢。”

藍君逸聞言,微微蹙眉,隨即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穆連榕看著他的背影,儘管知道他不是真心娶那個方紫釧,但是心中依舊憤憤不平,這有如天人之資的人啊,今天是別人的新郎。

穆連榕邁著步子走到方長卿身側,問道:“剛剛過來喊方逸回去的那個女孩是叫方婉婉吧,她是誰?今天幾歲了?”

方長卿回答道:“婉婉啊,是八族霜楓林家的千金,年芳十五,這次是婚禮的花童。”

穆連榕道:“

才十五歲嗎,瞧著可愛的緊。”

方長卿道:“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委屈,一直是這般天真浪漫的模樣。”

穆連榕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方婉婉離開的方向,自嘲一笑。玩了兩輪,她對這飛花令的遊戲也乏了,提起裙襬,離開此處,朝著給方鳶尾準備的宴席座位走去,然後優雅坐下,等待典禮的開始。

桌上放的是仙茗閣特供的花茶,她看著這茶便有些反胃,讓阿奴給她這一桌撤了,換了清茶。正菜需等典禮結束才能上,現在桌子上能吃的不過是些瓜果,她咬了一口山梨,清脆可口,隨後便百無聊賴地剝瓜子。

太陽逐漸向正南方偏移,遠處的龜山中響起了二十四聲長鍾,二十四節氣使依次上臺吟誦時令讚歌。

八族仙茗閣的少主成親的架勢堪比國宴,到處金碧輝煌,彩蘿密佈。恭賀聲不絕於耳,所有的人,都為這一樁姻緣感到高興。

又不是自己的婚禮,穆連榕可沒那麼好的興致,她木然地看著一條條章程有條理的進行著,有些坐不住了。

新郎新郎攜手共赴迎上來,一左一右分別站著方婉婉和方治庭,他們共同參拜城主,祭拜神明,祈願平安。等啊等啊,在穆連榕半隻眼皮已經快要閉上的時候,終於等到了群臣貢禮的環節。

穆連榕聽著禮官誦讀,馬上清醒過來,仔細聽著他高亢的聲音傳遍宴席的每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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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府府主獻金鑲玉連理雙步搖一隻,祝新人永結同心,比翼連理。”

“半夏府守侍獻貴子疏經玉瓷枕一對,祝新人夫妻恩愛,繁衍連綿。”

“。。。。。。”

穆連榕聽著這些人送的這些玩意兒都要吐了,卻也只能咬咬牙不讓自己發洩出來。再等等,終於念到冬藏一族了。

“冬藏山山主獻百鳥朝鳳錦繡圖一幅,祝一方之地欣欣向榮,城泰民安。”

下面傳來了竊竊私語,今日是仙茗閣少主的大婚,眾人都只祝新人恩愛的,這冬藏一族怎麼就只祝賀一方之地了,雖然沒什麼過錯,但卻有些不合時宜。

穆連榕頭戴簪花,面覆紗巾,腰佩玉鈴,雙手捧著一支金玉鑲邊的紅盒,一步一步恭敬地走上前。

禮官正要接過,將禮品登記在冊,不料穆連榕卻退後一步,道:“此乃世間珍品,留存千載,家中典籍記在,若覓得有緣人,能引百鳥,保千秋。雖說今日作為禮品贈送給仙茗閣少主,但此畫若被隨意處置,置於倉庫陳年積灰,著實有些可惜了,今日不妨拿出來讓諸位見證見證。”

一語說罷,臺下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同為八族子弟,聽聞此言,第一反應是驚詫,而後便是恐慌。

傳聞一方之地創始者也就是現在的城主一脈,登基時繪了一幅百鳥朝鳳圖,頓時天空五霞交替,萬花俱開,百鳥朝鳳,形成一道奇觀,自此此圖便被奉為仙圖。

眾人皆認為這是神明顯世之象,對於當時的城主愈發信仰尊崇,不過那都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創始的城主死後,歷經幾世,這幅仙圖也憑空消失了,如今怎

麼會突然出現?而且怎麼會出現在冬藏一族,如今獻於眾人前是何用意?

一時間臺下在一瞬間的騷亂後,集體沉默了。看這些大臣的眼睛,有些看起來十分期待,有些看起來卻有些狐疑,而有些裝作事不關己的樣子,還有一些人,看起來十分驚恐。

若真如穆連榕所說,在場之人有仙圖之有緣人,能引得百鳥,那是否會對城主的權威形成挑戰,畢竟城主才是天授之人。若真是出現了百鳥朝鳳的天象,一方之地的權利分配會不會重新洗牌?

主位上的城主的臉色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他的表情甚是慈愛,並沒有什麼攻擊性,一時間也摸不準他的想法,只是發出威嚴的聲音道:“百鳥朝鳳仙圖本屬於我一方城一脈,後來年久遺失,如今重新覓得,甚是歡喜,不過並不存在有緣人能使仙圖引百鳥的說法,你這冬藏一族的典籍怕是野史杜撰的。我城主一脈創世之初,也只方始祖引得一次百鳥,只是天意巧合罷了。”

穆連榕心中腹誹,這城主的段數可真高啊,他似乎看清了她的來意。不過她也不惱,笑道:“城主說的是,只是仙圖失蹤已久,冬藏一族也是偶然間在深山尋得,如今既已現世,何不展開讓諸位品鑑品鑑?”

臺下一雙雙充滿求知慾的眼睛,讓人想忽略都不行,城主看起來仍是一派自然,淡淡道:“如此也好。”

城主身側走下來兩個阿奴,一左一右的站在穆連榕身側,將紅盒開啟,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這幅仙圖展開。最先看到這幅仙圖的兩名阿奴,本是十分期待的,始祖畫作,定非凡品,如今有幸得見,當真是修來的福分。但是隨著畫作徐徐展開,看著眼前這幅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的畫,臉上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才好,知識扭曲的隆隆鼻子眨眨眼睛,活像吞了一隻蒼蠅。眾人看著這兩個阿奴的姿態,愈發好奇。

按照尊卑順序,兩個阿奴先將仙圖呈上,獻於城主面前,令人沒想到的是,城主的臉上少見的出現了表情的破碎,他細細斟酌,甚至還從座位上站起來,一寸一寸的描繪著圖上的圖案,然後看著尾款提筆處,確實是始祖的簽名還有落款章印。時間靜止了許久,臺下的眾人也一動不敢動,各個伸長了脖子,想看出點什麼。

城主雙眉緊蹙,一揮手,一個轉身,便坐回了座位上,兩個呈畫的阿奴見狀,便將仙圖移走了。

下一個欣賞的便是臺上的兩位新人和兩個花童。下一秒,方治庭的臉也扭曲了,方婉婉和方紫釧也像在壓抑著什麼。最正常的莫過於今日的新郎官方逸了,他的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笑,看到仙圖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若有細心之人,便會發現,他的目光根本就不在這仙圖之上,而是穿過阿奴,鎖定在臺下那個長巾覆面無所畏懼的女子身上。

她一直是自信的,甚至有時候有些狂妄,總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點子,讓人忘掉身邊的不愉快,捧腹大笑。她的人生奧義只是:開心就好。和她在一起彷彿什麼都不是事,她永遠對生活充滿了希望,逆境中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出路。她有時候無所畏懼,有時候又慫的要死。

穿著大紅的喜袍,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想法:如果真的要選擇一個人共度餘生的話,連榕好像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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