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山學堂的教學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三個班的學童們混雜在一起,無形之中便生出不少事來。

譬如這家境較好的張二郎,本來在村學裡就眼高於頂。

楓橋班的學子們都是孤兒,哪有什麼家境可言,有口飽飯吃,能上學已經是老天開眼了,故這張二郎便時時在楓橋班的學堂面前秀著優越感。

楓橋班的學童們受了老和尚的佛理薰陶,心思較為單純,且為人謙恭禮讓,處處嚴格要求自己。

他們對於張二郎這種人能忍都忍了,就當他是堆狗屎,離遠點聞不到臭味。

學堂裡的初次旬考,楓橋班儒學和數算之術遙遙領先,吳夢看在眼裡,不由對老和尚的教導大加讚賞。

不計較一時之長短,誰英雄,誰好漢,考試場上比比看,這才是真正的強者作風。

俗語說一粒老鼠屎搞壞一鍋湯,這一粒老鼠屎不夠,那兩粒呢?

開學後不久,學堂裡新加入了五六個學子到了吳山班,其實都是些商賈子弟。

他們聞聽到無名老和尚的高徒在此授業,找到丁大勝死乞白賴,丁大勝礙不過面子,只好將他們招了進來。

這裡頭有個學童名喚彭新平,他舅舅是長洲縣衙的押司,父親是蘇州的鹽商,鹽商自古都是富豪,他家裡也不例外,富家子弟歷來嬌生慣養的多,彭新平也是其中一個。

這小子年紀不過十歲出頭,調皮搗蛋,學業是一塌塗地。

吳山學堂規定,晨間必須晨跑,凡家不在吳山村的一律要住宿,這彭新平無奈之下也住進了學堂。

彭新平來到學堂後,很快便糾集了三個同夥,分別是張二郎和蘇州城另外兩個商賈的小子,一個叫金二郎,一個叫蘇大郎,四個人真是臭味相投。

除了張二郎還有點真材實料,其餘三個都是紈絝子弟,根本不學無術,連個《千字文》都背不全。

吳山學堂中午有一個時辰的午休,吳夢和智慧和尚、王夫子都會休息一陣,而不回家的學子們往往就在操場裡打鬧玩耍。

這一日楓橋班的孩童們一起比賽吳夢教他們的跳遠,小小個的丁睿也嚷著要參加一個。

最大的孤兒張巖林瞥了丁睿一眼道:“去去,一邊去,你比我等小了好幾歲,贏了你是勝之不武。”

丁睿人小志氣可不少,他叉著腰眼睛咕嚕一轉道:“有辦法,師兄們讓我幾寸不就行了。”

另一個學童金世明插話道:“大師兄,讓睿哥兒參與一個吧,我等讓他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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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童周立哈哈大笑道:“對對對,就讓三寸,正好睿哥兒還是個三寸丁。”

丁睿順勢就踢了周立一腳道:“我才不是三寸丁,不要你們讓三寸,讓兩寸足以。”

劃下道來後,十幾個參與比試的學子弊足了勁要贏。

輪到小丁睿了,只見他板著一張小臉瞪視著三十步開外的沙池,發一聲喊,邁著兩條小腿拼命往前奔去,到了踏板上不要命的往前一跳,呼哧一聲蹦進了沙池。

張巖林趕緊喝金世明拉著軟尺一量,喲呵,還真不錯,扣掉兩寸目前還真是第一。

小丁睿聞訊臉上笑開了花,對著周立喊道:“周師兄,你瞧瞧,我還是第一,你才是三寸丁,周三寸。”

學童們哈哈大笑,周立尷尬的摸著鼻子不吭聲了。

學童們正玩得高興,那四個紈絝子弟拿著包蜜餞邊吃邊走了過來。

楓橋班的學童們看著他們手中的蜜餞不由咽了咽饞涎,他們可是極少吃到零嘴的。

彭新平一見學童們在沙池裡蹦來蹦去,他爹是鹽商,進貨時帶他去過海邊看過沙灘,他對此很是不屑。

他對著三個跟班道:“一群土包子,在這處玩沙子,我爹可是常帶我去海邊坐大船,海邊的沙灘可大了,哪像這小小沙池。”

張二郎掐媚的討好道:“那是、那是,彭衙內自然見多識廣。”

金二郎笑道:“彭衙內,何時也帶我等去見識見識,這大海雖是不遠,可真沒去過。”

彭新平鼻孔朝天道:“不急,待我爹爹去進鹽貨時我定會帶上爾等。”

丁睿不高興的瞅了他們一眼,對這個彭新平很是厭惡。

楓橋班的學子們聽見彭新平的話心裡都不是個滋味,他們出生就沒見過父母親,彭新平炫耀自己爹爹的疼愛讓學童們心下很是難過。

翌日午間,學童們在食堂吃飯,學堂免費的飯菜當然好吃不到哪去。

主食還是白米飯,幾樣煮熟的蔬菜,裡面稍稍帶些油水,口感很是一般。

學堂的學童們都在此處吃午飯,包括丁家兩兄弟也不例外。

彭新平吃著這在他眼裡仿若豬食一般的飯菜,不由“呸”了一聲道:“如此飯食,莫非拿來餵豬麼?”

他說是豬食,楓橋班的學子可就不高興了。

學童周立站起來道:“彭新平,你若是不想吃這飯食,儘管回家去大魚大肉,何必來此遭罪。”

學子辛楚也道:“就是,吃父母的算什麼好漢,有種自己去賺來。”

金二郎站起來鄙視的望著二人,洋洋得意說道:“我等家中父母均在,不比爾等無父無母沒有依靠,憑什麼要自己去賺?“

這句話可是戳中了楓橋班孤兒們的痛處,楓橋班的學童們鴉雀無聲,有幾個眼圈都紅了。

忽然間”唰”的一聲,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塊蘿菔片,不偏不倚擊中了金二郎的鼻子,楓橋班的學童們頓時哈哈大笑。

彭新平自小跋扈慣了,見自己的跟班被襲擊,端起飯碗朝著周立和辛楚撥去。

周立和辛楚閃避不及,被潑了一身菜葉、米飯和菜湯。

周立火了,衝上前去照著彭新平就是一拳,打的彭新平鼻血長流。

金二郎、張二郎、蘇大郎一起上前群毆周立,楓橋班的學童們一見,這還了得,於是一擁而上,將四人痛打了一頓。

最後還是丁睿趕緊去喚來了智慧和尚,才把雙方喚開。

事後吳夢不禁直搖頭,學童打架本是常事,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

可這次的爭執活生生體現了貧富的差異,明顯是富家弟子瞧不起貧家弟子,而貧家弟子又不服氣,從本質上來看這就是階級矛盾和鬥爭。

教育這些跋扈的富家子弟要花大量的精力,吳夢哪會去操這個閒心。

於是他去找了丁大勝,勸他還是將這幾個紈絝弟子退回去,他們是無法融入吳山學堂這些平民子弟之中的。

丁大勝無奈,只得給幾個富豪們送了不少禮物賠不是,將這三個紈絝弟子退了回去。

處理完畢此事後,吳夢來到楓橋班的課室裡授課,在黑板上寫下了幾個大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然後對著學童們問道:“諸位學童,有誰能說出這八個字的由來。”

學童陳坤舉手起立道:“先生,此句出自秦代,陳勝吳廣起兵造反時所言。”

吳夢點了點頭道:“說的不錯,諸位學童聽過王夫子所講的史書,當知這世上沒有永遠富貴的家族,也並無長盛不衰的朝廷,幾百年一個輪迴,其中的緣由某以後會慢慢講到。

今日提起這句話亦是對昨日之事的點評,彭新平自持家世,瞧不起平民百姓,可他卻不知靠著父輩的餘蔭不是英雄,而是狗熊,故諸位學童不必將他這些狗屁一般的話語放於心間,安心學業,給天下間看不起你們的人一個有力的回擊。”

學童們群情激奮,辛楚高呼道:“我等也能出將入相。”

“對,我等發奮,與那些世家子弟一較高下。”曾樹高呼道。

“先生,我等定會好生學習,日後不負幾位師傅的苦心。”張巖林也高喊起來。

吳夢待學童們情緒稍稍平靜些,又道:“有志氣,不錯。那為師還得問問諸位學子了,大宋天下的大臣們的後輩子侄為何也會身居高位,比如太祖時的宰相陳省華,其子陳堯叟亦為相,一家人父子皆宰相,一門四進士。

曹彬乃本朝開國大將,其子曹瑋亦是當朝名將,這豈不是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諸位學童想想這又是為何?”

學童們不過都是十歲出頭許,哪裡能想得如此透徹,聞言便大惑不解的看著吳夢。

吳夢笑道:“諸位學童想不想知曉其中緣由?”

學童們一致高喊:“想!請先生賜教。”

吳夢看著學童們渴望的目光,緩緩說道:“其一為家庭薰陶,父親若是滿腹韜略經綸,其子跟隨父親日久,自然潛移默化,此所謂父母是孩子最好的師父。

父親若是高官,孩童認識、接觸的無一不是上層人士,不管是形象氣質、待人接物均有板有眼,.asxs.便比普通孩童為高。

其二,祖輩攢下的人脈,對子孫後代便是一筆財富,其子孫做官必然有父輩好友幫忖,故將相之子易為將相,平民之子機會渺茫。”

學童們聞言頓時一臉沮喪,吳夢笑道:“呵呵,學童們不必垂頭喪氣,為師來到這蘇州,便是要為諸位學童,天下的平民百姓創造出人頭地的機會,只要有能力,各行各業都應有機會。

諸位當知曉,出身貧寒必須更加奮發,才能超越官宦之家,故諸位若是想做一個偉人,就必須能吃比他人更多的苦。

當諸位奮發上進成為王侯將相之後,也當推己及人,盡力給天下寒門士子鋪路,切不可偏袒自家子孫。”

學童們聞言一個個精神振奮,只要以後不用仰人鼻息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小丁睿聽著師父的講述,一雙小拳頭握的緊緊的,咬牙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比別人吃更多的苦,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偉人。

另一間課室裡,王夫子也在教育學童,他說道:“孔子雲: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此意為何?乃天下百姓並不以窮而喪氣,而以不均為憤。

為何不均,蓋豪商地主不守禮制,不習聖人之言,不講道義,巧取豪奪,掠我百姓口糧中飽私囊。故我輩士子當勤習聖人之言,以天下為己任,教化天下,使人人皆以取之有道為榮,而視巧取豪奪為恥。諸位學童謹記此次群毆之事,切記不可為虎作倀,行那不仁不義之事。”

說罷狠狠瞪了張二郎一眼,張二郎低下頭來不敢吭聲,從此再不敢趾高氣揚。

學童們拱手道:“謹遵夫子訓示。”

蒙學班上,智慧和尚寫下了四個大字“眾生平等”,對著課室裡七八歲的孩童道:“《金剛經》雲‘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無壽者相’,即是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天底下所謂高低貴賤皆為虛妄,不可因富貴高抬己身,亦不可因貧賤藐視他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當是諸位學童的座右銘。”

這些孩童哪裡能徹底明了智慧和尚的大道理,大抵是聽得似懂非懂,唯唯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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