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橋寺位於姑蘇城西北五里,比鄰運河,俯視官道,山門正對楓橋。

唐代詩人張繼赴長安科舉,落第後夜宿於運河旁的客船內,半夜裡聽到楓橋寺的敲鐘聲,遂作詩一首:

夜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此寺在宋代的正名為妙利普明塔院,楓橋寺僅是當地俗稱,即為後世赫赫有名的寒山寺。

林貴平在城裡的包子鋪裡買了幾個包子果腹,便坐著馬車往楓橋寺而去。

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了楓橋處,這座單孔的石橋氣勢恢宏,林貴平卻無心欣賞這等美景,匆匆進了楓橋寺。

走到山門前,看到右側有一簡陋的竹門,心中估摸應是此處,便推開竹門入內。

走進院子,只見裡面林深樹綠,曲徑迂迥,幽靜處古箏聲聲深沉,撥人心肺。

林貴平循聲走去,竹林深處有一開闊地,一座簡陋的佛堂立於其中。

約莫二三十個小童穿著僧袍盤膝坐於佛堂前的草地上,一枯瘦老僧位於佛堂前撫弄古箏。

這曲子初聽宛若曉風輕拂柳梢,細聽又似穹頂碧空,萬里無雲。

林貴平站於竹林旁一時聽的有些痴了,他年少時一家人在北地求生,姐姐失散,後來父母雙亡,心智本已堅定,卻不知為何會沉迷在這聲聲古箏中。

正入迷間,忽然箏音一斷,一個蒼老平和的聲音響起“施主既然來了,何不入內一敘。”

林貴平猛醒過來,抬眼看去,只見那老僧已站立於佛堂前,身邊盤膝坐著一個年輕僧人,手心向天。

地上的小子紛紛扭頭看著他,這些小子都是些幼童,還留著髮髻,看來都未曾剃度。

林貴平走上前去,只見這老僧頗為枯瘦,渾濁的雙眼,看著似乎弱不禁風。

而旁邊的年輕僧人卻是骨骼清奇,這年輕僧人臉色平靜,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他,林貴平見他兩手佈滿老繭,知道這僧人武藝精熟,一身拳腳功夫怕是不在自己之下。

林貴平雙手合什道:“晚輩林貴平,今日前來拜訪無名大師,驚擾之處,切莫見怪。”

老僧面色古井無波:“阿彌陀佛,施主有何事儘管道來,老衲靜聽。”

“聽聞大師昨日去吳山村丁府見了某那外甥,不知大師相隔十幾裡,何以得知某姐家中得一小子。”

林貴平單刀直入,他今日來此便沒想過善了,如若這和尚有鬼,不管多少全部斬殺。

“阿彌陀佛,此乃天機不可洩露,施主放心,老衲並無惡意。”老僧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大師還請明言,否則在下擔心有不忍言之事。“林貴平殺氣隱現。

年輕僧人站起身來,雙手合什對著老僧說道:“師傅,這施主殺氣甚重,小心為上。”

說罷擋在老僧前面,迎面對上林貴平,雙拳緊握,已是蓄力待發。

老僧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並無惡意,施主何必生出殺心,這孩子將來於我大宋江山大有裨益,老衲適逢其會,當以儒、佛兩家經典教化此子走上正道。”

林貴平聽他說孩子對於大宋江山大有裨益,頓時兇光畢露,高舉右手用力一揮。

竹林裡一陣晃動,出來三四十個身穿勁裝,臉蒙黑布的彪形大漢,一個個身手敏捷,腰掛利刃,手持已上弦的強弩對準了佛堂前的眾人,一時之間佛堂前殺氣瀰漫。

年輕僧人大驚失色,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這麼多人埋伏在竹林裡,他竟無所察覺,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

大宋民間百姓是嚴禁使用強弩的,看來這些蒙面大漢很有些來路。

年輕僧人心裡惶急起來,這麼多孩子,他和師傅如何能護得住,一陣弩箭下來今日便會全部葬身此處。

地上的孩子們頓時亂成一團,嚎哭一片,一個個縮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老僧依舊是平靜之極,並說道:“阿彌陀佛,施主如若定要取我等性命,可否放孩子們一條生路。”

林貴平陰惻惻的冷笑道:“大師豈不聞斬草便要除根。”

年輕僧人上前厲聲喝道:“汝莫非沒有良心否,這些孩子生下來便被父母拋棄,是師傅和貧僧辛辛苦苦撫養他們長大。況且他們只是幾歲的幼童,又能懂什麼,汝為了一乳童,一言不合便胡亂殺生,就不怕死後下阿鼻地獄?”

林貴平瞧著這些驚慌失措的孩子,想起了自己年幼時面對契丹騎兵也是這般懼怕的表情,剛被激發的殺氣淡去幾分。

他問道:“這些孩子是何來歷,你們為何不把這些孩子送給有錢人家撫養?”

年輕僧人道:“汝豈不聞這兩浙之地實行丁稅,以致百姓賣兒賣女,或是棄之不養,哪個有錢的人家會收養如此多的棄兒?只有師傅他老人家懷著慈悲心腸才收留了這三十幾名棄嬰,收為俗家弟子,教以學問。”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林貴平知道江南、兩浙地界依舊行的是南唐稅制。而南唐稅制中便是按人頭收稅,老百姓家中新添的人口如何養得活,沒辦法只能棄之野外,聽任自生自滅。

再想想這老和尚精通儒釋兩家的經文,估計也不是什麼壞人,又能收養這麼多棄嬰,殊為不易,殺之真是有傷天和。

林貴平沉吟了半晌道:“老和尚,你今日若是跟某說出個子醜寅卯,在下便放爾等一條生路,否則即便放過這些孩子,你師徒二人定是無路可逃,某知你這徒弟拳腳功夫不弱,可惜在幾十支強弩之下只有做刺蝟的份。”

說罷左手下壓,那群黑衣人立即放低了手中強弩。

老和尚嘆了口氣,說道:“阿彌陀佛,老衲夜觀天象,有天機將臨蘇州,此乃我大宋之大造化,故老衲才尋跡去了丁府。施主如何以為老衲會對那孩子不利。”

林貴平聽到天象也不由躊躇了,這天象之事神神鬼鬼很難說的清楚,大宋朝廷都有太史局負責天象,如何能說這是妖言惑眾。

老和尚見狀又道:“施主若是不信,老衲一人承擔此事,你上來取老衲性命便是,小徒絕不阻攔。”

年輕僧人哪裡肯讓開,聞言又握緊了拳頭。

林貴平正在躊躇間,自林外又進來了兩個人,眾蒙面人一看紛紛收起強弩,叉手行禮。

林貴平聞聲向後看去,只見一個頭戴圍著帷幔的草笠、略有些佝僂的老人緩步走上前來,彌勒佛張財神恭恭敬敬的跟著身後。

林貴平知道來人是誰,連忙上前見禮。

“君烈,吩咐眾人散了吧。“戴著草笠的人道,聲音有些蒼老。

林貴平愣了愣,作了個撤退的手勢,眾蒙面人快速退入竹林,瞬息不見。

老和尚一見來人,似乎松了口氣,對來人道:”阿彌陀佛,老檀越可是多年不見了。”

“大師身子骨還是那般健壯,你我二人多年不見,不妨入內一敘。”帶著草笠之人合什一禮道。

“甚好,老檀越請入內。”老和尚側身一讓。

“君烈,你與張掌櫃在此等候,我與大師入內一敘。”

張財神和林貴平兩人連忙叉手行禮稱是。

兩人入內後,年輕僧人狠狠瞪了林貴平一眼,趕緊上前撫慰草地上畏畏縮縮、哭成淚人般的小子們。

剛躲在灶屋裡不敢出來的幾個伙伕廚娘也跑了過來安撫。

林貴平用眼神詢問張財神,張財神聳聳肩,兩手一攤,意思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佛堂內一僧一俗暢談良久,方才一前一後走出佛堂。

戴著草笠之人出來後對著林貴平道:“君烈,無名大師乃我多年好友,你盡可相信與他,他欲授藝也由他,不可再為難大師。”

他語調平和,但語氣不容違抗。

林貴平叉手道:“屬下謹遵訓示。”

戴著草笠之人點點頭,向老和尚合什行禮,佝僂著身軀悄然離去,老和尚隨後相送。

林貴平和張財神剛欲轉身跟隨,年輕僧人哄好了孩子,上的前來,對著林貴平道:“你嚇壞了貧僧的孩子們,就如此走了。”

“你待如何。”林貴平傲然道。

“待貧僧來領教領教你的本事。”年輕僧人大吼一聲,一拳揮向林貴平。

“來得好。”林貴平也大喝一聲,揮拳迎向年輕僧人,兩人頃刻間拳來腳往,鬥在一處。

張財神臉上笑容更甚,退開幾步,笑眯眯的看著兩人拳腳相向。

老僧人回到佛堂前,看見林貴平和自己的弟子相鬥正酣,喝道:“智慧速速退下。”

兩人聽到老僧大喝,旋即雙雙向後跳開。

只見林貴平髮髻散亂,臉上鼻血長流,顯是挨了一拳,再看和尚也好不到哪去,僧袍凌亂,禿頭上鮮血淋漓。

老僧合什道:“施主見諒,小徒無禮了。”

林貴平用袍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大師不必多禮,在下無恙。”

張財神急忙上前,這個八面玲瓏的傢伙圓場打的那是相當圓滑:“大師,誤會一場,敬請恕罪,貴師徒二人收留這許多棄嬰,我等甚是欽佩,盛隆商鋪今日起便負責這些棄嬰的糧食,算是給貴師徒請罪。”

養活這些棄嬰全靠老僧和智慧和尚,有了盛隆商鋪的支援,老和尚和智慧便無須經常外出化緣,智慧面現喜色。

老和尚臉上依然平靜的古井無波,只是雙手合道:“阿彌陀佛,如此有勞張施主了。”

張財神趕緊回禮,又道:“大師,鄙商鋪也收留了兩個棄嬰,其中一個還是天閹,甚是可憐,商鋪裡都是些粗人,恐教養不當,乾脆大師就一併收養了吧。”

這個狡猾的傢伙實際上是放了兩個小耳目潛伏下來。

老和尚慈悲的聲音響起:“施主一片菩薩心腸,天閹也是人,施主儘管送來就好,老衲和小徒定不至另眼相看。”

一場干戈終歸消於無形。

這一日林貴平和智慧和尚鬥了半響,彼此甚是欽佩對方身手,隱隱有惺惺相惜之意。

後來兩人多次比試,都是勢均力敵,自此化敵為友,只是嘴皮上互不相讓。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