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睿正愁緒滿腹,耳邊迎風傳來一陣“叮鈴、叮鈴“的鑾鈴聲,丁睿爬行了幾步扒開枯黃的草叢往鈴聲傳來之處望去,只見遠遠的有三輛雙轅馬車朝著這邊行來。

待車隊行近時,只見駕車之人衣著不俗,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家僕,丁睿肚中咕咕的叫著實在是餓,沒奈何將包袱藏好,站起身來迎上前去。

手中捏著一點散碎銀子,沒有銅錢,用銀子實在不妥當,可不買食物只怕要餓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打頭的駕車人穿著皂色圓領窄袖衫,束著腰帶,是遼國大戶人家的僕人裝束,丁睿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拱手作揖行禮。

那僕人“籲”的一聲勒停了馬車,見丁睿一身的中原打扮,便用中原官話問道:“小哥莫非是遭了賊人,小小年紀怎的獨自一人在此渺無人煙之處。”

“老哥說的極是,小子被賊人擄掠至此,好容易逃出生天,卻又迷了路,一日水米未進,腹中飢餓,這有些散碎銀子,想跟貴人換點吃的。”

丁睿作出一副可憐相,其實不裝也是一副狼狽相,鹿皮靴子上到處是泥沙,衣服多日未換已是腌臢之極,髮髻散亂,這一看就是遭難了。

青衣僕人見他年少可憐,連忙撩開車簾稟報於裡面的主君。那主君聞言揭開車簾跳下車來,青衣僕人趕緊扶住。

主君抬頭望向丁睿,不由驚異莫名:“莫非是丁小哥?你不是在東京城麼,怎的跑到我大遼來了。”

丁睿一看,原來是隨遼使訪宋的耶律奇,頓時大喜過望,此人雖是遼國官人,但心慕大宋的文采風流,要在後世,這種人稱為“精宋”或者“宋文”(宋朝沒有分幣,錢幣計量單位是“文”)。

丁睿上前拱手行禮:“原來是耶律大官人,小子被強人擄掠到貴境,正想尋條船南歸,奈何一整日水米未進,無甚力氣,正想向貴僕買些乾糧裹腹。”

“賊人竟然如此膽大,可苦了小哥,快快上車,車中吃食不少。“耶律奇讓在一旁。

“多謝多謝,耶律大官人且稍候,小子還有包裹在草叢裡,這便尋來上車。”

丁睿聽說有吃的一下子來了精神,尋了包裹跳上車去,耶律奇從車裡拿出幾個燒餅和裝水的皮囊,丁睿就著涼水大口大口的咀嚼,眼見是餓壞了,耶律奇也不多言,笑吟吟的看著他狼吞虎嚥。

丁睿兩個燒餅下肚,才回過神來,滿意打了個飽嗝,覺得以前看不上眼的燒餅太好吃了,果然人餓了胃口就好。

眼見耶律奇笑吟吟的樣子,丁睿有些掛不住臉,拱手問道:“大官人這是上哪裡去?怎的路過此地。”

“某來此地訪友,與好友交談數日,如今正是往析津府而去。”耶律奇答道。

“大官人可否送小子到劉李河邊找條船,我這便南歸。”丁睿抱拳說道。

耶律奇哪肯輕易放他獨自一個人離開,一是不放心,二是天氣漸冷,水道易結冰,到時這個小娃娃只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丁小哥,如今已是隆冬時節,眼見馬上大雪漫天,你如何獨身歸去,不如我送你上官道,找一商隊結伴歸宋。”

“多謝大官人,小子不可走官道,那擄走我的賊人只怕在新城有眼線,重走官道豈不是自投羅網。”丁睿垂頭喪氣。

“唉!貴國祝我大遼皇帝千齡節的宋學士上月剛剛南歸,你若是早來半月說不定能趕上。不若某修書一封,囑新城榷場衙門照看你如何?”耶律奇一片好心的說道。

“萬萬不可,小子看見那榷場的兵丁與賊人似有勾結。”丁睿一聽新城榷場,雙手連搖,如實說道。

耶律奇素知邊境的兵將手裡都不太乾淨,打草谷、勒索商隊,甚至搶劫小商販的事情都幹得出來,不由暗自傷神,天寒地凍,似乎也無法送他回宋。丁睿卻沉默了,這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了大宋了。

耶律奇想了想道:“丁小哥莫急,不如隨我回南京析津府,路上若有南朝商隊,便修書一封交於其帶回大宋,你便在我府上等候,待貴國來人接你南歸,你看如何。”

丁睿這一路上給打打殺殺搞得精疲力盡,好容易有個安定之所,想想也沒有上上之策,與其南歸路上兇險莫測,不如等候舅舅他們來接應,加之此去遼國析津府也不遠,便答應下來。

............

天禧五年十一月下旬,天氣陰沉,大遼涿州府境內,寒風呼嘯,眼看著一場大雪就要撲面而來。遼國涿州以北的官道上行駛著三輛奚人打製的兩輪馬車。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上披著件羊皮襖子,坐在車轅處和車伕閒聊,不時轉著咕嚕嚕的眼珠打量四周的風土人情,這便是被迫北上的丁睿小哥。

實際上這蒼涼的華北平原哪有什麼風土人情可觀賞,他無非是在觀察契丹南京道也就是燕雲十六州的地形地貌。

契丹的官道比大宋境內差多了,剛入契丹的時候丁睿沒有細看,此時心境平和,自然會對比一番。

契丹和大宋的官道差距極大,大宋的官道路面寬闊,路旁有排水溝,路面夯的嚴嚴實實,兩邊栽植種榆樹和柳樹,夏日行走可遮烈日。

而契丹堂堂的官道很是狹窄,路面為土、碎石、沙所築,路兩旁三瓜兩棗的立著幾根光禿禿的白楊,既無排水溝路面又未夯緊,被大車壓的到處是車轍印。

馬車顛簸的很,跑得快了丁睿還得緊緊抓住車轅,免得被甩了出去。要致富先修路,難怪契丹比大宋窮多了。

有詩云:

行營到處即為家,一卓穹廬數乘車,

千里江山無土著,四時遊獵是生涯。

又如:

千里封疆薊雲間,時平忘戰馬牛閒。

居人處處營耕牧,盡室穹車往復還。

農夫耕鑿遍奚疆,部落連山復枕崗。

中粟一收擾地力,開門東向雜夷房。

田醻高下如棋佈,牛馬縱橫似谷量。

賦役百端閒日少,可憐生事更茫茫

這兩首詩形象的說出了遼國這種半遊牧半農耕、半奴隸半封建的國家制度下老百姓的生存狀態。

丁睿一路觀察,只見來來往往騎馬坐車的大都是契丹人,貴族老爺天寒地凍少有出門,在外奔波的不是奴隸就是幫工,最多是個掌櫃,行的熱了便取下皮帽,那髡發髮型真是各種各樣,看的令人冷俊不禁。

怪不得契丹上層包括皇帝都仰慕大宋文化,追求漢化,好在耶律奇之僕從皆為漢人,頭飾和衣冠與大宋區別不大,看著頗為順眼。

丁睿正和那車伕閒聊著析津府的風土人情,耶律可的探頭出來,喊道:“丁三郎,我爹說外面風大,讓你進來坐,免得著涼。”

嗯,小姑娘也不錯,雖穿契丹人的服飾,耳朵上掛著金耳鐺,卻沒有髡發。

服侍小姑娘的是個契丹婦人,前額光禿禿的,頭頂扎著一個小辮壓在後腦勺上,左邊又編結成一條小辮,沿前額盤到頭頂,壓著頭頂小辮扎住,怎麼看怎麼彆扭。

丁睿點點頭,鑽進車裡,耶律奇也是一身契丹人的打扮,頭頂一圈白色皮毛的氈帽,兩邊垂著不知道什麼皮毛的飄帶。

耶律奇笑笑說道:丁小哥,我們大遼可遠不及大宋富庶,無甚好看。“

“耶律官人,我看北朝人口稀少,過於荒涼,想要和我大宋一樣富庶甚難。”

在古代人口就是生產力,沒有人便沒有生產力,還能談什麼經濟發展。

”哼,南朝有什麼好,我大遼有的是牛羊肉,你大宋連牛都不讓殺。“耶律可不服氣了。

”小哥勿怪,可兒年少不懂事。丁小哥博學精深,可有法子讓我大遼也像南朝般富庶?“耶律奇問道。”

丁睿心想,想跟大宋一般模樣還不容易,大宋長江以南的江漢平原和三湘一帶還未開發,你大遼只需納土歸附,幾百萬人輕輕鬆鬆就容納了,嘴上卻說道:“官人,大遼的國策如此,想富庶卻是不易。”

“哦,丁小哥,此話從何說起,我大遼對漢人寬厚,實行漢人和契丹人分而治之,漢人之法亦是仿照南朝規矩,我朝皇上也學南朝之法治國,這有何不可。”

丁睿心裡又想笑了,以南朝之法治國到也不錯,比這半農半牧強多了,可若是把軍隊也像大宋般治理那就麻煩了,耶律隆緒就等著去東京城安心當寓公吧。

耶律奇是個忠厚之人,從無壞心眼,丁睿不忍心騙他,便道:”官人,自我華夏這幾千年來,富庶的都是農耕國家,遊牧哪有好下場的,始皇帝橫掃西域,匈奴、突厥被漢、唐收拾的屍骨無存。

官人,自古遊牧之民便無法自給自足,無大宋的作物補充,契丹便無法生存壯大。故契丹欲與大宋般富庶,須少部放牧,大部轉為農耕與手工。“

其實東北平原在後世是著名的北大倉,就契丹這點人馬,把東北開發好了即是活路。

“難啊,我朝皇上也有此意,奈何契丹貴族太多,不似南朝那般令行禁止。”耶律奇嘆道。

這便是遊牧民族最大弊端,他們四處遊牧涉獵,養成散漫之惡習,想改過來靠懷柔是做不到的,只能斥之以強力手段或者精神麻痺,這是後世得到的經驗教訓。

“官人,宋遼榷場互通有無,如萬一關閉,大宋和大遼哪國更吃虧?”丁睿問道。

“小哥,這無疑是大遼吃虧,大宋沒有東珠、牲畜、毛皮、青白鹽照樣衣食無憂,我朝缺衣少食,一到大雪漫天便凍死餓死甚多百姓牲口,場面悽慘,不忍目睹。”耶律奇神色黯然。

“既如此,為何雙方不能融合一起,我大宋百姓不缺肉食,你大遼子民豐衣足食,正如聖人所言大同之世。”丁睿年少氣盛,不知高低的說道。

“聖人所言自是天理,可奈何人之所欲是寧為雞口,毋為牛後(意為寧為雞頭莫為鳳尾),是你大宋官家願意臣服還是我大遼皇帝願意屈服?”

“官人,姜太公雲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若天下百姓人人豐衣足食,又何懼誰人為王。“

耶律奇倏然一驚,這話可不好輕易介面,這丁小哥只是大宋羈縻州府之人,胡言亂語無人會管,更何況大宋風氣開化,罵皇帝的都有,可他是大遼的貴族官僚,遼國皇帝可不像大宋官家那般仁慈,殺人似殺雞,他怎敢輕言。

丁睿見耶律奇不吭聲,知道犯了忌諱,便勸道“耶律官人,何必如此心憂,大遼人才輩出,總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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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睿心裡卻是唸叨想法子是有的,可惜你們未必能做到。臺灣若是發展迅猛,二三十年內必定收服契丹,實施民族通婚,血脈融合、改土歸流之策,契丹人定可過的豐衣足食。

一老一少一時無話可說皆沉默下來,夜間掌燈時分,馬車頂著寒風駛入了良鄉驛館,此處據幽州析津府還有六十裡,遼國的驛館和大宋類似,也是六七十裡一個,正好是一天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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