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祥符九年九月中,秋高氣爽,風景宜人,入秋後一直大旱,前兩日才下了一陣秋雨,河道中秋水正旺,陣陣涼爽的秋風吹來,汴河裡迴盪著清越的水聲。
橫跨汴河的州橋上,一輛雙轅的黑漆馬車緩緩而行,前後跟著八名家僕打扮的粗壯漢子,馬車窗上的帷幕掀開,幾個孩童正瞅著外面,嘰嘰喳喳在爭執著什麼。
這幾人正是趙受益、楊文廣、劉從德、蔡伯俙這四個同窗,他們趁著今日直講、贊讀、翊善都有朝議,偷偷溜出宮來玩耍。
“蔡伯俙,乳臭未乾,你知道何處好吃,何處好玩?”大塊頭的楊文廣吼道。
“你這粗魯無禮之輩,不理你了。”小小的蔡伯俙很不高興的嘟起了嘴巴。
“劉從德,聽說東京城裡好吃的地方多了,你說去哪裡吃。”趙受益問道。
“郡王,我看不如去樊樓,聽說那是東京城最大的酒樓。”劉從德想了半天道。
“不能去,那是官府的酒樓,說不定就會碰上朝官,告到大娘娘那裡麻煩就大了。”趙受益黑著臉立刻否決了。
“殿下,我看不如去孫羊正店,那裡有幾道炒菜做的挺好,我隨父親去吃過。”楊文廣介紹道。
“好,我等就去孫羊正店,劉從德你告訴下車伕,一會到了店裡記著,不許喊我郡王。”趙受益一錘定音。
馬車緩緩來到通津門口,侍衛十將蔣五趕緊上前攙著趙受益下車,又轉身把蔡伯俙抱了下來,本來三人不想帶著這個三歲的小孩,這小子死乞活賴著跟來的。
楊文廣和劉從德隨後跳下車來。趙受益抬眼看去,嚯,好氣派的三層酒樓,門前設有彩歡門,西側用長杆掛有旗幟,上面用紅色絲綢繡著四個大字“孫羊正店”,這正是東京十二戶“正店”之一的孫羊正店。
楊文廣熟門熟路的帶著三人往店裡走去,小廝忙迎上前來,媚笑著問蔣五道:“客官幾位。”
他把蔣五當作是四個孩童的長輩了。
楊文廣大模大樣的道:“六位,去二樓雅座。”
小廝忙轉身對著楊文廣笑道:“這位小衙內,恕小的眼拙,你六位請隨小的前來。”
他還不知真正做主的人窩在旁邊一聲不吭。
蔣五無奈的看著人小腿短的蔡伯俙,只好把他抱起和另外一名侍衛跟著走進店裡。
此時正值申時初(九點),酒樓一層是散客席,無數身著穿皂袍者坐在散座上用著早餐飯食,人聲鼎沸。
隨著小廝上了二樓,又被領進一間被花草和三尺屏風團團圍住的閣子中,閣子內的裝潢素雅清淨,柱子和屏風上都畫著牡丹的花紋,京城中的酒樓,閣子庭院多以花為名,也有的取自詩詞典故。
在北宋盛世文采薰陶之下,整個東京城的酒樓都是風流素雅的格調。
六人就坐後,茶博士送上茶水,小廝問道:“請問客官吃些什麼?”
趙受益回道:“小二,你這有什麼好吃的菜食,儘管報上來。”
小廝眼見這幾個孩童衣著不凡,知道必是大戶人家的衙內,忙張開大口,用花調調唱著菜名:“客官且上座,真真聽好了,本店有啊...有那雞脆絲、筍雞鵝、鵝粉籤、姜蔥蟹、清汁鰻鰾、石首鱔生、銀魚炒鱔、酒法白蝦、蜜炙鴿子、清竄鹿肉、紅燒羊肉、蔥潑兔、假野狐、金絲肚羹......”。
饒是趙受益這郡王吃了那麼多御廚,也聽這唱菜聽得暈頭轉向,只得用求救的眼光望著楊文廣。
楊文廣會意,吆喝了一聲:“小二,別唱了,來四個主菜筍雞鵝、姜蔥蟹、清汁鰻鰾、酒法白蝦,配四個素菜、兩個冷碟,再來一大碗銀絲面,六張煎餅。”
楊文廣知道趙受益素來喜吃蝦蟹,便點了一蝦一蟹。
酒博士看著菜點完了,趕緊上前問道:“幾位客官可要飲酒,本店有自釀美酒......”
還未說完便被蔣五打斷道:“酒水便不要,來些果兒飲露即可。”
都監周懷政吩咐他來保護郡王,那飲酒是萬萬不可的。
酒博士訕訕的道:“好嘞,客官等著,馬上上菜。”
蔡伯俙問道:“楊兄臺,這裡的菜可是好吃。”
楊文廣道:“不好吃我帶趙衙內來作甚,一會菜上桌你一吃便知。”
菜上的很快,一樣樣端了上來,還別說,這孫羊正店的飯菜和皇宮御廚不是一種品位,而別有一番風格,趙受益左手端著飲露,右手夾著蝦子啃了起來。
蔡伯俙人雖小,卻是個馬屁精,忙對著趙受益拱手道:“益哥,在下給你來剝蝦。”
趙受益素來不喜別人貼身侍候,白了他一眼道:“伯俙,你還是自己吃吧,別讓蔣護衛呆會還要喂你。”
蔡伯俙碰了個釘子,訕訕的拿起筷子大吃了起來,楊文廣和劉從德偷偷的竊笑不已。
忽然聽到旁邊的閣子裡有個聲音響起:“好,真乃:兄友弟恭,秉承仁愛家風。”
幾人抬頭一看,卻是兩個年約二十許的長衫文士,一個面容儒雅,風流倜儻,另一個留短髯,面色紅潤,年紀稍小。
正是那年長儒雅文士看到趙受益和蔡伯俙互相謙讓,想起自己的小弟早夭,故突發感慨。
蔡伯俙素有急智,忙接道:“師嚴徒高,弘揚孔孟學道。”說罷得意的向著年長文士揚了揚眉。
年長文士大讚一聲:“妙,實在是妙,小衙內雖是年少,卻堪稱文采風流,卻不知是哪家才俊。”
蔡伯俙剛欲張嘴,趙受益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腳蔡伯俙,抱拳向年長文士說道:“這位先生,我等就是東京城裡的普通商賈之子,區區小名不足掛齒,請先生海涵。”
兩名文士見這群孩童彬彬有禮,料到必是官宦子弟,不過這些孩童不肯自承家門,他們也不好勉強,打個哈哈便各吃各的。
半個時辰後,四個小頑童摸著漲漲的肚皮,大呼小叫的喊著會賬,便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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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們一走,年長文士問道:“君玉,這其中一個小哥,在下頗覺熟悉,似乎曾在某處見過。”
名喚君玉的文士哂笑道:“同叔,不必糾結了,不過一群頑童而已。”
年長文士失笑道:“是極是極,在下失態了,且吃酒。”
卻說蔣五會完賬領著四人上車,問道:“郡王殿下,還去哪裡玩耍。”
趙受益道:“且沿著汴河往城外走走,看看風景就回宮了。”
馬車一路前行,今年秋日裡大旱,秋收減產,又鬧了蝗災,汴河兩岸的田野裡,只有稀稀疏疏的幾縷麥穗。
幾個不諳世事的小童在田埂上玩耍嬉笑,他們的父輩卻是滿臉愁苦,正低頭彎腰收割為數不多的糧食。
趙受益不由感慨道:“農人真是辛苦,勞作一年方得飯食,今年又是旱災,又是蝗災,定然少收許多糧食。”
車上幾人眼望著青黃不接的田地,聽到趙受益的感慨,盡皆低頭不語。
馬車徑直駛向汴河河畔,河邊秋風蕭瑟,蘆花搖曳,沿河的垂柳漸生黃葉,隨著秋風陣陣飄落。
蔣五選了一處開闊乾爽之地停下馬車,趙受益跳下車來,走到河畔,看著汴河裡的滔滔水波,岸邊隨著秋風盪漾的蘆葦,天天封閉在小小皇宮的心胸不由開闊起來。
放眼遠望,河面上漕船船南來北往,白帆點點,他招呼左近的蔣五道:“蔣護衛。”
蔣五忙上前抱拳行禮應道:“末將在,郡王殿下有何吩咐。”
趙受益笑道:“我哪有什麼吩咐,只是想問問蔣護衛,聽說此處江河最終流向大海,大海無邊無際,到底是個什麼樣兒,你看過大海麼。”
蔣五回道:“啟稟郡王殿下,大海末將未曾見過,宿宮禁衛有去過海邊的,聽說那大海波濤洶湧,有比適才酒樓還大的魚。”
蔡伯俙插嘴道:“殿下,屬下家在福建路,聽說過那般大魚,還能噴起丈許高的水柱。”
一句話說的趙受益不禁悠然神往,他實在想象不出來那麼大又會噴水的魚是個什麼樣子。
趙受益正恍惚間,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孩童嬉鬧的聲音,他扭頭望去,只見遠處有停了兩輛馬車,大宋缺馬,東京城裡大都是牛車和驢車,能在東京城裡能用上馬車,顯然也是富貴人家。
這家人在地面上鋪著氈毯做墊,上面放了些果品蜜餞,兩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女童正在嬉鬧,一個大點的男童正嘻嘻哈哈起鬨,旁邊坐著一個身穿絲綿錦袍的中年男子正品嚐著蜜餞,含笑看著孩童們打鬧。
那三個孩子你追我趕,不知不覺走近了趙受益一行的身邊。
旁邊的侍衛們哪可能讓這三個毛孩子接近趙受益,蔣五手一揮,上去兩個侍衛伸出雙臂攔住了三個孩子。兩個女孩停了下來,仰望著侍衛不解其意。
那男孩卻鼻孔朝天,伸手斥道:“哪裡來的毛賊,沒聽說過好狗不擋道麼?”
趙受益小脾氣頓時發作,他從未責罵過自己的侍衛,哪見過如此不講理的孩童,正要衝上前發火。
卻見楊文廣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對著那男孩揮了揮拳頭道:“哪裡跑出的野孩子,小心小爺的拳頭。”
幾個侍衛也不吭聲,知道楊文廣吃不了虧,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兩人爭鬥。
那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在家裡橫蠻貫了,聽到楊文廣威脅他頓時怒火上衝,對著楊文廣拳打腳踢。
楊文廣將門子弟,拳腳了得,如何會讓他得逞,當即一拉一帶,那男孩便是一個難看的狗吃屎摔倒在地,跌的鼻青臉腫。
兩個女孩嚇壞了,哭著喊道:“爹爹,哥哥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