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臧宣高臨終薦賢 文仲業大戰召湖

卻說虞翻被困孤城自刎,壽春告急。漢軍捨命攻打,約過一頓飯工夫,王濬率漢軍突入城中,守軍皆降。但見城內水勢浸漫,深者及頸,淺者過臀;軍民坐臥於泥濘當中,衣衫襤褸,瑟瑟發抖。又聞城內婦孺老弱,哭爹喊娘之聲,哀切流涕,悽悽楚楚。

王濬見此,不禁垂淚傷神,謂眾將道:“致累軍民受苦,某之過也!”遂令王惲、尹大目等人搭設粥篷,開倉賑糧;又令關亮率軍挖掘排水溝渠,清除積水。小校來報在城樓尋到虞翻屍體,王濬與眾將登城看了,具都感慨不已。

王濬道:“忠君報國,繼之以死,虞仲翔真良臣也!”吩咐左右:“將虞仲翔屍身盛錦入殮,厚葬以禮。”又傳令道:“三軍進城,有敢取民間財物者,敢濫殺無辜者,敢奸yin擄掠者,盡數斬首!”於是三軍肅然,佇列整齊,進駐壽春。

早有虞翻之子虞忠率官吏在府衙跪拜相迎,遞送戶籍、倉廩冊表。王濬撫慰道:“令尊之氣節,天日可表。公今納城,吾必上奏朝廷,請陛下封之。”

虞忠早已泣不成聲,拜道:“某奉家父遺命獻城,非為自家,只圖保全百姓。今觀將軍舉動,實非濫殺之徒也。父親九泉之下,庶幾安心也!至於其他,不敢奢求。”王濬勸慰再三,令其下去歇息。

王濬親點軍需冊表,將滿城官吏押員,盡數召來,有願留者各依舊職,願去者發與薪俸路費,遣返回鄉。全城由是安頓。濬飛書往四下報捷。

再說那晚臧霸中箭,被吳敦救回合肥,昏迷數日方醒,聞王濬已取壽春,大笑一聲,喚左右取紙筆作書上奏漢主。又喚孫觀、吳敦、尹禮、楊晉四人至,囑託道:“汝四人與吾結義數十年,彼此更勝親兄弟。吾觀王士治用兵如神,真乃名將,日後必能封侯拜相!吾去之後,公等善輔士治,勿負我今日之言。”言訖昏絕。

徐徐又醒,道:“仲若賢弟,為兄不曾負你!”瞑目而亡。四人將霸停喪於合肥。遣人將所遺書信,飛奏鄴城。漢主劉赫聞霸死,闇然落淚。拆視其書,書略雲:

“臣本流寇山匪,冥頑不靈,荷蒙先帝殊遇,委任一州重任,統御兵馬,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圖報效。奈何死生不測,命數所至。臣臨願薦一人,簡拔以遺陛下。此乃弘農人王濬,濬用計三番,招文鴦、奪合肥、定壽春,實有翻天之智,更兼年幼正當青春,堪足大事託之,真國家之福也!臨別在涕,惟恭吾皇萬歲久安!臣藏霸百拜!”

劉赫覽畢,垂淚嘆道:“藏宣高思穎穩重,慧眼識才。今朝死節,朕心何痛哉!既遺書特薦賢才,朕敢不從之。”即日下詔,加封王濬為鎮南將軍,東鄉候,節制徐淮兵馬;封文鴦為虎翼將軍,虢城侯,其餘各有封賞。再教發臧霸靈柩回鄴,以王侯之禮葬入貢山,追諡曰威侯,在明武大殿鑄其陶相,供後世瞻仰。有詩道:

“宣高臨亡薦賢忠,平生無負君友公。他日樓船乘翔江,御風騰駕入海空。”

且說王濬旬月之內,巧奪合肥、水淹壽春,天下震動。高順在江夏聞之,遂留張合、顏渾駐守江夏,鞠進、扎巴爾守夏口,自引牽弘往壽春匯合。王濬聞報,引眾將十里迎接入城,寒暄畢,問其所教。

高順道:“特來與士治協商定策,再取廬江。”濬沉吟片刻,回道:“自蜀漢交惡,大都督出兵江夏後,屢戰屢勝,殺得江東內外人皆膽落。如若乘勢進兵,恐將士驕橫也!所以愚意歇兵數月,聚養生力,再容後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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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順笑道:“非是本督好戰。蜀人江北之地盡失,止有廬江一城,終為大患。此番挾勝軍之威,若能拔取,則江淮得手,然後緩兵渡江徐圖,終能安定江東。”

王濬道:“都督所見,乃從兵機也。然用兵之勢,實仗人力,更憑膽識。眼下進退以據,勝兵如恃才傲勢,強欲征伐,反為所害;惟都督察之。”

高順沉吟片刻,回道:“今番良機不可錯失。廬江地為要衝,可分兵掠取他屬下各縣,以分其勢。可使關安國引軍去取石亭,張苞引軍取召湖,兩路迂迴牽制;吾與士治親引大軍從壽春南進,三路合擊,如此如此,必克廬江。”濬思略片刻,點頭道:“或可一試。”

次日,高順點軍出征,鼓號響起,人馬集結,但見:盔甲整齊耀鮮亮,旌旗光采遮風揚。三軍雄赳赳、氣昂昂,個個挺胸,人人精神。王濬謂王惲道:“此去廬江,必有苦戰。仲幕鎮守此地,務必緊密聯合下邳、合肥,嚴守城池,不得輕舉妄動,更要提防蜀人偷襲。”惲道:“吾自理會,都督不必牽掛。”王濬亦不再言,遂出師。

且說文聘自兵敗坐守廬江,日夜防範漢軍偷襲,乃尋大船數百,於江岸沿上架起浮橋,鐵索穿聯,溝通要隘。又抽調建業、吳郡、潘陽等郡錢糧、軍械、兵卒,以衝軍備,端的是鐵鎖橫江,守備森嚴。今聞漢軍出兵,與眾商議道:“敵軍前來,何以當之?”

張溫道:“漢軍連勝,士氣正旺,出戰恐不能捷,莫若堅守。”潘璋道:“賊分兩路取石亭、召湖,如不出戰,兩地必失。則數十載辛勤經營,皆為他人做嫁衣,廬江只餘孤城相對矣。”

文聘沉吟不決,諸葛恪道:“吾有上中下三策,參與仲業將軍斟酌。上策者,乘敵分頭並進,以外圍諸城為據點,將軍自率精兵,尋其偏師遊擊,先挫鋒銳,再與決戰。中策者,收各處之兵,退聚廬江,憑長江天險,死守關隘,待其自亂。下策者,棄廬江等地,乘船順江而下建業,在長江之上與他周旋。”

文聘道:“吾自荊州隨先皇起兵,戎馬一生。今奉丞相之命,保守江東,委要重任。而今雖有小挫,卻與大局無損,安可不戰而退?取上策可也。”

言未及,一人入帳道:“敵已進兵,擊之無益,恐倉促間不能破之,反累腹背受敵。還是取中策最好。”視之乃陳武之子陳表,字文奧者也。表道:“家父染病歸鄉,月前已亡。遺命令某輔助將軍,特從松滋趕來。”

文聘感傷道:“子烈與我同伍三十餘年,今朝去了,我心何慟!當上奏陛下,追封之。”遂修書遣人往報成都去。全綜道:“適才公等所言,各有道理。只是如不出戰,恐軍心不定,故須一戰挫敵以振軍心。”

潘璋道:“子璜良言也!倘避敵不戰,士卒離心,何能持久?”文聘從之,便留諸葛恪、賀齊、全端留守廬江,自與全綜、潘璋並文休、文岱二子引軍,先向石亭來戰關興。

前軍方過石亭,遙遙望見漢軍旗號飄揚,報於文聘。

聘便令全綜為左,潘璋為右,自與二子居中,三路齊出。關興孤軍征戰,安能抵擋?且戰且往北就退。文聘縱兵追襲,直至嶽山縣,關興依城修築營寨,入守拒戰,蜀軍攻打數番,不能克之,卻也頗多斬獲。

這日,文聘正要督軍強攻,忽廬江有訊傳來,言高順親率大軍,已臨廬江,日夜攻打。聘欲退兵,全綜道:“今困關興於孤城,將獲全功;何不一鼓作氣,以殲餘賊,進可攻打合肥,退可據守石亭。今若退,前功盡棄,豈不可惜?”

文聘道:“廬江決不容有差池也,公等不必多言!”當夜二更,乃留郭古守石亭,全軍拔寨而起,往廬江退去。諸葛恪接住,文聘便問戰局如何?恪道:“前日高順率軍攻打甚急,昨日亦有小股漢軍來攻,今日卻無訊息。”眾人疑惑。

文聘乃吩咐多遣斥候,四下打探。晚時小校匆匆來報,言高順遣王濬支援張苞,引軍攻打召湖甚急,留略將軍堅守待援。聘道:“吾當親往救援。”陳表勸道:“召湖縱然有失,於大局無礙,亦非大患;將軍既已退守,便當歇養士力,何必奔波苦戰?勞累軍卒。”

全端道:“文奧之言在理,此乃敵之計也!就欲使將軍來回奔波,徒勞軍馬之耐力,消磨士卒之雄氣。”聘道:“不如諸君所言。留公直堅守待援,今若棄之,召湖必破。留略忠心為國,吾安能無信無義,任其被漢軍俘辱?”

遂自選精兵,與賀齊、全綜為前鋒,兼程急行;再令潘平、陳表督軍在後,吩咐道:“倘吾前軍中了埋伏,二侄切莫畏懼,定要揮軍急救。”二人從之。

大軍行無二日,忽人報前方鼓炮連鳴,旗號飛揚,正是漢軍殺來。兩陣對圓,文聘全身披掛,左有賀齊,右有全綜,三騎並出,立在陣前。王濬綽矛拍馬出陣,喝道:“文仲業,魚入沸鼎,尚欲掙扎麼?”

文聘不答,環顧左右道:“公苗、子璜,吾三人皆從先帝起兵殺伐數十載,於今白髮滿頭,年過花甲,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豈能受賊子之辱!今當奮力一擊,萬死無悔!”二人應聲道:“願與仲業共戰之,雖死無憾!”

文聘感動不已,乃催馬出陣,指王濬道:“王士治,汝乃後輩之英傑。敢與我這老卒決一死戰麼?”王濬道:“請將軍賜教!”文聘躍馬舞槍,二人截住廝殺。賀齊、全綜亦出陣,漢軍張苞、文虎出馬抵住。六員將捉住廝殺,來回馳騁,征塵踏影,刀劍含沙,眾人暗暗稱奇。

王濬與文聘二人拔馬盤旋交戰七十餘合,不分勝負,濬覷個破綻,一矛將文聘頭盔挑去,聘置若罔聞,散發持槍,怒喝奮戰。濬看他銀絲如雪,須鬢如霜,唯雙目戰火洶洶,心中一凜,滿是欽佩;實不忍並之,敗退入陣。

再看賀齊、全綜雖然尚在咬牙惡鬥,畢竟老邁年高,終是當不得張苞、文虎壯年之勇,身法漸漸慢亂。文聘恐他二人有失,急揮軍馬一擁而上,那蜀軍見主將個個英雄,無不捨生忘死,含血怒戰,輕傷不懼,重傷不退,一時間衝得漢軍節節後退。

王濬見勢不妙,急來指揮時,陣法已亂。須臾,蜀軍後陣旌旗飛飄,鼓號震天,乃是潘平、陳表引後軍前來。漢軍看其添兵,更不禁慌亂。王濬急令鳴金退兵。文聘乘勢直殺到召湖匯合留略,依城下寨。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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