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仿鴻門盛宴起變 哭太祖血灑長空

卻說曹睿貶了二人官職,甚覺不妥。次日就在東陽閣中設宴,請二人赴宴。曹協心頭鬱郁,焉有歡慶之心?相陪眾臣亦都悶悶,飲至半酣,曹協忽地起身,口裡吟道:

“兵火涼波餘燼滅,貧村影亂有數家。楊花不弄風吹淚,徵士明月魂返鄉。慰我半世多哀傷,安能縱橫世無雙?一朝若得飛天翼,敢撼天宮泰斗山!”吟罷,潸然落淚,便就請辭,宴席乃散。

曹睿徑回後宮書房,卻見華歆、王朗二人恭在門外。睿問道:“二位愛卿所來為何?”王朗道:“陛下大禍臨頭也!”睿大驚,急問何禍,朗道:“前番弘曆王與夏侯淵隱然有問罪京師之勢,今番陛下在大殿之下公然削他二人爵位,他二人必定心生怨恨,回河東必反;況他驍勇善戰,又有夏侯淵父子為爪牙,如此朝廷無能為也。”

華歆道:“中丞大人所言極是。何況弘曆王今日筵前吟詩,大含怨意。陛下不可不防!”曹睿道:“何以見得?”華歆道:“兵火涼波餘燼滅,貧村影亂有數家。楊花不弄風吹淚,徵士明月魂返鄉。這四句乃感嘆兵火不平,民生不安也。”

又敘道:“慰我半世多哀傷,安能縱橫世無雙?這兩句乃為自家鳴不平也。”又述道:“一朝若得飛天翼,敢撼天宮泰斗山!陛下乃天子,大魏江山既泰斗也。這兩句分明就是大逆不道,反心昭然。”曹睿自幼攻讀經史,頗具才學,當下聽了華歆詳解,亦覺十分有理。

王朗道:“弘曆王已有反意,又有夏侯妙才所輔,實不容疏忽。那夏侯淵乃太祖遺留宿將,名望極高;若真反水時,他振臂一呼,各地必然響應,屆時陛下何所歸乎?”曹睿聞言,汗流浹背,道:“如此該當如何?”

王朗道:“自古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陛下何不先發制人。”說完,做出殺頭之勢。睿驚道:“朕與二弟,情比金堅。如今父皇去世,我兄弟二人若不託以生死,同心協力,則愧對父皇在天之靈,怎敢相負耶?”

華歆道:“陛下此言差矣!獨不見司馬仲達乎?況此乃他不仁,非是陛下不義也。如不早做決斷,必受其咎!”

曹睿沉思片刻,謂華歆道:“司徒意欲如何?”歆道:“弘曆王剛猛異常,夏侯淵智勇足備;若公然處之,恐激起兵變。不如在西華閣內設起筵宴,以他二人送行為名,請來赴會;酒至半酣,以舞劍為樂,就席中擒殺之。”曹睿聞言大驚,沈吟良久,欲道不準,終被奸臣讒佞所惑,片口張舌,花言巧語,緩裡取事,無奈納受。真是巧言色語惑君王,至此一會斷朝綱。

翌日,曹睿在西華殿大擺宴席,為二人送行。就命使者傳二人入宮。時二人正欲收拾兵馬,啟程往平陽去。卻報曹睿邀二人往宮中赴宴,又有手諭至,曹協即拆開覽之,書雲:

“朕睿端肅,書奉皇弟協臺下:今茲者恭兄愚居嗣位,繼統得帝,下情不勝忻仲。弟與兄有天命之緣,手足之情,名雖君臣,實若骨肉。弟即我,我即弟。今朝廷四海凋敝,吾兄弟當同心同德,共取天下,以安萬民,並慰先逝太祖、父皇在天之靈。今聞弟行,特於宮中設宴,欲與弟送行。掃堂敬候,再拜。”

曹協領旨,使者乃出。曹協將書生於夏侯淵觀之,淵觀畢,乃謂曹協道:“此會不善。不去則彼疑;若去須不墮其計方好。”曹協聞言,仰天嘆道:“老將軍所料極是,此會猶範增鴻門設宴之意。只是我皇兄乃仁德之主,怎能出此下策也!”

夏侯和道:“陛下縱然仁厚,然王朗、華

歆、董昭等鷹犬爪牙,安得仁厚也?”協垂淚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夏侯淵忽地拔劍大喝道:“老夫單刀隨殿下走一遭。但要看看這群齷蹉鼠輩,敢奈我何哉!”

夏侯威急道:“父親不可魯莽,如今這大魏朝廷已非昔日可比,奸臣矇蔽聖聰,殘害忠良。父親與殿下此去,如若不善,乃自入虎口也。”曹協道:“吾皇兄常有婦人之仁,不足為懼;華、王二賊雖有劍,安能便刺?此行雖險,尚不危過藺相如之赴澠池之會也。”

乃謂夏侯淵道:“奸人懼我渾身武藝,實有相害之意。不可連累老將軍,老將軍即刻啟程回平陽去罷。”淵瞠目道:“老夫隨殿下同去,若有差池,一同擋之!”於是計較乃定,著夏侯和、夏侯威領兵。曹協與夏侯淵往宮中赴宴。

二人並騎入城,徑至宮內西華閣前。王朗見曹協並無甲士相隨,心中大喜,謂華歆說:“中華兄計了。”便即出迎二人。及入,曹睿令在堂前位上擺兩張案桌,一樽藍橋風月美酒,擺上菜蔬、果品,列幾般肥羊、嫩雞、釀鵝、精肉,盡使金盤玉碟,端的是精美無比。

眾臣列座,曹睿指案上酒壺道:“此西域進貢美酒也,其味甚醇,朕與諸公同飲!”又謂曹協道:“我與二弟,近來少有相會。今日一別,不知何日相見也!”言訖垂淚,親自斟酒入曹協杯中,再自斟一杯,舉起道:“朕兄弟二人滿飲,以禱祝父皇在天之靈。”曹協舉杯,垂淚顫抖,仰頭一飲而盡。

二人不在言語,推杯把盞,約有數巡;忽一將帶劍而入,奉杯向曹協行禮道:“小人趙龍,素聞殿下大名,今見一見,好生羨慕。敢請殿下賜酒一盅!”曹協斟了一杯,遞給趙龍。

趙龍一飲而盡,拜謝道:“多謝殿下賜酒。只是陛下與殿下飲酒,筵前無以為樂,小人願舞劍助興,以博一笑!”曹協道:“如此最好!”趙龍遂拔劍起舞,步近曹協,劍鋒不離左右。

曹協看他勢頭不好,掣開佩劍,冷笑道:“汝雖劍法出眾,猶不如項莊多耶!吾來陪你舞之。”便起身飛舞過來,二人在堂內鬥無數合,曹協一劍削去,把趙龍砍做兩段。

眾人大驚離座,旁邊一人見曹協殺了趙龍,搶步而出,伏地抱住屍身,放聲大哭,道:“哥哥英魂不遠,兄弟趙虎為你報仇!”起身也撥劍來砍曹協,協冷笑而對,舞個劍花,一劍將趙虎刺死。華歆厲聲喝道:“弘曆王,你今日竟果然反了!”大呼左右來人,只看門外闖入一隊甲士,皆手持長槍。

曹協冷笑道:“華歆、王朗二賊,設得好毒計也!”又轉頭看曹睿,睿早驚的躲在大堂石柱後面,協大喝道:“皇兄若要殺我,何需用此卑劣手段!”睿戰戰兢兢道:“皆是華大人與王大夫之意,非朕之過也!”協朗聲大笑,笑聲迴盪殿前,甚是淒涼。

王朗喝道:“曹協,汝還不服罪!”便招呼眾軍來擒曹協。忽見夏侯淵縱身而出,大喝道:“休得動手!”王朗厲聲喝道:“拿下逆賊!頑抗者格殺勿論!”言畢,數十支長槍竟直朝夏侯淵亂搠過來。

夏侯淵怒道:“鼠輩焉敢這般無禮!”拔劍出鞘,虎步輕移,劍光閃爍時,早將十數名軍士劈倒。淵縱身衝前,提劍直奔王朗而去。朗驚叫道:“快來救我!”卻看禁軍統領曹演率曹緄、曹湛等十餘人衝進來,淵見了曹演,喝道:“賢侄待我分說明白。”

曹演道:“老將軍,今番得罪!”舞刀而上。夏侯淵仗劍招架。鬥無三合,曹緄、曹湛各自提刀上前夾擊。夏侯淵發狠道:“汝等皆是吾子侄一輩,如何以多欺少!老夫豈懼耳!”大呼酣戰,面無懼色。

這邊王

朗與華歆卻躲得遠,指揮軍士來擒曹協,霎時又是數十名軍士圍上,長槍厚盾,正叫個刀劍鏗鏘出鞘,頓時鐵槍密佈,嚴然殺氣瀰漫,孤勢立曉分明。頃刻將曹協圍在核心,協奮力揮劍,軍士近身不得,頃刻連斬十數人,華歆厲聲道:“叛賊曹仲武,汝妄為曹氏子孫!此時若降,我上奏陛下,可留你全屍!”

曹協切齒道:“狗賊,今番不是你,便是我!”提劍殺出血路,直奔華歆而來;方行數步,只覺雙腿無力,頭目眩暈,暗叫:“不好,酒中定有蹊蹺!”未及應對時,早被數杆鐵槍直將後背穿透前胸,戳得幾個透明窟窿,血流如注。可憐曹氏後輩俊傑,雙目圓睜,氣絕身亡。後有詩嘆道:

“血脈相傳有奇運,獨闖孤城義不群。年少施展英雄氣,無愧曹協忠勇名。”

夏侯淵見曹協橫死,雙目含淚,指曹演大罵道:“無父無君,寡恩負義之徒!大魏若亡,皆是汝等奸佞跋扈之輩禍國殃民,煽亂朝綱,真為汝父曹子和恥之!太祖有靈,必索汝命!”曹演兄弟三人忽地退出戰陣。

卻見十幾個禁軍蜂擁而至,將鐃鉤絆索至地下伸去,頂上羅網繩套拋來。縱然夏侯淵再英雄勇猛,架不住這般天羅地網,被生生拖倒在地,軍士湧上,重重縛住。王朗厲聲道:“夏侯妙才,汝乃三朝元老,怎可裹挾弘曆王曹協謀反,今既被虜,尚有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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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淵怒目圓瞪,鬚眉皆張,儼然有驚世之慨,嘶聲痛哭,泣而喝道:“先帝,先帝,老臣有負於你。今番來也!”霍地掙開眾人,一頭碰向大殿石柱,登時腦漿迸裂,血灑堂前。

可憐夏侯淵從公元189年,中平六年,隨曹操於陳留起兵,精於治軍,長於謀略,於軍政大計,頗多建樹;其戎馬一生,征戰沙場,歷經大小數百仗,屢立戰功,威名赫赫;被操、丕二帝視之肝膽,親為肺腑。到此化做西華殿中一鬼!後有詩嘆道:

“一生戎馬侍忠君,三朝報盡老將心,大堂英勇終殉義,寒燈窗前見悲聲!”

眾軍士多聞夏侯淵威名,今見他慘死,不覺唏噓。正感嘆時,忽見曹真與蔣濟衝入堂內,蔣濟見此情形,搶步伏地抱住夏侯淵屍身,放聲痛哭,情甚哀切。

曹真亦拜道:”妙才,妙才,我二人同僚三十餘載,生死不論,肝膽相照。現如今我也垂垂老邁,而你慘遭橫死,此情此景,安能不悲乎?”言迄,潸然淚下,仰天大慟道:“英雄末路,怎是如此乎!”

王朗道:“夏侯妙才與弘曆王欲行刺陛下,幸被我與華司徒及時發現。現二人伏誅,實乃天佑大魏!”言畢以目視曹睿,睿手足無措道:“非二位愛卿相救及時,則朕身成肉泥也!此事與諸位愛卿無關,莫要驚擾。”

言訖,只見蔣濟捶地痛哭道:“夏侯妙才一世英雄,忠君報國,未折戟於沙場,卻身死自家之手!是何天理!是何天理哉!”堂下眾人聞之,皆面面相覷。曹睿哭道:“二弟今日所為,無非欲奪朕帝位。只是兄弟相殘,叫朕死後如何見列祖列宗於九泉!”說畢,垂首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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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歆道:“陛下休耽於婦人之仁。陛下與弘曆王內結手足之義,外立君臣之倫;為尊卑之爭,他先動殺機,其心可誅。如今尚有反賊餘孽夏侯威、夏侯和引軍在許都,若陛下不趁機剿除,則他日復來,何以安定天下,又何以固臣民之心?今可一面暗地鴆殺夏侯威、夏侯和;一面撫卹士卒。然則國法無情,陛下休要仁義,不可枉存好心,而壞天下正道。”

曹睿含淚道:“如此便從司徒之言。”於是就命眾軍收拾堂內,將曹協與夏侯淵按王侯之禮厚葬。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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