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無痕跡乃光陰。

流年似水,逝去無痕。

“兄臺,每年我最喜歡的時節,便是這正中陽春。”陳憐生緩步走在藥君谷百草田中,望著藥田之內各類珍奇藥草花樹,一派生機勃勃的春日景象,迴心一笑道:“沒到此時,這百草藥田中便繁花開,百草盛,此乃我們藥君樓最為奇特之景象,這些珍奇藥草之奇異花朵,中土再無別處可見,此處芬芳,亦無別處可聞。”

令羽宸跟在陳憐生身後,目光亦在百草藥田之中流連,神色雖仍有凝重,較之當初卻是輕鬆了不少,看著奇異繁花藥草,亦不由道:“藥君樓名聞天下,百草藥田納四海三山之珍奇藥物,果然名不虛傳,這許多藥物,我見也沒有見過。”

令羽宸來藥君樓已有十二日之久。

當日他於荒山枯寺避夜雨,偶遇藥君樓少主陳憐生,得其幫助,為逼藥君陳昭雲救治紅衣女子,不得已而挾持陳憐生。

到得藥君樓後,陳憐生為助令羽宸,反倒極其配合,竟全力助令羽宸逼迫其父陳昭雲,這倒讓令羽宸又驚又愕,實未見過如此心善之人。

藥君陳昭雲豈是尋常人物,怎會看不出是怎麼一回事,只怕自己這兒子救人之心,比之令羽宸亦少不得分毫,聽得令羽宸身份,問清其來由目的,唯有無奈苦笑而已。

令羽宸亦坦蕩,不瞞自己身份,不瞞紅衣女子傷勢來歷,亦不瞞自己脅迫手段,便這般坦坦蕩蕩的逼迫藥君陳昭雲救人。

醫者終歸仁心,藥君陳昭雲雖與魔門大黑山有莫大仇恨,但終歸有一顆仁心,一來心繫兒子陳憐生性命,他知令羽宸絕非簡單逼迫,若自己真個不救,憑令羽宸之為人,定會殺陳憐生,藥君樓亦要再遭大難。二來,令羽宸為人雖非俠義,但其狠辣亦不隱瞞,雖擅機心,卻不邪魅,亦算不得多麼壞的一個人,且那紅衣女子倒真是無辜,算來但是平白遭了這番生死大難。

陳昭雲理清種種來由之後,便無奈哼了一聲,對自己那兒子無可奈何道:“裝個什麼?救還不行!”

如此,藥君陳昭雲全力相救,令羽宸此行所求倒輕鬆異常。

但決心相救是決心相救,難救便是真的難救!

當今大黑山魔門四脈第一高手,歷代陰陽聖殿最年輕的殿君令羽宸全力施為,下傷心而成之傷勢,哪是等閒?是以陳昭雲雖答應相救,但亦救得十分艱難。

陰陽劍陣之威力,非同小可,凝霜重焱雙劍之奇特劍氣,更非等閒,當日令羽宸是真個將紅衣女子當成了面具人,起了必殺之心,可想而知那從其背後刺入的一劍,乃是蘊含了多大的功力。

好在令羽宸當時仍有留手,他想從紅衣女子口中問出其來歷,是以留了她一口氣,不然只怕這紅衣女子真個會當場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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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陰差陽錯,終到得如今。

好在紅衣女子仍有一口氣在,不然藥君陳昭雲只怕亦是無力回天。

藥君陳昭雲說到做到,他說會救,那便一定會救,他言不會死,那便定能從閻王爺的手中將人給搶回來,各種珍奇藥物奇異醫術,毫不吝嗇的全部用上,到得七日之後,終令紅衣女子血脈皆活,肺腑重生......

而這段時日裡,令羽宸在藥君樓中亦待得十分舒適,藥君陳昭雲不究其身份,不問往日仇恨,以禮相待,那整個藥君樓便定然奉其為座上賓,皆對其禮待有加。

陳憐生是個開朗善良之人,這段時日,他便一直陪著令羽宸,一來為其分擔憂愁,二來令其心安。

他倒也毫不吝嗇警惕,帶著令羽宸在藥君樓各處遊玩,該講的不該講的,能帶他去的不能帶他去的,陳憐生反正都與令羽宸講了,亦帶他去了。

而今日,陳憐生帶著令羽宸遊玩之處,便是藥君樓最為緊要的地方,名動天下的百草藥田。

百草藥田乃藥君陳昭雲建藥君樓後所建,此處收集了三山四海之珍奇藥物,不乏百年難遇價值連城者,此處素來戒備森嚴,由專人照顧,外人不得進。

可陳憐生卻不想這些,他心知令羽宸在時刻憂著紅衣女子的性命,是以他每日都想方設法的去開解分擔這份憂慮,惟願此處風光,能解令羽宸之憂愁,能令其稍稍安心。

便是這麼一個善良開朗的人,倒真讓令羽宸安心。

“藥君陳昭雲或防我惕我,但陳公子卻真為防我......”看著這一谷奇藥白花,令羽宸心中感慨萬千,便是機心如他,此時亦感愧疚,“他一直覺得我劫持他去脅迫藥君,乃鬧著玩一般的戲本子手段,卻不知若藥君不救,我定殺他......令羽宸啊令羽宸,你倒真個丟人,當日離開百花谷時,你曾答應如夢大家,可做惡人不做小人,如今手段,怎對得起當年如夢大家諄諄教導和救命之恩?又怎對得起陳公子一片仁心......”

令羽宸或擅機心,或也心狠,但卻絕非小人,或便如他一生秉持之信念,我或為惡,卻行得光明!

他或為惡人,卻絕非小人。

心有所思,臉上神色自凝。

陳憐生見令羽宸神色凝重,忙憂道:“兄臺可又在心憂那位姑娘?你不必憂心的,父親之醫術雖不比孃親能起死回生,但亦爐火純青,他不能令死人聚魂重生,但仍活之人,他是有法子醫好的。”

令羽宸回過神來,道:“公子多心了,我只是想到些以前的事情罷了,並非懷疑藥君之醫術,藥君既說能救,我又怎會懷疑?”

陳憐生點頭道:“這樣便成了,兄臺便放寬心等待便成,父親說過,便是這兩日,那位姑娘定會醒過來,你我何必憂心。”

令羽宸回頭看了看滿谷之奇花異樹,嘆了口氣道:“公子乃我今生所見,第二個實實在在的善心人。”

陳憐生聽得一愣,倒不是驚愕於別人說他心善,而是對令羽宸話中所藏的另一個善心人,起了興趣,奇道:“能令兄臺覺得心善者,乃是何人?”

令羽宸笑了笑道:“一位姐姐,她救了我與孃親性命,護了我數年安寧,教我為人教我守心......你定聽過她的名字,如是亭琴棋雙絕柳如夢大家,便是我今生最該感激的善心人。”

陳憐生聽了柳如夢的名字,忙驚慌道:“兄臺真個高看了我,柳如夢大家善心救天下,慈悲渡眾生,她的一顆仁心化解了血流成河,世人皆敬!兄臺把我和如夢大家比,真個太抬舉我了。”

令羽宸道:“救人而不求回報,助人而不計得失,仁善不分事小,唯心而已......公子明知我乃魔門大黑山陰陽殿君仍願助我,且不遺餘力,不求回報,這足可見公子仁心。”

陳憐生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只是覺得能夠助人救人,便足以開心,不曾想過其它,至於善惡名聲,他亦不曾在乎。

對於陰陽殿君之名,他往日還會畏懼,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卻覺得世人評論,有失公允,魔門之人亦不算多麼邪魅可怕。令羽宸錯傷他人而全力不救,此舉頗令陳憐生讚揚,是以他才不遺餘力相助。

看到令羽宸,他便不由想到前些時日分別的罹恨和宵雲公主,心中又憂,不知這兩位朋友,一路可還安寧?

令羽宸肅容道:“陳公子記著,我當日所說的話任然作數,你予我之恩,來日我定會竭力已還。”

陳憐生忙擺手,道:“兄臺言重,舉手之勞,無需掛心的。”

便在二人談天之間,一藥君樓僕人快步而來,其身法縹緲靈逸,幾個瞬息便已到二人面前,乃一五十多歲老者,對陳憐生二人禮道:“少主,殿君,那位姑娘已醒!”

此言一出,陳憐生和令羽宸二人先是一驚,其後皆喜,令羽宸話也未說便消失於原地,身影再次出現時,已是在百草藥田之外。

陳憐生一邊拔腿便追,一邊喊道:“兄臺你等我一等,我追你不上!”

而那老者,便緊跟陳憐生身後。

令羽宸功法非凡,身法全用之下,不到半刻,便已然回到藥君樓前,此時他心中大半驚喜,亦有小半憂愁。

那紅衣女子乃她所傷,此時雖救回了性命,但究竟該如何去面對,亦是一番憂心。一句打錯了人,總抵不得要了人家半條性命。

他此時已沒了方才如神般的身法,而是腳步沉重,一步一步的往藥君樓上走去。

當令羽宸步入紅衣女子所居之室門內時,只見得那紅衣女子已半臥於床上,絕美容顏雖仍蒼白病態,但雙目已睜,目光雖有疲倦痛苦,但亦有恢復靈動。

藥君陳昭雲見得令羽宸來,便起身回頭往屋子外走去,肅聲而道:“人雖活了,傷勢仍重,少說些話,莫讓我再救一次人。”

令羽宸拱手一禮,動容道:“藥君大恩......”

他本想誠心謝上幾句,不料陳昭雲抬手攔住道:“藥君樓與你陰陽聖殿之間,我不說仇,你亦兀要談恩。”

藥君陳昭雲說完便走出室內,且將剛剛跑上來且氣喘吁吁的陳憐生拉住,嚴肅道了句,“沒你的事情。”說完也不管陳憐生想說些什麼,便拽著他走下樓去。

待得藥君陳昭雲離去之後,令羽宸才苦笑著走進室內,他活了二十餘年,歷過生死,逢過鉅變,倒真不曾有什麼時候,像此時一般尷尬。

那紅衣女子半臥倚在床頭,目光狠狠的盯著令羽宸,用極其虛弱確又極其憤怒的聲音道:“你殺我幹嘛?我又不曾惹你大黑山魔城!”

令羽宸緩緩走到床前,尷尬苦笑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殺錯了人。”

那紅衣女子滿臉怒容,抬手便想吼,無奈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冷汗滿頭。

這可嚇壞了令羽宸,他坐到床邊,忙按住紅衣女子抬起的右手手,吼道:“你要罵便罵,抬什麼手,不知自個受了多重的傷勢麼?你要罵,我又不會還手。”

那紅衣女子閉目忍了許久,待疼痛暈眩感覺稍去,才怒衝衝道:“反倒怪我?”

令羽宸無奈,這確怪不得紅衣女子,此事說來,錯全在他,一邊探其傷勢一邊道:“我知此事怪我,是以你罵我打我,我皆不還手。”

紅衣女子哼了一聲,臉上怒容稍漸,道:“我不罵你,那你與我說說,拜火教與你們大黑山陰陽聖殿無冤無仇,你為何出手便是殺手,不留餘地的取我性命?”

令羽宸一番查探之後,確認紅衣女子身上傷勢已無大礙,只需修養月餘,當可恢復大半,終放下心道:“我被人耍了,將你錯認成了他人,而那人乃我必殺之人,是以出手便不留餘地,想取你性命。”

紅衣女子聽得眉頭直皺,奇道:“你要殺之人,與我長得很像麼?若是如此,倒也說得過去。”

令羽宸倒真個想循著這紅衣女子的話說下去,就說長得很像,那定然會省去很多解釋,但他卻不願如此,苦笑道:“我未見過他面容,但我肯定,你與他的身形,差別十分大。”

這乃實話,那面具人雖不高大,但亦比紅衣女子高上一些,且明顯是男兒之身,確實與紅衣女子不像。

紅衣女子一聽又氣,怒道:“一點也不像你還能認錯,你是瞎麼?”

令羽宸聽得一愣,臉上怒色一瞬,旋即無奈道:“你便當作是我瞎吧,他與你確實不像,我還將你認做是他,這不但是瞎,還是蠢。”

紅衣女子臉色怒氣漸漸消退,或因她也覺得,堂堂陰陽殿君,不該瞎也不該傻,疑惑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能讓大黑山魔城第一高手,將兩個完全不像的人,認作一個?害我報仇不成,還丟了半條性命!”

令羽宸嘆道:“這件事情說起來有些許複雜,且有些長,我慢慢與你說吧,你且告訴我你是何人?怎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那座村子裡?”

紅衣女子道:“我哪裡是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那村落,我去那裡乃是尋仇,做得不夠明顯麼?我乃高句麗拜火教琉璃,你堂堂陰陽殿君,自是認不得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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