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色雲彩終於蔓延到了柳如夢的頭頂,而仙羽仍是不為所動,連步伐都沒有慢半分,而血色雲彩中依舊黑色閃電竄動,令人觸目驚心!

柳如夢亦是如雕塑一般,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依舊安靜彈琴,雙目緊緊的盯著仙羽,目光中亦是充斥著焦急......

可那黑色閃電,卻毫無意外的,朝著柳如夢的位置落了下來。柳如夢見得如此,不由閉起了雙目,心頭瞬間湧上了成千上萬個年念頭。

終歸是沒能攔住......最終她心中久久長嘆。仙羽終歸不是風侯帝瑤,她沒有凡人的記憶和生活經歷,不為仙羽琴聲中的真情實意所打動,亦是情理之中。

可柳如夢片刻又覺得不對,立刻睜開雙眼,只見得仙羽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正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她,見柳如夢睜開眼睛,仙羽聲音雖仍舊冰冷,但卻少了幾分戾氣,道:“你也不要命了麼?我不幫你擋,你便死了。”

柳如夢心頭終是松了一口氣,看來仙羽並不像當年入了魔心的風侯帝瑤一般思緒不清,只是因為憤怒才一怒屠城。柳如夢抱著琴緩緩站起,關切問道:“姐姐你怎麼了?為何要殺這麼多人?”

仙羽被柳如夢的琴聲所感染,情緒平靜了許多,而思緒也清晰了許多,用平靜的語氣道:“我要入城,他們不讓,還要打我,我便把他們都殺了。”

柳如夢聽得心頭一顫,這驚天悲劇的背後原因,竟然如此簡單,僅僅是因為別人不讓仙羽入城......可她又覺得不對,柔聲問道:“姐姐你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時她感覺得到仙羽的情緒穩定了許多,所以才敢問出心中疑問?

仙羽緩緩低頭,一言不發,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緩緩抬頭。

可她這一抬頭,真個嚇傻了柳如夢,因仙羽的臉上,兩行熱淚觸目驚心,仙羽哭著撲進柳如夢的懷中,哽咽道:“陳憐生......她不要我了......”

柳如夢並不意外,因她早已猜到這事情定和陳憐生脫不了干係,可也感到十分意外,因為她瞭解陳憐生的性情,善良誠摯,絕不可能無緣無故拋棄仙羽,這中間定然有天大的事情。

柳如夢仍由仙羽抱著自己,讓她安心哭泣,她從未想過,一個神竟也會哭得向個小孩子一般傷心。她不再發問,靜靜地等著仙羽釋放心中積壓的情緒。

仙羽哭了好一會兒後,才放開柳如夢。或許她在渾渾噩噩中走向洛陽,便是為了來找柳如夢吧,因為這個天下,除了陳憐生,唯有柳如夢是她信任的。

柳如夢靜靜地看著仙羽,擋她看到仙羽右手中握著的那串佛珠之時,心頭登時一顫,她識得此物,乃是了生禪師的佛珠,難怪當日了生禪師約她和冰火判官赴約,最後卻並不出現,原來是為了阻止他們前往藥君谷麼?那時了生禪師便已預料到仙羽今日屠城之事麼?是以不讓他們出現在藥君谷中。

那這樣一推想,只怕藥君谷中,此時亦是人間地獄......

柳如夢嘆了一口氣,柔聲道:“跟我回如是亭,好麼?”

仙羽點了點頭,臉上淚痕未乾,真個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這看得柳如夢感慨萬千,前一刻還在大開殺戒的人啊,這一刻便如一個委屈極了的小孩子一般。她心頭思緒轉了轉,只怕如今整個藥君谷都已經被仙羽給毀了,而失魂落魄的仙羽,該是因為覺得無家可歸,才來了洛陽城,因為除了陳憐生,仙羽就只認識柳如夢了。可好巧不巧,因為入城被阻,惹得本就傷心憤怒的仙羽大開殺戒,真個是苦了這一城無辜百姓......

柳如夢最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她從仙羽手中那串佛珠可以猜到,此事和了生禪師定然有重大關係,但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並沒有辦法完全猜出來,唯有等著仙羽平靜下來後再問。

最為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柳如夢心中萬般無奈,她曾見過生來為神的西王母帝語花,是以她瞭解神與凡人之間的思維,天差地別,正因為如此她十分擔憂仙羽和陳憐生,因為仙羽即便為了陳憐生學的像極了一個凡人,可也改變不了,她終歸是一個神......

柳如夢便領著仙羽,緩緩向如是亭走去,不一會兒,便見得莫郢領著兵士正在趕回來。

莫郢早已看見那漫天血雲消散,是以帶著兵士們回來查探情況,不料竟見著柳如夢正領著仙羽緩緩走在寂靜的街道上,登時大吃一驚,眾兵士亦是拔刀而出,本能的防備。

柳如夢見此忙對著莫郢擺手,做著口型,無聲的說道:“你們走!”

莫郢將軍領會了柳如夢的意思,忙對眾兵士道:“走!別說話,別鬧出動靜。”

待得莫郢將軍領著眾兵士離去之後,一直低著頭的仙羽低聲問道:“他們又想攔著我麼?”

柳如夢嘆了口氣道:“其實沒人想攔你的,只是他們不知曉情況罷了。”

柳如夢不用怎麼想也能猜個大概,因為少將軍薛湛回到長安,頒下通緝令,捉拿陰陽殿君令羽宸,是以各洲各城皆加強了城防戒備,大力搜查出入城的人口。而仙羽怕是因為遭逢了鉅變,是以渾渾噩噩來到洛陽,只怕管也不管這些城防戒備,便自顧自的想要入城,這種行為自然被守城兵士攔阻,如此......便激怒了本就怒火中燒的仙羽,釀成了這一場彌天大禍。

可這原因,實在可笑......

仙羽低著頭跟著柳如夢身後,依舊低聲道:“我不想殺他們的,只是他們都要來惹我。”

柳如夢又好氣又好笑,心中卻是萬般無可奈何,仙羽終歸不具備凡人的思維,所以她遇見事情,會已自己的思維模式去思索解決......便如洛陽城這滔天慘劇,她亦只會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索,而她的角度,此事她並沒有錯。

柳如夢道:“他們攔你,是因為怕你,不瞭解你,便如你殺他們,乃是因為你也不理解他們為什麼偏偏要來惹你生氣......神和凡人間的所作所為,分不清對錯的。”

仙羽緩緩抬頭,奇道:“你不生我氣麼?我殺了那麼多人......”

柳如夢微笑道:“我看過太多人死去,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淡然了!我不生你氣,因為我也許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能理解你的凡人了。”

柳如夢一生傳奇,與神魔共譜了二十年前的亂世終局,是以她能夠從一個神的角度去看待事情,亦能理解不同的思想。她確實不生仙羽的氣,只是為這死去的無辜百姓們,感到惋惜。

柳如夢領著仙羽一直朝著如是亭緩緩行去,可越走下去,街道上的人便越多,這些都是沒有來得及撤走的居民,四周環境越來越嘈雜。

好在莫郢將軍該是提前給其餘兵士通了氣,所有人見到仙羽和柳如夢時,都立刻安靜,生怕激怒了紅色衣衫的那位絕世妖魔。

柳如夢抱著琴走在前面,見仙羽亦沒有因為人變多環境變得嘈雜而情緒起伏,心中終於松了一口氣。

仙羽卻低著頭道:“他們都怕我,而且非常恨我......”

柳如夢嘆道:“他們不該怕你麼?你抬手便屠城,哪個凡人不怕?他們也該恨你啊,你方才殺死的那些人中,可能有他們的父母,兄弟,子女,瞬息之下,你該是毀了無數個家庭。”

仙羽道:“那他們是該恨我,若有人殺了陳憐生,我該是不僅恨他,而會讓他生不得死不得,永遠被禁錮在六道輪迴的枷鎖之中。”

這該是柳如夢聽到的最令她開心的一句話,陳憐生該是還活著的,不然仙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其實想一想,陳憐生也一定活著,不然仙羽此時的情緒一定是不可控制的。

二人便在眾人驚恐畏懼的各色目光中,緩緩行走在街道之上,終於到得如是亭......

到了如是亭後,柳如夢直接領著仙羽到了她居住的水上樓閣,領仙羽上了二樓,放下古琴之後,柔聲問道:“你好久沒吃東西了吧,吃一點麼?”

仙羽只是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便趴在桌子上,側著頭看著窗外河中景緻,一句話也不說。

柳如夢喚來下人,吩咐她去準備一些飯菜,後又道:“去貼出告示,如是亭從今日歇業,拒絕一切來訪。”

待得下人退下後,柳如夢坐在仙羽對面,微笑道:“要喝茶麼?”

仙羽輕輕搖頭。

柳如夢也就隨她,不再說什麼,安安靜靜的坐著,如是亭對於仙羽來說,該是除了藥君谷外,最為熟悉的地方了,這裡能給予她安全感,讓她安靜待一會兒,並無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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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對坐,不一會兒,下人們便送來了菜餚。也不用柳如夢招呼,仙羽直接動手,送來多少便吃多少。

待得仙羽吃得差不多了,她才看著柳如夢,好奇的問道:“你該問我發生了什麼的!”

柳如夢聽了後便微笑問道:“那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其實柳如夢算是瞭解仙羽的了,仙羽雖然是這個天下最古老強大的神,但論其心智,其實並不深沉,反倒十分簡單,她敢愛敢恨,心中沒有那多陰謀算計,並不算難猜。比之西王母帝語花計謀算進古今的絕世智慧心機,仙羽真個要差上太多。

簡而言之,仙羽雖然年齡大修為冠絕古今,但其實和一個普通女孩的心智沒多大差別,只是她的思維模式不似凡人,才會造就了今日洛陽城的悲劇。

所以她一直不問,仙羽在渾渾噩噩中會選擇前來洛陽,定是來尋她的,所以她不問,仙羽也一定會向她傾訴。

仙羽登時怒容滿面,舉起手中的佛珠,恨恨道:“就是這個,這串珠子的主人,一個大和尚,我剛破印時他便傷我極種,這一次在我和陳憐生大婚之時,他又跑來惹我,讓陳憐生和我反目不要我,你說他可不可恨!”

柳如夢心中猛地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淚......了生禪師與她頗有淵源,不滅和尚對她更是救命之恩,現下這情況,了生禪師定然是已經去了,她又怎麼能不悲傷?

仙羽見自己把柳如夢給說哭了,心中登時亂了,急道:“你怎麼哭了?該傷心的不是我麼?”

柳如夢擦乾眼淚,換上笑容道:“你手中那串佛珠的主人,是個很好的人,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想來他該是沒有活路,自是有些傷感。”

仙羽點了點頭,道:“他確實是個很好的人,我能感覺得到,可他為什麼偏偏要來惹我?他讓陳憐生與我反目,連往日諾言也不管不顧。”

了生禪師在做什麼?仙羽分明在藥君谷中生活得很好,只要陳憐生在她身邊,該是絕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可了生禪師為何偏偏在仙羽和陳憐生大婚之日前去攪局,鬧成如今局面?這讓柳如夢想不明白,這和了生禪師以往做事的風格很是不一樣。

而且了生禪師一定早已計劃好,因為他故意將柳如夢和冰火判官引開,讓他們不能前往藥君谷參加仙羽和陳憐生的婚禮,讓他們躲過藥君谷一劫,其中定有深刻用意。

但這些柳如夢現在並不能猜透,她實在想不到了生禪師有什麼理由,去激怒一個本來毫無威脅的仙羽,造就如今的慘局。

柳如夢苦笑道:“是啊,為什麼呢?你將事情從頭到尾與我說一遍,好麼?”

仙羽點了點頭,將藥君谷中發生的事情盡數告知了柳如夢,說完之後落寞道:“陳憐生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去哪兒,就糊里糊塗的亂走,結果走到了你這兒......”

柳如夢聽完之後,心中震撼萬分,藥君谷中發生的事情,要說起來還真怪不得仙羽,了生禪師和箭神葉天珺明顯是前去故意激怒仙羽,而且陳憐生與仙羽反目這一節,亦是了生禪師故意為之,可這究竟為了什麼?為何要去惹一個如此可怕的神魔?害得藥君谷無一活口,害得洛陽城死傷無數。

柳如夢從仙羽的話中得知,了生禪師意在渡仙羽,可這是什麼渡法?柳如夢的眼中,了生禪師一生所作所為,皆是慈悲為懷,已蒼生性命天下太平為己任,可此舉究竟為何?

仙羽楞楞問道:“我做錯了麼?是不是我一開始就不該去愛陳憐生?我是開天闢地的神,我便不能容於這人間麼?”

柳如夢搖頭道:“你沒錯的!我也不明白這件事情其中隱藏著怎樣的深意,你先在如是亭中安心住下吧,待得情緒冷靜,再作其它打算,這裡不會有其餘人打擾你的。”

仙羽輕輕道了句好,其實除了如是亭,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

此時的洛陽城,被一片悽迷悲傷籠罩,天降橫禍,該是不過如此......柳如夢寫下書信傳給冰火判官和洛陽城府衙,表明仙羽在如是亭中,並無危險,萬萬不可讓人前來打擾。

洛陽城官府仍不敢輕易對待,立刻將如是亭附近居民百姓撤走,安排往別處居住,而那些出城的居民亦逐批歸來,開始重建被仙羽毀壞的城區。

不知不覺中,仙羽已經在如是亭中住了七日,這七日中柳如夢什麼也沒有問,只是陪著仙羽聊聊天,彈彈琴,讓仙羽不至於陷入那繞不出來得混亂思維中。仙羽每日便是吃飯,擺弄各種樂器,亦或發呆......

這一日,洛陽城下起了小雨,柳如夢和仙羽便趴在窗沿上,看著春日雨景。柳如夢柔聲道:“現在你心裡在想什麼?最想的是什麼?”

仙羽落寞道:“我想陳憐生了......他被大和尚裝進了一個塔中,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裡去。”

柳如夢笑道:“那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呢?”

仙羽忙搖頭道:“我不去,他都不要我了,我去找他做什麼?”

柳如夢也不再繼續勸,有些事情,需得仙羽自己去想,如今仙羽的情況極好,她倒也不敢節外生枝,莫要真個放了仙羽去找陳憐生,又弄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柳如夢道:“那便不要去找,一切隨緣吧!”

仙羽卻為難道:“可是......我真的好想他啊。”

柳如夢語重心長道:“我明白思念一個人是怎樣的感受,你未經歷過離別,自是不能自抑,待得如我般經歷了太多離別,便不會覺得那麼難以接受了。”

仙羽迷茫道:“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柳如夢握了我仙羽的手,笑道:“先學著面對離別,學著控制思念,你有很多時間,不是麼?”

仙羽搖頭道:“我經歷過的,而且分別了很久......所以不想再和人分別。”她確實經歷過分別,仙羽並不屬於這個人間,她來自於那哪裡,該是沒有人知曉,她來到這個塵世,創造了萬物,卻被自己創造出來的生靈背叛,毀了通往她故鄉的萬界之境,令她再也回不去,也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兄長。

亦或這一點是了生禪師唯一沒有料到的事情,仙羽沒有經歷過死的絕望,沒有經歷過生的希望,但她確實經歷過離別的悲傷和思念的痛苦。

柳如夢道:“那你以前是怎麼做的?”

仙羽悲傷苦笑道:“藏在心裡,不說,不想......”

柳如夢心中一嘆,又繼續問道:“那你這一次又準備怎麼做?”

仙羽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不去思念故鄉,不去思念兄長,將他們藏在心中深處,乃是因為我想了也沒用......因為沒有任何法子可以回去。可陳憐生是尋得到的,我不知道該不該去尋他,尋到他又怎樣?他一定已然恨死我了,我將他父母也一同殺了。”

柳如夢道:“我幫不了你,這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去想,去選擇,日後才不會後悔。”

仙羽歪著頭看著柳如夢,怔怔問道:“你思念過一個人們?”

柳如夢苦笑連連,聲音中透著幾分憂傷無奈,緩緩道:“我曾也愛過一個人,他和你一樣,不是凡人,他沒有心,有時候連記憶和思維也沒有,我愛這樣一個人愛了一生,你說......我是否思念過一個人?”

仙羽聽得心中好奇心起,皺眉道:“沒有心?怎麼會有人沒有心?”

柳如夢道:“他是別人用清風玉蓮鑄造的一具神身,有神的修為,卻受他人控制,所以在不被控制的時候,他是一個人,而被控制之後,他便是什麼記憶也沒有只懂殺伐的妖魔,那個人沒有給他心,因為他不過是一具普通兵器般的工具罷了。”

仙羽也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凡人的智慧其實真的很了不起,許多後世的功法秘術,連我也覺得驚奇。可你愛這麼一個不人不鬼的人,能有什麼結果?他根本記不住你啊。”

柳如夢笑道:“愛便愛了,悲也好喜也罷,終歸是愛了......雖然最後的確沒有結果,可他卻是記住了我的!”

仙羽對於柳如夢和水靈風的故事,知道得並不多,是以聽得有些迷迷糊糊。其實是柳如夢不想提及這段往事罷了,沒有誰的心不會疼,即便這個人表面十分堅強。

仙羽想了想道:“我似乎還沒有凡人懂得多。”

柳如夢道:“你不是沒有凡人懂得多,而是因為經歷太少,其實細細算來,你這一生千萬年光陰,經歷過的,不過一次離別,一次背叛......又怎麼會懂得許多必須經歷才能明白的道理?”

仙羽的目光移向窗外遠處,透過雨幕,她可以看見那些被她燒燬的房屋,觸目驚心的廢墟,這一次,是不是是她錯了?她不由自主的這般想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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