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外,也有那麼一艘大船。

隱在夜晚的陰影中。

“嘿,小王告訴你,這箱子裡裝的東西你們十條命都不夠陪,還不輕點!”

“是是是,小的知曉!”

“他娘的,你不知道這裡裝的是小王從皇兄那兒贏來的寶貝,搖晃什麼!”

“這尊萬年珊瑚要是壞了,看小王不把你扔海里再去撈一株上來。”

那黑影中,錦衣玉帶,俊逸瀟灑的男子正對著那些笨手笨腳的下人呵斥不停。

不是他人,正是南王楊逸。

他身後有一粉紅衣衫的女子被兩個侍女扶著。

此女容貌秀氣,身形曼妙,秀髮隨夜風飄舞,目光剛毅中有些憤怒,臉色頗不好看。

楊逸見行李家當都送上了船,笑道:“小姐,皇兄打賭把你輸給了小王,小王怕你每天呆在江都悶著了,這便帶你出去遊山玩水,你可願意?”

他說完方才想起平陽被封了穴道,說不了話,訕訕笑道:“小王大意了,莫要見怪。”說著便給平陽解開穴道。

那平陽顯是性子剛烈,穴道一解,提氣便是一掌攻向楊逸。

只見她從原地躍起,哪有方才頹勢,一掌力道足夠碎了山石,直取楊逸面門。

那楊逸不偏不閃,驚道:“小姐好生薄情,這些天你住我龍舟上,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小王哪裡得罪於你,這是真要我命啊。”

他口中吊兒郎當,右手微抬,握著一把摺扇點向平陽已至面前的玉掌,一下點在手掌正中,一下點在手腕處,那凌厲的攻勢便已然破了。

平陽心中震駭,手臂酥麻,直覺不是自己的一般。

這楊逸她也見過多次,每次見她只是說些輕薄話兒,只道是個不知死活,貪財**的登徒浪子,卻不料武功這般了得,這下哪能不吃虧,猛一提氣,便想向後方遁去。卻見楊逸紋絲不動,左手已經握住自己剛才攻去的手腕上,就那麼一下拉到了他面前。

只聞得楊逸那副無奈聲音道:“小姐別走啊,你看那人是誰,你可認識?”

平陽只道他又耍花招,哪肯去看,右手被制,左手又出,選了個刁鑽角度攻去。

那楊逸氣呼呼道:“要打待會陪小王陪你打個夠,你又打不過小王,快些幫小王來看看那人是誰,可是來救你的。”

平陽無奈,她卻是打不過楊逸,便隨他目光望去,隱約看見夜色中有一人影漸漸行來。

她武功不弱,但今夜霧氣濛濛,星光暗淡,她也看不清楚,只是心道是否當真是父親派來救她的人。

“王爺這是又要去哪兒玩耍?”

平陽正出神時,突然聽見這句話兒,不知什麼時候,那人已經到了三丈外站立,居然是一玄衣大袍,長相威嚴的中年男子。

她心裡直往下沉,卻是並不認識,那人倒像認識楊逸。

楊逸眉頭忽皺,道:“小王在揚州呆的煩了,準備帶著李家小姐出去玩玩,怎的?國師有何意見麼?”

說著舉扇又封了平陽穴道,道:“送小姐上船!”

那兩女戰戰兢兢的扶著平陽向船上走去。

那邊仲玄道:“本座知曉王爺好賭,可願同本座賭上一把?”

楊逸看著平陽被仕女攙扶著上了龍舟,回頭對仲玄道:“國師好興致,小王有何不敢?再說這賭與不賭,現在又那輪得到小王說了算數!”

仲玄哈哈一笑,道:“王爺是聰明人,本座實不願與王爺為敵,若王爺能抵得過本座十招還能這般站著談笑,本座今日便由得王爺離開。”

楊逸無所謂道:“小王倒是不指望國師同我賭今夜會不會下雨了,十招便十招,國師請了。”

說著腳下虛踏了幾步,赫然站定,左手負在背後,右手舉扇遙指仲玄。

仲玄笑了笑,喝了聲好,便大踏步的走向楊逸。

看似毫無花哨,但沒行一步,都見罡風凌厲,楊逸心道,魔門五方大帝,果然名不虛傳。

那仲玄步子忽然加快,四周沙石被罡風激得飛散跳躍,右手虛空一晃,化掌捏拳,片刻已到了楊逸胸前。

仲玄大驚失色,心道不妙。

只見楊逸面露微笑,凌站在那裡動都不動,胸前一圓盤不知何時橫亙在那兒,擋住仲玄的拳頭。

瞬間紫氣暴漲,仲玄應勢而退,又站在那三丈開外,恍惚動也沒動過,嘆道:“王爺請了!”

楊逸道:“還有九招來得,國師不打了?”

仲玄道:“王爺莫說笑了,王爺既有紫薇星盤,怕是力敵本座三五十招不成問題,九招打與不打,倒是無妨。”

楊逸微笑道:“小王在此謝過了。”

說罷轉身便走,摸了摸還有些疼痛的胸口。

暗道:“若不是在大哥那處贏了這紫薇星盤,怕是今晚就得交代在這仲玄手裡。五方大帝,手頭功夫倒是硬得可以!”

身後仲玄聲音傳來,“本座許你七日,能行多遠,本座是否追的上,便看王爺造化了!”

“姓李的小丫火,本王勸你別跳。”

和風細雨瀟瀟落。

龍舟之上,平陽艱難的扶著護欄,她身上穴道被封,運不得功,側目可見濤濤江水向東急去。咬牙怒視楊逸。

一眾兵將侍女一語不發,這李家小姐是第幾次尋死來著,正各自在盤算。

楊逸神色盡顯無奈,無辜道:“小姐莫要忘了,本王喝了你配的那酒,小姐如今提不起力氣,小王本就一身三腳貓功夫,喝了毒酒也沒了功力,你若是跳下去小王可救不上來你。”

平陽面色更加難看,昨日投毒酒中,本想和楊逸來個同歸於盡,結果天不隨人願,硬是沒有毒死。

“快回去吧,小王再叫人做幾個小菜,你我聊聊這隋室幾時亡國,豈不是勝過站在這裡淋雨?”話畢又對那些滿臉詫異神色的兵士吼道:“小王隨便說說而已,看什麼看,哄姑娘的話兒你們聽不懂還是怎的?”

平陽險些一頭栽進江裡。

“小姐,小王話不說二次,小姐好生想想,是隨著小王入內吃飽喝足再好好睡上一覺,明兒個再跳,還是一意孤行今兒個就跳下去?”

楊逸話畢,轉頭就進了船艙。

平陽氣得險些一頭栽到江裡,猶豫半天還是跟了進去。

甲板上其他隨行兵士也見怪不怪。

一行半月有餘,這李家大小姐,上吊三次,跳江五次,絕食八次,服毒兩次,毒害王爺一次……

次日。

“我說小姐,咱們今兒個能不能不跳了。”楊逸無辜的望著站在甲板邊緣,一副尋死模樣的平陽。

平陽公主目含熱淚,決然道:“我平陽死也不願落到你隋朝手中,讓你等有威脅我父親的籌碼。”

楊逸扶額險些氣昏了頭,實在不知這平陽胡思亂想些什麼,擺出副無奈模樣道:“小姐說得什麼話兒,小王只知道皇兄把你輸了於我,作我送你回長安,威脅什麼的話兒倒是沒聽他說起。話說這些話小王說了百十來次,小姐你聽煩了沒有。”

其餘兵士心下黯然,這李家小姐著實不好伺候。

平陽還欲說啥,忽然覺著船身一晃,站立不穩,她喝了毒酒,提不起功力,竟也抵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眾人剛剛穩住腳步,實在反應不過來,這天天尋死鬧活的李家小姐,怎就玩起了真的。

“我的孃兒,老天你是存心作弄小王啊。”

楊逸那還敢多想,縱身躍起,也跟著一頭栽進湍急的江水裡。船身又是一陣搖晃。

陰冷的風夾帶著如有實質的死亡氣息,向著船上尚未回過神來的兵士撲面而來。

那邊,楊逸抱著平陽從江水裡露出頭來,回頭一看竟然已經離了龍舟老遠,話中帶怒道:“小姐是不是覺著很好玩?”

平陽氣道:“王爺以為我真個喜歡掉這水裡?”

楊逸無奈,正欲游回龍舟,卻見江面之上,隱約有一人影緩慢行來,去的方向卻是那龍舟。

楊逸又驚又奇,這般輕身功夫,竟能踏水而行宛若平地,當真駭人聽聞。

平陽被楊逸抱在懷中,她生於關中,水性不佳,也只能由他抱著,口中急道:“王爺是否覺得在這江裡抱著小女子挺有趣兒?”

楊逸一愣,道:“小姐莫急,那邊有人找我等麻煩。”

平陽舉目眺去,果然見到那邊有一人向龍舟方向走去。

雖然此時已經和龍舟隔了老遠,卻也清晰可見,那人**上身,高於九尺,乃是一魁梧大漢,鬚髮幹如野草,揹負重物,用鐵鏈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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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竟嚇得一抖。

繞是她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不知幾許,也不免覺得毛骨悚然,心底生寒。那大漢渾身煞白,毫無血色,沒有一絲活人生氣,背上負著的,乃是一副通體漆黑,雕刻著許多古怪圖案的棺木。

這一恍惚,那人看似行的緩慢,竟不知不覺到了離高大龍舟兩仗有餘處,忽的抬頭望向龍舟。

“我的娘啊,這是個什麼東西!“

“太上老君,如來佛祖,我是不是看見鬼了。“

船上眾人頭暈眼花,只覺白日見鬼。

那大漢恍若不聞,忽地抬手,纏繞身上的鐵鏈如活物般而動,猛的抬,烏雲密佈的天空驚雷乍現,鏈子見風猛長,靈活如蛇,往龍舟纏繞過去。

“太上老君,怎的讓小王遇到這個東西,娘啊!我的龍舟啊!”

楊逸心疼肉疼,眼睜睜的看著偌大龍舟瞬間被那人扯成兩半。他心中雖然驚駭,口中竟然還是不忘吊兒郎當幾句。

平陽臉色煞白,今日這事,若不是親眼所見,由別人向她述說,她是絕計不會相信的。

如此大能,哪是常人所能為?

不容她多想,只覺得楊逸竟是抱著她極快的遊開,離龍舟越來越遠。

她想問,一句話問不出。

他想說,卻是開不了口。

龍舟處哭喊震天。

她恍惚看見那人背後黑棺緩緩開啟。

她也許看到那黑棺如血盆大口般,竟將片刻前還活著的眾人吸了進去。

恍惚,天地變色。

心下空白,不知不覺已被楊逸抱上岸,隱沒在樹林裡。

楊逸哪管嚇得出神的平陽,此時他心中的驚駭,實不為外人道!

駐足回首,那江面上那還有他的龍舟。

斷木殘骸隨江水直下,佔據了大半個江面。

不敢停留,看了看懷裡木然無神的平陽,腳下發力,一躍飄出數丈有餘。

大雨不止,森然鬼氣盤旋。

楊逸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此時體內真氣空空如也,有些邁不開步子。

大雨傾盆而下,看不見日頭天光。

但以他腳力算來,不知是過了半天還是一天。

懷中平陽雙目緊閉,雙頰泛紅,呼吸急促。口中喃喃自語,在說胡話,卻聽不真切說些什麼。

楊逸心道不妙,莫不是這小丫頭被嚇出個毛病。

摸了下平陽額頭,果然有些燙手,心裡叫糟,這荒山野嶺,哪裡能尋到郎中?

楊逸苦笑,沒得辦法,只能勉強提氣繼續前行。

他不敢保證這荒山野嶺會冒出個什麼東西,還是尋個落腳處再作打算。

“國師……”

龍舟被毀處,一群黑甲兵士面色如土,直愣愣的望著滿江殘骸。

兵士前方,仲玄忽的躍起,落到幾丈開外江面的一塊殘骸上,舉目四忘,越看臉色越黑。

那小王爺手底下功夫他見識過,平陽公主武功也是不俗,何況龍舟之上還有許多兵士,究竟是何人能已這般雷霆手段毀了龍舟,江面上竟沒有一具屍體。

提身回到岸上,冷然道:“爾等速回江都,告知將軍這處情況,著他早做打算。”話音剛落,便幾個縱身沒了蹤影。

江都,將軍府邸。

宇文化及面無表情,下方跪著的黑甲兵士瑟瑟發抖。

他不明白,是誰竟如此大膽,於長江之上劫殺李家公主。

他更不明白,仲玄國師為何隻身追去。

如今起事在即,他不想橫生枝節,關中李淵關係到楊廣數十萬兵馬何去何從,若是平陽身死,無論李淵成敗,他退路必然困難重重。

若無李淵牽制隋朝關中兵馬,支援洛陽的王世充和沈法興必然得以踹息,那時他便絕沒了後路。

先是救人失敗,這次別說救人,他可不知道平陽公主現在在誰手裡是死是活!

李元吉顯然沒他那麼多的顧慮,怒道:“將軍若救不回我小妹,莫怪元吉不顧當日約定,撒手離去。你救不出,我倒要看看我們李家是否救得出。”

宇文化及微微一愣,冷笑道:“公子莫不是不信任本將軍?”

李元吉道:“不敢,若是沒了妹妹,李家必然考慮和將軍以後的關係。”

宇文化及起身道:“公子莫急,國師隻身前往,想是發現了什麼。”

且不說李元吉和宇文化及如何勾心鬥角。

也不知深處何處,卻是一座山中破廟,大雨毫無停止的勢頭,不知下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楊逸一邊煎著草藥,一邊望著門外磅礴大雨。

他尋得這處破廟已經三日,這雨便下了三日。

那邊平陽依舊睡著,只是臉色已經不那麼難看。

這幾日,雨勢不收,他也沒法帶著生病的平陽繼續趕路,只得逗留在這山間,此時他身上黑色衣裳早被山間泥泠粘遍,還被樹枝荊棘劃了幾道口子。

伸手看了看瓦罐中的草藥,看似差不多了,不甚熟練的倒入碗中,又聞了聞,覺得沒錯,方才捧著向平陽走去。

倚她入懷,將草藥吹得冷些,餵給她喝。

見她嘴角有些藥溢位,他又苦笑著輕輕拭去,“想平日也是小王受著別人伺候,不料風水輪流轉,現在倒是來伺候你這小丫頭。”

“怎的?伺候本小姐落了王爺身份?”

楊逸一驚,原是這平陽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正嫣然笑望著自己。

楊逸心中疑惑此子何時醒的,想是這幾日心中事多,竟然沒有注意。

平陽掙開楊逸懷抱,倚在破舊的神臺邊柱,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楊逸奇道:“公主何出此言?”

平陽道:“往日只聞王爺是個只知吃喝玩樂,好堵**,不知時事,不知苦難的浪蕩子,怎知他們都說錯了?”

楊逸苦笑道:“小王本是如此,他們哪有說錯?”

平陽依然微笑,道:“王爺武功深不可測,江都城力帝魔門五帝之一仲玄國師,還能將我帶走,怎是只知吃喝玩樂之輩?近日落魄荒山,尋藥狩獵,觀天佈陣,皆精通熟悉,怎是不知苦難的浪蕩子所會?王爺說說,是也不是?”

楊逸見怪不怪,道:“小姐怕是看錯人了!”

平陽宛爾一笑,微微道:“王爺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楊逸無所謂道:“小王知無不言。”

說著又往火堆裡扔了幾根柴火。

平陽道:“王爺帶著平陽走了這些路,究竟是為什麼?

楊逸直愣愣得望著平陽,一語不發。

平陽臉泛紅暈,低聲道:“王爺?”

楊逸哈哈一笑,道:“小姐放心,小王也不想平白跑來吃這苦頭,無奈皇兄有令,不能讓公主那麼容易回去太原。”又看了一眼疑惑的平陽,“你且放心,時候到了,我自然會讓你回去。”

平陽更加不解,“這是為何?”

她本以為楊廣令楊逸攜她離開江都,是為了牽制長安的父親,不得妄圖南進。

只是這本是極好的籌劃,李淵寶貝四女平陽,天下皆知,此時平陽落到煬帝手中,李淵三子在江都絕不敢輕舉妄動,更別說舉兵出關,若是此時調回洛陽十萬軍隊,宇文化及危矣!

只是大好機會,哪有平白將手中棋子送出去的說法?

楊逸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天知道,也許小王那不成器的哥哥好面子而已?”

平陽無語,受不了楊逸這副模樣,又道:“那王爺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楊逸道:“我也不知,大哥只言道時候到了,我自然會知曉。”

平陽聞言一愣,大惑不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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