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罷便走,方脫得大難,復又疾步回返。

上山下山,不知反覆了幾次,直到夕陽西沉,月掛東天時,仍是沒能回到墓塔中。

二人佇足喘息,楊逸道:“我們怎離墓塔這麼遠了。”

平陽搖頭擦汗,籲道:“我同你一樣一無所知,能否別再問我。”

楊逸一怔,旋即苦笑道:“抱歉,心急說話不曾考慮。”

平陽噗呲一笑,道:“此時倒想起抱歉,起初見我時怎那副表情?我欠了你錢麼?”

楊逸知平陽只是說笑令他放鬆,頗為感激,道:“欠錢倒是沒有,只是那時候誤會了你。”

平陽凝眉看他,道:“怎麼?”

楊逸正想說出帝女宮三御天之事時,前方不遠處隱約有火光傳來。

忙道:“我們過去看看,小心著些。”

二人便離道鑽進林子裡,慢慢的向著火光傳來處靠過去。

待得近了,只見那是山中一處溪流邊緣,原是有許多人在此搭帳過夜,生火做飯,起初不曾看到乃是因為這些人似乎極為警惕,竟在此時做飯時才點火,顯然是要隱藏行跡。

楊逸見大大小小該是有幾十個帳篷,沿著溪流搭建,人數當真不少,看清外面這些人的衣著後,低聲道:“這些人是王世充的兵馬,竟然能在雷電山火中活下來,也不簡單。”

平陽仔細看著這帳篷佈置,行軍打仗她乃行家,望著其中不是太大的一座帳篷到:“那座帳篷該是王世充住的,我們悄悄去看看,徐先生和水帝君可在?”

楊逸點頭道:“徐先生也許在,水帝君不可能在此的。”

平陽一想覺得也是,水靈風那般武功,要走該是攔不住的。

說著二人便想起身出去,楊逸還未走出一步,便覺得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肩膀。

頓時一驚,捏拳便往右邊揮去,那人閃身避過,慌忙道:“王爺莫要動手,是我。”

楊逸藉著月光看去,那人卻是徐世績。

平陽喜道:“先生你怎在此處?是如何脫身?其餘將士呢?”

徐世績一身儒袍此時已是破破爛爛,有些地方還有燒灼痕跡,顯然脫身不易。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樣道:“只得在下一人脫身,其餘兄弟。。。。。。唉!”他搖頭連連,悲痛莫名道:“當時地火天雷,山搖地動,眾人都自顧自逃生去了,王世充帶了三千多兵馬,這時只怕也就剩這幾百人了。。。。。”

楊逸回想當時情形,也不由心寒,暗道:“若不是被莫名其妙送到幾十裡外,只怕真個不好脫身。”

徐世績又道:“不知小姐和王爺是如何脫身?”

平陽道:“我也不知,莫名其妙便到了老遠的地方。”

徐世績訝道:“小姐當真福運深厚,神仙墓都不願傷害。”

楊逸直想轉身就走,他深感徐世績此人同王世充無二,口是心非,城府太深。

徐世績依舊恭敬道:“這墓塔原是上古神人陵寢,周圍有古陣護持,以前在下不知天高地厚,還想要參悟利用一二,吃了極大苦頭!這護持陣法能引天雷地火,不料竟還能移山填海,輕輕鬆鬆將小姐和王爺二人送到平安去處。”

楊逸冷冷道:“只怕徐先生對這陣法懂得不止於此吧。”

他深知徐世績絕不簡單,說話必然有所隱藏,此時所言雖客客氣氣,但絕非全部。

平陽見楊逸和徐世績過節甚深,圓道:“徐先生可曾見到水帝君去往何處?疑惑見到了琴棋雙絕柳大家?”

徐世績皺眉道:“怎麼柳大家也在?”

楊逸不知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但也不想與他解釋,他這般說便證明不曾見到柳如夢,那他要救柳如夢必然又是一番麻煩,念及此處,心事有生,心道:“琴丫頭還在嶺南等我去尋,此處事情不休,不知何時方能脫身。”

徐世績見楊逸對他成見極深,一禮到地,誠懇道:“那時黎陽城中,在下卻是不得已而為之,其實各為其主,還望王爺莫要怪罪。”

楊逸搖頭道:“先生不必急著,在下早已忘了。”他雖口中這般說,心中卻嘆道:“此人裝模作樣真有一套,但願平陽莫要被他糊弄才是。”

平陽不知楊逸心中想的是這個念頭,見他雖然口中說忘了,眉頭卻不展,勸道:“你也莫這般小氣,先生已經投了我家,你當給我面子如何?”

楊逸心道你都這般說了,我還能如何?訕訕一笑,道:“龍骨八卦圖是否還在先生那裡?”

平陽隨他走後,骨圖並未帶在身上,那便是在徐世績身上無疑,此圖關係相救雲淼一事,他也不管徐世績如何,無法不問。

徐世績想也不想便從身後取出一個木盒,遞給平陽道:“骨圖在下一直帶著,現在還給小姐。”

他還平陽不給楊逸,便是說他只聽平陽,因他投降李家,又將骨圖獻出,倒是真個顯露其忠心無二。

平陽把骨圖遞到楊逸身前道:“你若要便拿去吧,你要這圖作甚?”

楊逸看了一眼徐世績,卻笑道:“先生是否聽說過血帝吳剛這個名字?”

徐世績驚道:“上古火鴉!”

楊逸心道是了,果然知曉,又道:“先生妙法神通,在下也是極為佩服,不知此人如何能制?”

他這般問一來可查探徐世績是否真心相告,又可打聽如何對付血帝,也是如意算盤。

徐世績搖頭道:“絕世妖魔,只怕當世無人能敵,此人功法絕世,不死不滅,一身妖火,曾盡焚八荒四海,被西陵國雨師鎮壓於鐵桂樹下,該是逃脫不得。”

平陽並未聽楊逸提及血帝,此時一聽不死不滅,訝道:“這世間真有不死不滅的功法?”

徐世績肅然道:“該是沒有!血帝吳剛本是一隻火鴉,生來異種,修成人身,不死之人,在下考究中,只有他可稱得上。”

楊逸不管這些,急道:“若是他斷了一隻翅膀呢?”

徐世績似乎真個不知其中究竟,啞然失色道:“帝尊何出此言?莫不是此人真已脫身?”

楊逸點點頭道:“他還抓了在下妹妹。”

平陽變色道:“雲淼被他帶走了?”

徐世績恍然大悟道:“王爺要骨圖便是想鎮此妖魔?”

楊逸此時能肯定徐世績沒有說謊,如若仍然在說謊,那便是本是太高了,嘆道:“徐先生所言不差,卻是為此。”

平陽又問道:“他為何抓雲淼?”

楊逸無奈,但想此事關係崑崙天宮,不能說出來讓徐世績聽,只道:“以後與你說。”

徐世績毫不在意楊逸對他戒備,道:“若是如此,王爺該去嶺南尋他才是,怎來了童山墓塔?”

楊逸不知其意,疑惑道:“先生何出此言。”

徐世績嘆了口氣,沉思許久才道:“在下是在蜀山長大,對許多傳說秘聞知曉一二,血帝吳剛若要尋斷翼,該是去尋雨師陵墓才是,此處墓塔是風候陵寢,他怎也不會來的。”

楊逸急道:“先生可否說清楚些?”

徐世績道:“二位若要聽這些古談,便隨我去個說話的地方吧,帝尊要找的人並不在王世充軍中,早些時候在下便已經去檢視過了,那時是想看小姐是否被擒。”

平陽聞言道:“那便走吧,在此處若是被發現,少不得麻煩。”

楊逸將骨圖背在背上,也無異議,徐世績沒必要騙他。

若要騙他,直言柳如夢已落到王世充手中,他救人心切,龍潭虎穴都會去闖,便可藉著王世充之手,害了楊逸,此乃借刀殺人之妙計。

三人沿著山澗而下,直到盡頭出山。

此時月上正空,已然入了深夜。

徐世績道:“這山中終歸是不安全,我們尋一處荒廢農家再休息。”

楊逸一聽他提及荒廢農家,差點便想罵他,只因洛陽附近十室九空,和他徐世績絕脫不了干係。

但想著此人既已經降了平陽,終歸得看在平陽面上,又需他解說雨師陵墓一事,才忍下心頭怒氣。

平陽見他皺眉苦思,有意逗他開懷,笑嘻嘻道:“你想些什麼?說給我聽聽可好。”

楊逸深知平陽剛烈性子,此時為他三番兩次放下臉面逗他說笑,心中及時感動,勉強笑了笑道:“想如何對付血帝吳剛呢。”

平陽不疑有他,安慰道:“莫要憂心啦,總是有辦法救出雲淼的。”

楊逸心想,你不曾見過吳剛展翅之威,數丈盡是熱浪,斷了一直翅膀尚且有此氣勢,若讓他尋到另外一隻翅膀,只怕當真無人能制。

此時已經離開童山,道路也顯寬闊,行得不難,倒是能分心說話,不用擔心掉入谷中或被荊棘劃傷。

徐世績道:“帝尊且寬心,血帝一身妖力盡在雙翅,此時斷去其一,便是上古神人雨師防他脫身無人可敵,故意為之的。”

楊逸曾聽聞雨師之名,只是那時和嶽湘琴想錯了,覺得風神雨師便是同一個人,嶽湘琴還叫他見了此人便跑,心頭一直好奇此人究竟有何可怕之處。

此時聽徐世績談及,忍不住問道:“先生可否告知,雨師究竟是何人?”

徐世績道:“帝尊相詢,在下自是知無不言,贖我賣個關子,帝尊可疑惑過道尊為何敵視於我?”

楊逸對此本就不明其理,搖頭道:“我怎知曉?”

三人踏月而行,仲夏夜月明星稀,蟬鳴聲聲,徐世績道:“在下二十五歲前在蜀山太平觀中生活,清茶伴書,檀香伴棋,平淡愜意自是不表,只是二十五歲那一年,見一人深夜入觀,直入後山天師閣,銀甲黑衣,手持長槍,是個長得俊秀的年輕人。那天師閣中放置太平道百年經典,那人想來是要做樑上君子的勾當。”

楊逸和平陽皆是聽得出神,不料徐世績竟是出師於天師道門。

“但二位可能不知,那天師閣中有門中三位閉關不出的師祖看護,便是我師父掌門和師叔想去取書也得請示,那人若是潛入,只怕登時便有斃命之危。那時我尚且年輕,心道若讓他進去送命,太也不該,便現身讓當他。”

楊逸心道:“你也有這麼好心的時候?”他親見徐世績狠辣虛偽,此時聽到他現身救人,怎麼也不信。

徐世績續道:“但那人武功極高,出手又狠,我自是不敵……唉,那時我若敵得過,便也不至落得如今了!”他唉聲嘆氣,卻是不說下去。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平陽忍不住道:“先生請說,後來如何?”

徐世績話中頗有蒼涼意味,嘆道:“我們二人打鬥,驚動閣中師祖三人,他便同三位師祖動手,竟以一敵三,連敗三人,口中道:“蜀山都是你等良心狗肺,欺世盜名之輩麼?我妹妹好心留你門徒,卻被人已八卦圖所傷,是否該給個說法?這時,山門弟子幾乎全部趕來,他怡然不懼,連殺了幾十個同門師兄弟。”

楊逸驚道:“此人是誰?竟如此了得?”

徐世績道:“帝帝尊聽我說完。那人殺了數十人後,便住手不動,言道:‘莫說我欺你等,明日你等儘管邀請幫手,我再來之時,再不給個說法,我便血洗了蜀山。’說罷便搖身而去,門中無人敢攔。比日,他果然又來,門中前輩擺酒相迎,蜀山各觀高人盡出,卻不是與他相鬥,而是道歉。我師父是一觀之主,我便也將這許多事情聽得清楚。原是我們關中兩位師叔在外重傷,被那人妹妹救了,而我兩位師叔不知為何,竟盜得別人家中龍骨八卦圖,已其陣法暗算了他家妹妹,復又揚長而去。他是來討一說法而已,卻也是應該的。”

楊逸奇道:“龍骨八卦圖不是丹峰觀的嗎?”

徐世績搖頭道:“是那人家中的。”

楊逸越聽越奇,且不說龍骨八卦圖來由,便是此人獨戰道城,便該是武功修為蓋世之人,而這件事情竟然不曾有人說起,便更加引人遐想,道:“那人叫什麼名字?”

徐世績答道:“我也不知,但那件事情並非如此了結,我怎也想不到,蜀山這許多高人前輩,竟於酒中下了極厲害的毒藥,凡人粘上一點必然送命,那人卻能得不死,但也是功力大挫,便是這時,蜀山幾十高人前輩群起攻之,布龍骨八卦圖,竟要取他性命。”

平陽驚道:“此人莫不是水帝君?”

徐世績道:“不是。水帝君該是非他敵手,只因他奮起餘威,還殺了蜀山百人而去。臨走時言:好啊!投毒暗算,恩將仇報,知錯不改,千年傳承爾等學會了些什麼?其後道尊回城,聽聞此事,雷霆大怒,將參與者盡數思過五年,一日不到都不許出山。便是因為此事,我對道門心生疑惑,哪有如此修行?奪人寶物反手傷人,別人前來評理,縱是殺人,也是我等有錯在先,又施毒手加害,修的什麼道?此事一直秘而不宣,是以不見於江湖。”

楊逸心道:“也不知你一段話有幾句真幾句假,此事既然不為人知,便是由得你說。”

平陽皺眉不語,心中對道家這般作為嗤之以鼻。

徐世績看了看二人表情,續道:“從那以後,我便出山遊歷,遍尋此人行蹤,但此人之神秘,天下幾乎無人知曉,我越想知曉越是不能知曉,想著等我做了掌門總能知曉一二才是,便勤學苦練,二十八歲便做了太平道掌門人。後來閱盡藏書,問遍有關之人,終於明白前因後果。”他連連嘆了好幾口氣,“原是天師閣中記載骨圖被一楊姓兄妹收藏,門中師叔便已計謀騙了楊家小妹,奪了骨圖,而這骨圖來歷,便是記載在一部藏書之中!此書名為《山河錄》,乃是商周二朝整理而出,記錄著許許多多傳說秘聞,神話仙蹤。”

楊逸聽得直搖頭,徐世績便是要說這《山河錄》一事,又何必扯出這麼個故事來?連他都覺得其中漏洞百出,說來騙誰?

徐世績自是不管楊逸心思,痛心疾首道:“後來我問道尊索要骨圖,想要去尋楊家兄妹相還,道尊卻不給我,一怒之下,我便燒了天師閣,破門而出,遊歷河山萬里,後遇密公投緣,便相助於他,而風侯雨師神仙傳說,我便是在《山河錄》中看到。”

他一番話說完,都走了老遠的路,直到此時方才說到正題,楊逸生出古怪感覺,直覺風侯雨師一事,也不能盡信。但徐世績起初一番行為委實令他戒心大減,若要騙他,又何必編出這個故事,豈不是作繭自縛。

平陽不知其中許多因果,聽完徐世績所言,憤然道:“蜀山享譽數百年,不料盡是如此,當真是沽名釣譽,玷汙正道聲名。”

徐世績附和道:“小姐所言不差!道門無為,怎還會引得南北時滿朝沉迷藥石?不理國政,奢求長生。”

楊逸暗道糟糕,徐世績和道門只怕有解不開的深仇,所言盡是千方百計地詆譭道門,平陽深受李淵溺愛,若她厭惡道門,徐世績便可輕輕鬆鬆的除去關中道門根基。

此時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再說下去,截口道:“先生還是為我說說雨師陵墓的事情才是。”

徐世績謙然道:“對不住帝尊,在下說岔了道。《山河錄》中曾經記載,上古九國西昆侖,有國名曰西陵,風侯雨師便是西陵之神。”

平陽皺眉道:“西陵國不是螺祖故鄉麼?該是在巴蜀的。”

徐世績道:“神話傳說,不一而論。關於西陵歷史記載已無從考證,但在下遊歷多年,遍訪名山大川,曾到得苗疆一座寨子,本是想查探楊家兄妹來歷,不料竟聽聞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忽然住口不說,楊逸急道:“先生為何不說?”

徐世績哈哈一笑道:“那座寨子名叫大黑天,帝尊莫要多想,和塞外魔門並無關係。但此寨信奉上古邪神蚩尤,卻也不屬正道,寨中供奉著一處上古遺蹟,名曰九黎臺,而其中居民生生世世守護著這座祭臺,以及他們自古相傳的傳說。”

平陽自是好奇,不知這苗寨中的九黎臺和洛陽風候墓塔有何關聯。

楊逸心道:“那守墓人讓我前去苗疆尋琴丫頭,看來徐世績不曾在此事上說謊,但苗疆和洛陽相隔千里,九黎臺和風候墓塔確是有何關係?”

徐世績道:“崑崙西陵,苗疆九黎,南海歸墟,有熊軒轅。。。。。。這便是我在大黑天苗寨聽聞的全部,他們的傳說之中,風候雨師是西陵國的神仙,曾與九黎蚩尤聯盟,爭霸上古九國,但最終被軒轅所敗,而他們族人與世隔絕,這便是他們的史書,他們將那段傳說稱為上古九國!”(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