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看著她這委屈模樣,想到不知在何處的嶽湘琴,心生思念,想著她此時可也為他心憂?亦或四處奔波尋覓?不待他多想,湖水便分開兩旁,如鐵壁銅牆般屹立。中間便是一條筆直的青銅階梯,直通對岸湖底,連線著一扇巨大的青銅門。

銅門上異獸猙獰欲出,古文依附,看著頗有些駭人,宛如連線黃泉碧落。

楊逸拉著晏師晴跟著屍傀走上青銅古道,握緊芊芊玉手,安慰道:“這該是上古崑崙西陵國的青銅工藝,此處該是西陵遺蹟,不是宮殿便是古墓,你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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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師晴感受手中溫暖,也不那麼害怕,奇道:“你怎麼知道?”

楊逸沉默片刻,道:“我在崑崙見過,那裡也有著一座神仙般的宮殿,琴丫頭叫它瑤池天宮,裡面住著一個美麗仙子,叫作月兒,便如此處一般,從水底開山而建,氣派非凡!那座銅門就和這處沒太大差別”

晏師晴疑惑道:“月兒?”

楊逸依舊拉著晏師晴,不緊不慢的跟著屍傀踏上青銅道路,解釋道:“上古九國並非神話,神魔也不全是傳說。我也知道的不多,但瑤池天宮乃是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又回頭凝視晏師晴,認真道:“我說有人長生不死,你可相信?”

晏師晴手微微涼,掩不住心中震驚,但依舊點了點頭。

楊逸將自己故事講與她聽,從淝水之戰說到崑崙天宮,直說到嶺南一難,晏師晴聽得入神,倒忘了害怕,隨著他一步步走向銅門,聽到嶽湘琴自毀花容月貌,憐惜道“她這般對你,莫要負了人家!”

楊逸笑道:“若不是你們正道說我是魔門天帝,我們該是能過得很快樂的。”

晏師晴臉生紅霞,低頭不說話。

就在此時,屍傀已到了銅門前,已鐵鏈觸門,沉悶的機括聲隨之傳來,銅門緩緩開啟,門後透出微弱光亮。

楊逸到過瑤池天宮,那座銅門比此處大許多,門後便是黑暗山洞,通往瑤池深谷,而此處並無崑崙奇妙山勢地理,想必是一座地宮。

他見晏詩晴花容慘白,便逗她道:“這屍傀千里迢迢帶我們來此,莫不是要請我們去它家做客?”

晏師晴怎能笑得出來。

踏過銅門,走上石道,只見兩側石壁之上,雕刻著許許多多褪色壁畫,盡是以利器雕刻,痕跡頗深,只是早已不復當初斑斕色彩,但痕跡依舊。

晏師晴指著其中一幅壁畫,驚訝道:“風雨圖錄。”

楊逸隨她看去,那壁畫所刻乃是一幅複雜道家陣圖,古樸文字,繁複卦象,他一樣不識。更不要說其中的萬般變化,一眼看下來,唯一認得的只有畫中那構成太極圖的兩枚陰陽魚,周圍不見八卦數理,他本不熟悉易理陣法一道,此時看不懂自己倒也覺得正常。心想若是嶽湘琴在此,當可看懂。

苦笑道:“風雨圖錄是什麼?”

晏師晴緩慢的跟著屍傀前行,目光在一幅幅壁畫上游走,道:“崑崙有仙,演天地大道,行清風雨露,升旭日皓月,成大千萬物!”這句話是道家經書所錄,她記得熟悉,此時見這許多壁畫,便脫口而出。又看了幾幅,便止步不前,顫顫巍巍道:“楊兄······你能帶著我逃跑麼?”

楊逸尚是首次聽到晏詩晴提出這個要求,只因二人皆知不可能在屍傀面前逃走,皺眉道:“怎麼?”

晏師晴目光緩緩移動到前方緩步向前的屍傀身上,駭然道:“這裡,或許是神仙墓穴。不是古代遺蹟……”

楊逸奇道:“何出此言?稀奇古怪的事情聽得許多,絕世妖怪也見過兩個,但我還真沒見過神仙。”

晏師晴花容慘白,聲音顫抖,指著這許多壁畫道:“這許多壁畫,講述的便是這主人事蹟……她……她……她便是用這風雨陣,淹了整個雲夢澤!”

楊逸聞得此言,心中大震,脫口而出道:“玉青雅。”

他不曾想,屍傀真將晏詩晴帶來了雨師陵墓。

前方不遠處的屍傀突然停下,整個石道瞬間變得陰冷沁人心脾。

而石道壁上的晶石發出的光亮也變得閃爍如顫抖一般。

晏師晴再不敢說話,死死拉著楊逸的手。

楊逸警惕的看著屍傀,防備它發難,雖然屍傀並未害他,但往日種種怎能忘記?運河攔江,江都起水,崑崙出手,都差點要了他性命。

整個墓道沉寂得令人心都是涼的,許久,一聲不知從何處響起的女子聲音悠悠傳來,打破了石道中沉悶陰森的氣氛。

“你在叫我?”

楊逸聞言一震,暗道遭了。當日嶽湘琴囑咐,萬萬不可碰到雨師玉青雅,說此人比之血帝吳剛,只怕更加可怕。

他不答此聲,卻回頭看著晏師晴,晏師晴被他注視,蒼白的臉龐泛起一絲微紅,道:“你看我幹嘛?”

楊逸嘆道:“我答應過你,絕不棄你而去,卻把你一步步帶到這險惡境地,都沒想出辦法救你,你怪我麼?”

晏師晴搖了搖頭道:“這事情本與你無關,是我連累你了。”

楊逸低聲道:“你不怪我便好。不要說話,按我說的做。”

晏師晴疑惑著點頭。

楊逸把她拉到身後,道:“這裡不是神仙陵墓,這墓主人是崑崙雨師玉青雅,以前有人告訴我,見著她轉頭便跑,呵呵,現在看來跑不掉了!這墓道不寬,等會我用紫薇星盤陣法之力攔住石道,該是能擋一時半刻,你便有多遠跑多遠。”

晏師晴絕想不到眼前人竟不顧生死也要護她,再無往日清冷氣息,美目泛紅,淚水欲出,說什麼也不願意,只是搖頭。

楊逸還想說話,石道氣息又冷,悠悠聲音再次傳來,“你不答我?”

宛如穿越了幾個時空的哀怨淺吟,充滿失落和哀傷的語調充斥整個墓道。

楊逸道:“你是雨師,不死不滅如神仙般的人物,為難我有什麼意思?”

那聲音道:“我何時為難過你?”

楊逸一愣,心想這屍傀怕聽命玉青雅,確實不曾為難他,只是要帶晏師晴走,但他無論如何不會丟下晏師晴獨自離去,憤然道:“那你為難她作甚?”

那聲音再次傳來,頗有些憤怒,“你為難我?”

楊逸心中大罵這人說話顛三倒四,怎的自己又為難她了?道:“我區區凡人,怎談得上為難你?你是高高在上不死不滅的神仙,你的名字都是別人說與我聽,不然我都不知你是何人,談何為難?”

那聲音道:“誰說的?”

楊逸道:“一個女子。”

“可是月仙子?”

楊逸怎也想不到玉青雅怎將此事和月仙子聯絡到了一起,他本來是指嶽湘琴,正欲出口否認。

不料一聲冷哼,玉青雅的聲音顯得更加陰沉,“月國仙子……世人皆言她玉衣玉顏,傾城笑顏,在我眼中,不過畫皮骷髏,月國白狐,畜生一頭!”

楊逸聞言大怒,不料玉青雅竟和血帝吳剛說了同樣的話,他心中念著月仙子兩次救他性命,他又在崑崙沉睡了三百年,倒覺得月仙子就如他母親一般。聽著玉青雅罵她,怎能忍得了,怒道:“我敬你是上古神仙,你卻大言不慚,我打你不過,卻也不容你侮辱月仙子。”

玉青雅突然笑了起來,只是聲音淒厲如九幽陰風般讓人發冷,“你還要殺我麼?”

楊逸心道這當真是天大的玩笑,你雨師玉青雅長生不死,連血帝吳剛都能給逼得在鐵花玉桂樹上萬年,要殺你比登天還難,搖頭道:“我敬你是上古高人,畏你玄功妙法,我是打你不過,殺你不得……不過月仙子於我有恩,你侮辱她,我是不能看著。”

晏師晴皺眉聽了半天,玉青雅聲音縹緲,在這石道中迴旋,由遠及近,但要說那聲音是石道外頭傳來,絕不會在石道中有兩次回聲,聲音來源不是其餘地方,卻是那屍傀,她想到此處,花容失色,指著那屍傀背上玄鐵棺材,對楊逸道:“她……她……她在棺材裡。”

楊逸道:“誰?”

晏師晴道:“玉青雅!”

楊逸身子一顫,凝神戒備,心道自己好傻,屍傀本是殭屍一具,本無神識,一路作為如此驚世駭俗怎也該想到全是他人控制。

屍傀一直揹著一副棺木,奈何不願深思,只覺得雨師縱然活著,也該如吳剛一般,竟想不到便在屍傀背上棺木之中。

楊逸道看著晏師晴,嘆道:“我讓你走,你絕不會走麼?”

晏師晴點頭不語。

楊逸轉頭對著屍傀和它背上黑棺,右手一揮,祭起紫薇星盤,吼道:“來啊!千里迢迢帶她來此,管你作甚,你也得先將我殺了,我還怕你嗎?”

他功力極高,只怕僅次於三位宗師,這一聲震得石道簌簌迴響。

那屍傀毫無動作,只是黑棺裡陰測測的笑聲不絕。

楊逸手中星盤懸空,光華流轉閃爍,如漫天星斗般的符文跳躍欲出。楊逸見此,直覺不好,從未見過星盤有此異動,竟運功控制不住。

紫薇星盤倏地飛出,楊逸伸手便想去抓,但那星盤如離鉉之箭,直飛向屍傀,懸在黑棺之前不動。

玉青雅道:“拿了我的東西,還要用來對付我?”

楊逸心亂如麻,嶽湘琴曾言這紫薇星盤出自西陵,只怕玉青雅才是它真正主人,自己竟還想倚仗此物對付她,真也可笑。

玉青雅忽地低聲嘆道:“卻也想不到,故人相見,竟是此情此景,太煞風景。”

她陰測測的笑了一陣,又道:“你問我帶她……”

她話未說完,一陣凌冽罡風自石道盡頭悄然而至,猛地擊在黑棺之上。繞是屍傀之威,也被打得一個踉蹌,黑棺聲聲作響。

“師父!”

晏師晴激動得叫道。

那石道中走出一人,青衫磊落,劍鋒生寒,不是逍遙道尊又是何人?

應無塵道:“妖魔小丑,不知死活!”

青蓮劍揮出,直逼屍傀而去。

屍傀動也不動,玉青雅冷笑聲不絕,“螢燭之光,也敢比之日月?”

甩出一根鐵鏈,直取應無塵青蓮劍,兩兩相交,罡風激盪整個石道,片刻間,應無塵便被鐵鏈之力震出三丈外,臉色驚駭,凝視屍傀。

楊逸急道:“道尊,你怎樣?”

應無塵擺擺手,苦笑道:“這妖孽本事不小,我打不過。”

晏師晴臉色瞬息萬變,最後顯出一幅氣沖沖的表情,道:“那你來幹嘛,你又打不過她。”

楊逸目瞪口呆,心道這丫頭一時寒若仙神,偶爾靜若處子,這時又如嶽湘琴般,性格之多變,世間少有!

應無塵道:“乖徒弟,師父好心來救你,你不感激涕零,怎的還罵我?”

晏師晴就如一個被寵壞的小孩般,氣嘟嘟道:“你打不過她啊,怎麼救我?”

應無塵指著楊逸道:“他師父也來了,還有水靈風也在,一起上,該打得過。”

楊逸喜道:“我師父也來了?他在何處?”旋即又想到水靈風,心中大叫不好,雖不知水靈風為何會在此處,但細細回想,便知水靈風失常絕對和玉青雅有關,只怕並非助手,而是大敵。

玉青雅冷冷一笑,在黑棺中道:“憑你?也要從我手中搶人?”

“加上我如何?”

石道盡頭,凌虛塵緩步走來。

楊逸陡然見了師父,自是喜出望外,但又向後打量,想要找到嶽湘琴,但凌虛塵身後空空如也,哪裡有嶽湘琴?不由心中又是一陣失落。

屍傀頭也不回,依舊佇立原地,玉青雅陰測測道:“寒月劍,紫薇鏡,小狐狸也大方,將我的東西全部送了別人。”

楊逸雖聽了許多上古傳說,但聽了雨師玉青雅的一句話,也暗道奇怪。

晏師晴見師父前來,心頭有了依靠,倒不像之前般害怕,問道:“你的紫薇星盤是她的?”

楊逸搖頭,苦笑道:“我說我也不知是誰的,你信不信?”

凌虛塵看了看楊逸,嘆了口氣,卻轉身拱手對著屍傀行了一禮,道:“晚輩自知並非雨師敵手,但此時遠離上古已有萬年,還望雨師看在老師月仙子的面子上,莫要再亂人間。”

玉青雅冷冰冰的呵呵笑著,“月仙子?你讓我看在她的面子上?”

凌虛塵面色一凝,月仙子授他功法,往事少有提及,對於玉青雅更是不提,回想起三百年前淝水之畔月仙子的所作所為,此時面對此人,心中著實也是沒有底氣。

千萬年前西陵往事,糾葛情仇,凌虛塵不知,楊逸也不知。

玉青雅道:“她封我陵墓,害我三千年後不能聚體重生,你讓我看在這畜生面子上不為難你?”她聲音陡然放大,震得整個石道也跟著顫抖,又忽地放低聲音道:“楊逸你走。”

幾人聞言皆是心頭一震,不知雨師怎為何單單對楊逸說了這一句話。

楊逸更是不解,想了片刻不得其理,便搖頭道:“我不走,除非你放了我們所有人。”

玉青雅厲聲道:“當真不走?”

楊逸看向凌虛塵,他師父卻並未注意他,只是皺眉沉思。

晏師晴卻道:“你陪我走了這許多路,這些不該你受的,走吧。”

楊逸也不知他自己是否天生多情,始終不能對女子狠心,此時聽見晏師晴這麼說,道:“你不要再說。”

玉青雅怒道:“三心二意,不是男人!那都別想走。”說罷,鐵鏈忽地瘋長,幾人反應不及,便見晏師晴被纏住拖向屍傀,只是片刻,便消失在石道之中。

應無塵啊了一聲,急道:“放開我徒弟。”也不顧楊逸師徒,便向著地宮追去。

楊逸舉步便要追趕,卻被凌虛塵伸手攔住。凌虛塵道:“你不許追。”

楊逸急道:“為什麼?”

凌虛塵一把拉住他,不讓他追過去,道:“你當我是你師父,聽不聽話?”

楊逸點了點頭,又連忙搖頭。

凌虛塵皺眉怒道:“混賬東西……”但不及他破口大罵,便被地宮方向傳來的聲聲巨響打斷。

楊逸急道:“師父,只怕他們打了起來,我們快去。”

凌虛塵猶豫再三,還是放開他手道:“日後……你多聽琴丫頭的話……”

楊逸只覺奇怪,師父今日所言所語大異往昔,自己連他的話也不聽,怎的要聽嶽湘琴的話?但也由不得多想,便道:“徒兒記得。”

凌虛塵看著楊逸背影,怔怔出神道:“什麼是生?什麼是死?”便也跟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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