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州城的風兒變得輕快了起來。

整個場中寂靜無聲,甚至都能聽見遠處鳥兒在枝頭的歡唱。

眾人微張著嘴,看著雲落那一拜。

看著那個那襲青衫一板一眼,恭恭敬敬地執弟子禮,對面之人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修行界大小宗門無數,千年時間,起起落落,斗轉星移,滄海桑田。

有不少曾經的大宗如今變成了小派乃至於傳承斷絕,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

也有不少曾經的小門派苦心經營,如今已然成了龐然大物。

唯有西嶺劍宗,延續了千年,也輝煌了千年。

這其中,不是沒有過危難,最困難時,更是有過傾覆之危,但總能有人站出來,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

正是這些前赴後繼的劍宗前輩,將西嶺劍宗打造成了天下聲威最盛的修行宗門,舉世公認的劍修聖地。

“這便是劍宗宗主陳清風?”

“幾個菜啊,就敢直呼劍宗宗主的名諱?”

“怎麼看起來像個普普通通的糟老頭子啊?”

一個男子低聲調侃了一句,話音一落,頓時身邊空了一大圈。

這些野修和小門派的修行者不懂劍宗崛起的內幕,只知道,如今的劍宗,又厲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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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淵皇、一個晉地之主、一個北淵皇后、一個江東明珠,光這四人就足以照看劍宗數十年屹立不倒了。

當然,他們只能看見這些表面。

在這樣的表面中,西嶺劍宗已然天下無敵。

陳清風不這麼認為,他自知劍宗還是那個劍宗,甚至在絕對力量上甚至比起幾年前還有不如。

不過,態勢變了。

從不斷的下墜沉淪,開始了向上的攀爬。

雖然依舊處於谷底,但已是天壤之別。

他笑著將雲落扶起,目光中滿是欣慰,千言萬語發自肺腑,卻止於唇舌。

最終只拍了拍雲落的手背,“來,我為你介紹一下。”

“邢莊主,熟人了,不用多說了吧?”

雲落微笑著同邢昭遠見禮,邢昭遠笑著回禮。

瞧見雲落執的是晚輩弟子禮,這其中的講究讓邢昭遠覺得,嗯,老有面子了!

這番待遇,讓清溪劍池的一眾弟子們更是不忿,但又敢怒不敢言。

他們偷偷瞧著依舊安坐不動的掌門那古井無波的側臉,覺得深不可測的掌門今天應該是......吃錯藥了。

“這位,四象山的青鸞先生。”

陳清風的介紹依舊在繼續、

“久仰大名,未曾遠迎,請青鸞先生恕罪。”

雲落連忙朝著青鸞郭右棠行禮,禮節自是和對邢昭遠一樣。

同樣身著青色衣衫的郭右棠微笑回禮,神色溫和,但並未多言。

跟三位領頭人見了禮,雲落又在隊伍中瞧見了許多熟人,有白清越、白宋父子,有霍北真、有劉浮丘,也有橫斷刀莊的邢天等等。

不過此時不是寒暄的時候,雲落朝他們使了一個眼色,便伸手一領請三家登臺。

陳清風扭頭看著邢昭遠,“邢莊主既有約,不妨先去?”

邢昭遠笑了一聲,朝著陳清風、郭右棠和雲落拱了拱手,邁步走上了高臺。

看著邢昭遠下意識地在距離自己十八步的距離停下了腳步,在高臺上站了好些時間的金刀宗宗主金瀚瞳孔便是一縮。

真正的高手,無需多做什麼戰鬥準備,整個人隨時都處在戰鬥準備之中。

十八步,剛好是在這狹小高臺上,最合適的戰鬥距離。

找好這個距離,邢昭遠只用了一瞬。

“久聞邢莊主大名,今日一見......”

“不要說什麼名不虛傳,虛不虛的打過才知道。”

邢昭遠笑著截斷了金瀚的恭維,出乎意料的是,金瀚卻沒有氣惱,而是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同類。

金瀚感慨道:“可惜,今日不能一戰。”

“都是幾十歲的人了,哪兒還能像十幾二十歲那麼猴急。”

邢昭遠調侃的話,讓場中諸多女修士面色一紅。

原來大人物跟大人物相處的時候,也不是一直都端著的啊。

“哈哈,邢莊主所言甚是。那我們就改日!”金瀚哈哈一笑,提議道。

邢昭遠面色古怪,也不知這北淵刀修有沒有什麼隱藏的不良意思,只好也附和道:“行,那此刻就一起......出手?”

“好!”金瀚答應得也很爽快。

“二位既然惺惺相惜,想必也心意相通?”

另一邊,莊晉莒忽然開了口。

一直安坐不動的曹選卻扭頭看了莊晉莒一眼。

儒教教主莫名其妙的話,讓二人心中一動,猛地記起此番大會,可不止自己二人爭雄,還有諸多勁敵虎視眈眈。

於是趕緊互相以心聲約定,各出五成功力,對外宣稱七成。

如此一來,二人原本那股勁頭也沒了,草草各來一刀了事。

在下方的眾多看熱鬧之人的眼中:

洶湧澎湃的江水挾帶著開山劈石的威勢衝入白牆,驀地撞上了一股洪流,那洪流如千軍萬馬從高處俯衝而下,以決絕的姿態,勢要碾碎眼前的一切。

白牆上,二者猛烈地撞擊在一處,下山猛虎踩著清溪劍池朝角落裡又躲了躲,縮了縮本就不大的身子;雲夢宗的山頭晃了幾晃,儒字微微一搖,身形不減,都避開了些;那口鼎橫著朝邊上滑開,也小了幾分。

塵埃落定,白牆上出現了兩柄大刀,一柄草原彎刀和一柄環首厚背刀,刀刃相接,交錯而立。

刀身上分別寫著金刀宗,和橫斷刀莊。

看得下方的眾人連連叫好,都覺得,真他娘的好看。

只有場中的那些高階修士們,皺眉的皺眉,疑惑的疑惑。

就這?

你們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兩名刀修啊,就這麼糊弄我們?

求求你們做個人吧!

這幫人都希望二人出全力爭鬥,最好將絕招都擺出來。

因為,按照本次五宗大會的規則,誰都可能成為敵人,尤其是那些勢力強勁有希望爭奪五宗地位的宗門,簡直就是除開自己,舉目皆敵。

勝利的法寶就是,將自己藏得偷偷的,將對手看得透透的。

可惜,因為莊晉莒的一句話,卻讓這二人驚覺了過來。

方才曹選那一眼,就是詫異在此處,不知莊老頭安的什麼心。

邢昭遠和金瀚相視一笑,帶著弟子下了高臺。

金瀚自去挑了把椅子坐下,邢昭遠卻帶著橫斷刀莊眾人站在這頭,等著陳清風和郭右棠。

陳清風呵呵一笑,正要說話,郭右棠向前一步,如男兒般衝陳清風一抱拳,“右棠先行一步。”

朝著雲落微微點頭,邁步上了高臺。

遠處的閣樓上,蔣琰笑著道:“真是很難想象青鸞先生和繡虎先生平日如何相處的。”

符臨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想象那個幹嘛,猥不猥瑣?”

蔣琰笑容一滯,“......”

“別把我想得太正經了,不說流浪那十幾年,什麼烏七八糟的日子都過了,就是當年在凌帥麾下的時候,軍旅之中,一幫糙漢你還指望他們跟你聊風花雪月?”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蔣琰笑了笑,將目光重新投向白牆,將心頭那種幻滅感藏了下去。

與他一起注視著白牆的,還有場中的幾乎所有人。

因為她代表著五宗之一的四象山,因為從未有人見

過她出手,也因為她是今日登場的第一個女子。

因為她是青鸞,她是郭右棠。

她靜靜站在臺上,凝望著這面白牆,悄然翻開右手,白皙的掌心懸浮著一柄小巧短劍。

短劍的周圍,還有無數的符文閃耀,然後沒入其中。

天地元氣盪漾起微風,吹動著幾根逃脫了束縛的髮絲。

五根修長的手指猛地握緊,符隱、風停、劍在手。

右手一送,流光過,從正面看去,短劍刺在了白牆上,但從側面看,短劍和白牆還有極其細微的一絲間隔,就是突破不了。

她一伸手,短劍又飛回手中,消失不見。

白牆上,一切如故。

然後,她就轉身,走下了高臺......

嗯???

這是什麼操作?

別說下方看熱鬧的野修和低階修士們懵了,就連那些高階修士們也懵了。

這就是四象山的實力嗎?

怎麼比我們三才門還不如啊?

就是,我們兩儀派也表示不服啊!

要是這樣就能當五宗,那我們八卦壇也行!

郭右棠面色微微有些蒼白,抱著雙臂,神色從容,彷彿壓根就沒聽見那些質疑的聲音。

蔣琰也疑惑地看著符臨,卻見符臨微笑頷首,“已得她師父盡數真傳。”

隨著他的話語,一層符文金光忽然在整面白牆上瀰漫開來,那些金光跳躍著,閃耀著,然後驀地消失,一條頭生雙角的黑色蛟龍甩著尾出現在牆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白牆隔絕了元氣的攻擊,可單單是傳出的聲音,就讓眾人臉色發白。

下山猛虎又不堪地小了一圈,躲到了角落。

它腳下的清溪劍池就更不必說,簡直沒眼看。

丹鼎洞、雲夢宗、儒教、金刀宗、橫斷刀莊的留名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攻擊,讓開了位置。

於是白牆之上,蛟龍盤踞正中。

這就是符力,獨立於當下主流修行路數的另一條道路。

閣樓上,符臨看著那頭孤傲冷峻的黑色蛟龍,眼眶泛紅,“青鸞有心了。”

雲落也是低頭抿嘴,神色悵惘。

場中的嘈雜慢慢平息了下來,雲落也調整了心情,看著宗主。

接下來,就該是西嶺劍宗出場了。

身為五宗之首的西嶺劍宗,又會怎樣在這面神奇的白牆上留下大名呢!

陳清風微微一笑,朝著高臺邁出一步。

“轟!”

一道青色流光從天外直接砸落在高臺之上,落地之人將勁力控制得很好,除了激起漫天灰塵之外,高臺毫髮無損。

事實上,若是此人願意,或許連一絲灰塵都不會激起。

灰塵落盡,一個身著大青衣的女子揹負雙手,站立場中。

“這娘們兒誰啊?這麼厲害!”

方才那個說了陳清風是糟老頭子的男子又笑著道,然後身邊眾人又跳開了一個比剛才更大的圓。

有了剛才的經驗,男子卻絲毫不慌,反而鎮定自若,心中明白,作死只要能不死,就會出大名。

他便故作平靜地看著那個青衣女子將冰冷的目光投向他。

然後,他便炸了。

化為灰飛,再無半點殘餘。

只剩下原本站立周遭的空氣中,還殘留著些許作死的餘味。

場中為之一靜,第一次,有大人物真的一言不合便出手鎮壓。

三道身影忽然從西、南、北三個方向漸次出現,來得最快的是李稚川,其次是劍一,然後是苦蓮。

三人都神情凝重地看向高臺上的身影。

那個青衣女子卻看都不看他們,而是盯著雲落,“你說,如果我現在殺你,有誰救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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