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一大早,高臥未起的梅子青,便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紫霄宮掌教李稚川。

從霧隱谷到北淵長生城再到長州,梅子青和李稚川打過的照面不少,卻幾乎沒有單獨說過話,甚至還沒有跟李子說的話多。

所以此刻的他對李稚川的突然來訪有些詫異。

“很驚訝?”

賓主落座之後,李稚川將手中拂塵一收,笑問道。

梅子青點點頭,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此刻依舊吝惜言語。

李稚川笑容不變,“我在得知你的來歷之後,也很驚訝。”

梅子青氣勢一變,然後又迅速收斂,面對這個天榜第一人,似乎自己沒有訴諸武力的必要。

看著梅子青氣勢勃發又收斂,同時一直沉默,李稚川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一些,“不必緊張,我既然如此來找你,定然不會是心懷惡意。”

不得不說,仙風道骨的外形還是有作用的。

梅子青終於開口,“李掌教請說。”

“隱族如今境況如何?”李稚川笑容依舊,雙眼目光灼灼。

你要開門見山,我便直接了當。

梅子青皺著眉,“我能問一下您是如何知曉的嗎?”

“可曾聽過荀鬱荀國相的大名?”李稚川並未藏掖,坦坦蕩蕩地開了口。

“荀鬱?”梅子青反覆念了兩遍。

當世三大合道境巔峰高手之一,哦不,薛徵已死,如今只剩兩大了。

西蜀國相,大端皇帝的岳父,大端皇后和國師的生父。

雲落的外公。

梅子青自然是瞭解的,可是為什麼他會知曉自己的跟腳呢?

他眉頭越皺越緊,然後猛地展開,驚呼道:“隱川荀氏,他是隱川荀氏的人!”

李稚川一點也不激動,淡淡道:“管悠悠從未隱藏過她是隱川的人啊。”

梅子青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先前一直以為管悠悠說的是潁川而不是隱川。

他想了想,便如實答覆道:“沒什麼兩樣,依舊各自在秘境中避世,少有出山,此番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李稚川微微頷首,繼而疑惑道:“就沒人試圖聯絡過你們?比如那四位?”

梅子青明白他說的是四聖,搖頭道:“就算有,也不是我能知曉的。”

“嗯,也是。”李稚川點點頭,沒有跟梅子青客套。

梅子青:“.......”

我不要面子的?

李稚川手中出現一封書信,“這是荀國相寫給你家族長的信,麻煩你轉交一下。”

說完就將信遞向梅子青,梅子青輕輕搖著頭,“我暫時不回去。”

“為了那個木葉山聖女?人家不是不搭理你嗎?”

看著李稚川有些壞笑的樣子,梅子青終於知道李子的德行是跟誰學的了。

位高權重之人,那也是人啊,是人就都有七情六慾,都有喜怒哀樂,只不過這些情緒往往會因為那些其實不甚重要的光環被掩蓋,自己會端著,旁人也會下意識地忽視。

“我喜歡她是我的事情,跟她有什麼關係。”

梅子青的回答令李稚川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夠不要臉。

但是他還是勸道:“只是你還是回去一趟吧。事關重大。”

“馬上就

是五宗大會了,我前些天得到訊息,這次五宗大會將會和以往的許多次都不大一樣。”

李稚川緩緩將關於五宗大會的最新消息跟梅子青說了,梅子青漸漸認同李稚川事關重大的說法。

“你們幾大隱族,往昔避世不出,自娛自樂,當然無礙,但如今的情況,可需要好好考量了。”

“南北朝廷一致的壓力,未來修行者聯盟的利益,更有如今天庭可是換了人的。”

梅子青跟著雲落同行時日已經不短,自然知曉李稚川所言無虛,但他還有些疑慮。

李稚川起身笑罵道:“又不是不讓你回來了!”

梅子青被一語點醒,恭敬地接過信封,恭敬地行禮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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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結許久之後,雲落和陸琦還是沒有與蔣琰一道去往長州。

蔣琰將在正月初四,帶著早早遴選好的一幫屬吏,去往長州。

雲落和陸琦則在正月初二便向荀鬱和文偉辭行,西行去往天機山,拜訪天機鄒家。

這是陸琦提議,雲落考慮許久,再徵得荀鬱和文偉贊同的一個想法。

當年在另一座佈置跟這裡一模一樣的小院中,雲落曾經對隨荷承諾過,若是修行有成,就去天機山看她。

如今已是知命境下品劍修的雲落,勉強稱得上修行有成這個說法,是應該履行自己的承諾了。

何況還有那一封感情真摯而細膩的信。

沿著官道一路向西,繁華的錦城漸漸被遠遠拋在身後。

馬蹄聲陣陣,舉目望去,人煙漸漸稀疏,村落房舍也慢慢少了起來。

當地勢也開始崎嶇不平,歷經三日奔波的雲落和陸琦已經來到了這塊盆地的西側邊緣。

又走了兩三天,二人的眼前終於望見了一座高聳巍峨的雪山。

跟這裡的雪比起來,西嶺上的那點白色尖頂,就顯得略微單薄了些。

雪山的山體如被刀切斧鑿,陡峭而凌厲。

站在山下,頓覺渺小。

環顧四周,天地之間充斥著一種感覺,叫做純淨。

雲落和陸琦早已將馬匹轉賣,對視一眼,開始徒步登山。

天機山頂,楊清在山風最大處吐納,砥礪劍意,一道道雪白的劍氣在周身繚繞;

鄒荷百無聊賴地坐在不遠處的一顆樹上,隨手從樹枝上攏下一團積雪,握成雪球,砸向楊清。

雪球如挾風雷之勢,撞向楊清,但被楊清身上始終縈繞的劍氣瞬間絞得粉碎。

鄒荷覺得有趣,便開始了和楊清的雪球大作戰,不亦樂乎。

隨荷無奈地看著這個幼稚的小姨,搖頭走回了石屋旁,坐在一塊被積雪覆蓋的青石上,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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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虧這些修行者都是寒暑不侵,否則多半得落下些亂七八糟的寒症。

她一手託著腮,雙目呆滯,心中想著,不知道落哥哥有沒有看到自己留下的信,自己可是跟小姨打過賭的,要是輸了可丟人了。

丟人倒沒什麼,自己該多傷心啊。

哎,惆悵!

隨荷背後的石屋中,鄒演悄悄開啟了門,正要邁步,忽然瞧見原本隨意坐著的小姑娘神色一動,立刻坐得板正,身上有著若有若無的天機秘術氣息在遊蕩。

不多時,小姑娘尖叫一聲,飛也似

地衝下了山。

鄒演捋著鬍鬚,欣慰地點了點頭。

雲落和陸琦邊走邊欣賞這從未見過的風光。

二人一個長在錦城,一個長在江東,何曾見過這漫山遍野皆是風雪的景緻。

只見樹枝的枝頭都被厚厚的積雪壓彎了腰,那積雪澄澈、乾淨、蓬鬆,不染一絲雜質,像是天下手最巧的糕點師傅做出的雪白糕點。

視線的前方,道路上堆砌著潔白,令人不忍心用腳印破壞,但當回望來路,瞧見兩人腳印緊緊挨著,一路行來,這對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神仙眷侶又像是瞧見了一路走來的刻骨銘心。

牽手前行,腳下的積雪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被穿林而過的風聲遮掩,襯托得這處天地愈發寂靜。

四周徹底的寂靜中,雲落聽到了一聲親切而久違的呼喊。

“落哥哥!”

伴隨著呼喊而來的,是一襲白衣從天而降,飛鳥投林,撞入雲落的懷中。

陸琦悄悄鬆開手,朝旁挪開一步,微笑看著這對重逢的兄妹。

準確來說,他們分開還不到一個月,但曾經羅家巷的那個少年和少女,卻已久別經年。

雲落抱著隨荷,在地上繞了個圈。

裙襬帶著風捲起雪粒,在空中形成一團朦朧的白霧,隨荷咯咯地笑著,純粹地開心。

雲落將隨荷放下,不用吩咐,隨荷就先乖巧地跟陸琦打了個招呼,“陸姐姐安好。”

陸琦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笑著道:“隨荷又變漂亮了。”

隨荷無語道:“陸姐姐你是跟落哥哥學的吧?”

陸琦以為隨荷說的是恭維人這件事,雲落卻清楚隨荷說的是揉腦袋。

“隨荷,你怎麼知道我們來了?”

雲落好奇地問道,要知道他們這趟行程,可是誰都沒告訴,就是為了給隨荷一個驚喜。

“來了天機山,卻不知道我們天機山都是能掐會算的高人嗎?”

一個滿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在一側的山道上,循聲望去,鄒荷跟楊清正站在那裡,笑望著這邊。

見到雲落和陸琦親自前來天機山,鄒荷流露出一種算你小子有良心的高興。

各自見禮之後,鄒荷帶著陸琦先走了,說是先去賞景,本來也要把隨荷帶走,可是小姑娘牽著雲落的衣角說什麼也不肯撒手,鄒荷只好作罷。

楊清、雲落、隨荷三人緩緩上山,因為有隨荷在,便只好以心聲交流。

楊清道:“我們到了天機山之後,鄒老爺子起了一卦,說是將有大變。”

雲落心中佩服,將五宗大會的新情況跟楊清說了,楊清恍然大悟,緊接著便皺眉,“這般設計,朝廷有那個把握能把五宗握在自己手裡?”

原本的五宗:西嶺劍宗、橫斷刀莊、紫霄宮、丹鼎洞、四象山。

這五家裡面有四家如今都站在雲落他們這一邊,唯一倒向大端的丹鼎洞如今已經沒落,並沒聽說什麼頂尖的人才和戰力出現。

雖說到時候鐵定會重新選舉,但朝廷上哪兒去找那麼多厲害的宗門?

要是按照這樣,朝廷豈不是為雲落他們做嫁衣?

“這個問題,我跟外公和姜老劍神以及陳宗主一起商量過,他們是這麼說的......”

三雙腳印步步登高,消失在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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