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除夕。

雲落和陸琦樂呵呵地去接過荀鬱親筆寫下的春聯,吹乾墨跡,衝到院門外去張貼。

站在身後的陸琦指點著高低左右,雲落踩著竹椅,梗著脖子,不停挪動,壓得腳下竹椅嘲笑般地咯吱作響。

文偉哼著小曲,在廚房忙活著,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境界高深的神秘老人居然真的弄得一手好菜。

待到中午,寫完春聯便出了門去的荀鬱和蔣琰從蜀王宮中回來。

兩天前雲落和陸琦曾親赴蔣琰府上拜訪,在從荀鬱處知曉了許多曾經的事情之後,雲落對於這位舉止風儀極佳的幼麟,更是滿心感謝。

三人聊起當初蔣琰請陳清風幫忙讓雲落“選擇”問劍山八十一道的事情,記起那時情景,盡皆哈哈大笑。

中午的飯菜亦是豐盛,冷盤熱碟、葷素時鮮,重口和清淡皆有,為了照顧陸琦的情緒,還特意為她精心準備了一道揚中河豚。

河豚味極美,但若是處理不當,會有劇毒,不過對於這一桌子的修行者而言,咳咳,似乎並沒什麼好在意的。

眾人先一起去密室祭拜了凌青雲和荀安歌夫婦,由雲落和陸琦敬了香。

酒足飯飽之後,文偉重新換上了茶水,眾人坐著喝茶。

荀鬱看著雲落,“請蔣琰去長州幫你,如何?”

蔣琰看著雲落,微笑不語,雲落聞言立刻站起,朝著蔣琰拱手,“固所願,不敢請也!”

雲落又道:“外公這個主意很好,晉地方經戰亂,城郭殘破,流民失所,且北接北淵,東臨大端,要恢復民生,確實必須要理政之大才。”

荀鬱眼皮一抬,“你自己不行?”

雲落苦著臉,想分辯幾句又不好說,“我......”

“荀爺爺,雲落身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又要修行,還要統兵,每天空了下來都在翻兵書,再要他學習理政,那......那晉地的百姓也等不起啊!”

陸琦一時情急,出聲為雲落辯解。

荀鬱哈哈一笑,指著陸琦對蔣琰和文偉道,“瞧瞧,瞧瞧,這就開始護著了!”

陸琦大窘低頭,蔣琰和文偉微笑不語。

荀鬱大手一揮,“行了,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蔣琰屆時和雲落一起動身?”

蔣琰點頭起身,對雲落笑著道:“願附驥尾。”

雲落連忙慚愧道:“多謝蔣大人襄助,向您多請教。”

“都是為了百姓。”蔣琰微笑著看著雲落。

雲落重重點頭,“都是為了百姓。”

年夜飯蔣琰自然是返回自己家中和族人一起。

小院裡,雲落四人邊吃邊聊,歡聲笑語隨著夜色一起籠罩在屋中。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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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嶺之巔,落梅宗上亦是一片歡歌笑語。

在庾南山的幫扶下,落梅宗鋤內奸,迎新人,迅速穩住了陣腳,並沒因為前任宗主梅南嶺的驟然身故而陷入困境,相反,愈發團結興旺了起來。

此刻的宗主大殿中,落梅宗上下齊聚一堂,共慶新歲。

庾南山為了避嫌,沒有參加這場盡是女子的聚會。

捻底梅花總是愁,酒盡人歸去。

歡宴罷,自有弟子迅速收拾掉殘羹冷炙,梅晴雪孤坐在屬於宗主的那把椅子上,神色悵惘。

盛宴過後,有限溫存,無限心酸。

宗主大殿的大門外,又長高了些許的梅挽枝坐在一樹梅花的枝頭,雙腳垂下,在夜風中晃盪,一張漸漸長開,愈發清麗的臉龐上,神思不屬。

一對師姐妹各懷情思,飄飛在梅嶺的高處。

事關情愛已成空,萬里相思一夜中,愁到曉雞聲絕後,又將憔悴見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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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神廟中,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來到了浴日亭,數著眼前一塊石頭上自己刻下的那些個記號,似乎是到了新年了。

雖然不知這神廟之中,光陰流速是否跟外界一致,自己的這番記號又是否會是徒勞,但總歸有個念想。

人往往不就是靠著個念想撐著才能走得下去嘛。

長時間以靈氣為食,少女的氣質愈發地出塵靈動,她在一塊青石上坐下,望著眼前的雲霧如海,洶湧澎湃,怔怔出神。

不知父親母親他們是不是在守歲,歡歌笑語的同時,有沒有想起她,想起那個本該陪著他們一起共享天倫的少女。

哥哥......哎。

在少女的心中,衡陽城只是在自己秘境之外的山腳下,心中那份離家遠走的思念還不算太甚。

少女伸手,指尖繚繞著真元在眼前畫了個圈,真元凝聚成了一塊清晰的鏡面。

青蔥玉指輕撫臉頰,情竇初開的少女喃喃道:“凌大哥,你還好嗎?”

空蕩的水神廟,自然無人回答,少女縱有千里眼,也無法穿透秘境,看向自己思念的方向。

故鄉今夜思千里,愁緒明朝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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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城,陛下照例在深宮賜菜。

一隊隊禁軍護送著賜菜的太監出了宮門,去向有資格拿下一道或兩道菜的那些府邸,那都是整個天京城炙手可熱的權貴之家。

聖眷不是說著玩的。

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

一座如今名叫“望霖”的豪奢宅院門口,一個身著素色長衫,身無長物的落魄中年人上前扣響了門環。

門房不耐煩地打開門,嚷嚷道:“大過年的,幹什麼呢!”

落魄中年人平靜道:“我找此間主人。”

門房上下打量了一眼,“可是哪家大人所遣?”

中年男人搖搖頭,“我自己求見。”

門房頓時從鼻孔中噴出一股粗氣,“我們老爺是你說見就能見的?天京城多少大人物都得排隊,你算個什麼玩意兒?滾開!”

說著就要關門,一隻手忽然伸出,頂住門縫,中年人依舊不動聲色,“煩請通報。”

“嘿!你個雜才!來人啊,有人硬闖府門!”

門房索性鬆開了手,一吆喝,幾個護院便快速衝了過來,凶神惡煞。

有了幫手,也就有了底氣,門房雙手在胸前一抱,眼神也斜了起來,揚著腦袋,“還闖麼?”

中年人默不作聲。

門房以為他怕了,氣勢更甚,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指頭,戳著中年男人的腦門,“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你這種人想來就來的嗎?”

中年男人被戳中腦門,不由自主地朝後一退,皺眉道:“於情於理,這都有些過了......”

“過了?就戳你兩下就過了?”說著門房就是伸手一推,將中年男子推了個趔趄。

中年男子穩住身形,亦不動怒,眉頭更皺,“意氣用事,未免太過小家子氣。”

“嘿!我看你真是皮癢了!”門房一邊擼起袖子,一邊驚怒,其餘的護院們都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熱鬧,只要這人不還手,他們也不動手。

忽然眾人眼前一花,再睜眼,兩個衣著華貴的老頭已經站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

“老爺!”

眾人嚇得連忙行禮。

兩個老頭正是北堂望和南宮霖,南宮霖一跺腳,確保旁人聽不到此間言語。

北堂望率先開口,“先生請勿動怒,方才確有要事,未曾關注此間,老朽向先生致歉。”

說著就要行禮,中年男人連忙扶住,“折煞沈某了。”

嘴上如此說著,面色卻依舊平靜,瞧不出一

點惶恐的意思。

南宮霖笑著道:“本以為先生還會遲些日子再來。”

中年男子神色如常,“和國......收尾了一些事情,今日事畢,便立刻過來了。”

北堂望和南宮霖面露瞭然之色,北堂望道:“我二人早已掃榻以待先生。”

南宮霖同時伸手一領,“先生請主廳敘話。”

中年男子躬身行禮,以示謙卑。

結界之外的門房和護院們雖然聽不見二位老爺和此人的言語,但看動作也知道的確是熟識。

而當瞧見二位老爺親自領著這人去往主廳時,護院們暗自慶幸方才沒有動手,看著門房的眼神中,充滿著憐憫,門房如喪考妣,癱坐於地。

一陣風過,門房像一隻蒼蠅一般被拍死在地上,只剩一灘血肉。

南宮霖的聲音在夜色中傳來,“收拾乾淨。”

從這晚起,落魄中年人便成了望霖府的大管家,協助著北堂、南宮二族,急速發展壯大。

落魄中年人姓沈,名興國。

大端王朝永定十七年正月初五,膠東王率先遣世子入京,大端皇帝楊灝遣歸不得,遂由之。

吳、越、燕、趙四王世子隨即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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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城中,也有一場盛大的酒宴。

淵皇和皇后聯袂出席,原本這些場合一般是不請皇后來的,可如今長生城裡的哪個權貴不知曉陛下和皇后之間的伉儷情深,同門師兄妹,又是歷經風雨一路走來。

更何況皇后還是清河崔家的嫡女,還是修行者,誰敢說什麼?

最關鍵的是,皇后美啊!雖然不敢有那些心思,但賞心悅目總是沒錯的。

如今草原安定,先前那場風波的尾聲都被漸漸消弭。

錦寧劉家驟然傾覆,主事者盡數誅殺,餘下的婦孺老幼以及未參與叛亂之人被北淵趕去了大端的領土,至於大端收不收那是他們的事。

前大皇子薛鈞終於認清形勢,低了頭,原以為就是個幽囚終身的結局,沒想到卻被派遣到了錦寧州任節度使,薛鈞感激涕零,當著群臣的面宣誓效忠,前些日子便已經帶著德妃走了。

其餘如六部王騎和馬祁等大貴族都在形勢逼迫下,主動效忠,同時答應了阿史那伊利提出的一系列強勢要求,做足了姿態。

木葉山事情不少,聖子死了,推了個新聖子出來,聖女跑了,又選了個新聖女,據說平康使也莫名其妙死在了大端境內,那個將他屍體送回木葉山的少年撞了大運,被木葉山昭穆使推舉為平康使候選,若是修行木葉山秘法,五年之內能到通玄境,便可轉正。

各方的餘波都在緩緩平息,天下太平安穩。

於是乎,今夜這場酒宴,就顯得格外地輕鬆和熱絡。

阿史那伊利和元燾年事已高,露了個面就走了。

雁驚寒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上,一邊應付著絡繹不絕的敬酒之人,一邊悄悄觀察著裴鎮和崔雉之間的神色,心中一些猜測被悄悄印證,暗自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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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州城中,符臨和符天啟還在推演符籙;

苦蓮和多羅兩個大小光頭對坐誦經,中間躺著不省人事的孫大運;

李稚川守著屁股下面長針坐不安穩的李子在讀著道藏,不時賞賜一個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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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芝和君渺渺加上靈溪和彩鳳二婢,四人圍坐一桌,歡聲笑語;

梅子青躺在房中,靜靜修行;

天機山,鄒演看著終成眷屬的楊清和鄒荷,也沒再擺架子,一家人樂呵樂呵地吃飯守歲,風雪中,燈火處處,處處溫暖。

這一年的歲末,天下人心各異。

在他們的前方,永留史冊的新一年,正在安靜地等待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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