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北淵薛家數百年根基氣象的凝聚,長生城有著不遜於天京城的繁華。

同時,更有一份獨特的豪邁大氣,彰顯著草原的遼闊壯麗。

鬱南顯然也認可這樣的說法,在長生城裡,曾經的豫章麒麟如魚得水,不思歸。

一襲雪白衣衫,俊美的面容,溫潤的氣質,鬱南走在大街上,就如同一朵南方的絢麗雲彩飄過北淵湛藍的天空,引來無數人的圍觀。

在乎容貌的女子竭盡所能地打扮著,目光灼灼間,盡盯著那張比自己還要美的臉蛋;

男人們的眼中,有豔羨有嫉妒,但沒人敢上去挑釁,因為眾所周知,這個人是監國二皇子的親信。

鬱南每天早上都會去城頭上走一圈,放鬆放鬆心情,迎著朝陽吐納修行。

二皇子薛銘本身就是一個知命境的修行者,對這樣的事情很能理解,大度地放心由他去了。

拐過前方的街角,二皇子的府邸就坐落在那條大街的深處。

一個挑著擔子,販賣早點的小販看著鬱南走過,吆喝一聲,“客官,來個燒餅?剛出爐的,熱乎著呢!”

鬱南嘴角掛著慣常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

“吃點燒餅好有氣力,辦事也順當些。”小販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鬱南。

鬱南心頭一動,鎮定道:“也是,那就來一個嚐嚐。”

說著就從懷中摸出銀錢買了一個,他專注地盯著小販的每一個動作,生怕遺漏一絲細節。

小販熟練地開啟棉布裹著的屜子,用夾子取出一個熱氣騰騰的燒餅遞給鬱南,鬱南伸手接過,點頭離去。

看著鬱南離去的背影,小販嘿嘿一笑,挑起擔子繼續前行叫賣。

鬱南一邊走著,一邊拿著燒餅細細咀嚼,腦海中急速轉動著剛才那一幕的玄機,強行按捺住扭頭觀察的衝動,朝二皇子府邸走去。

“啪”心神恍惚下,鬱南一個沒注意,和一位行人撞了個滿肩,手中剛吃了兩口的燒餅也被撞掉在了地上。

“喲,對不住對不住。”

那人埋著頭快步走開。

鬱南下意識地想要彎腰去撿,但在剛要屈膝的那一剎那生生止住,堂堂鬱公子怎麼會去撿一個掉在地上的燒餅呢?

可萬一這燒餅中,又有什麼機密情報該怎麼辦?

鬱南額頭上迅速滲出細密的汗珠。

一個人靜靜走到他的身旁,將燒餅撿起,笑望著鬱南道:“鬱公子?這是什麼?”

“原來是劉大人,怎麼,劉大人出身那般高貴,不至於對一個掉在地上的半個燒餅感興趣吧?”鬱南強裝鎮定,心跳卻陡然加快,因為來人正是二皇子心腹之一,出身錦寧州劉家的劉毅,也是如今對鬱南敵意最大的同僚之一。

劉毅望著鬱南額頭上的汗珠,冰冷一笑,“我對燒餅當然不感興趣,但對於秘密很感興趣,尤其是那些讓人意想不到的秘密。”

糟了,這下完了。

若是事情敗露,自己定然死無葬身之地!

鬱南心思急轉,甚至都開始想著要不乾脆擊殺了劉毅,至少還可能有迴轉的餘地,若是等秘密暴露,就再也來不及了。

但最關鍵的問題是,這燒餅裡他娘的到底有沒有秘密啊?

若是只是自己疑神疑鬼,卻因此打殺了劉毅,豈不是不打自招?

冷汗涔涔留下,鬱南的眼神猶疑不定。

“怎麼?鬱公子這是想要滅口?”

劉毅猛地將燒餅一把撕開!

嗯?兩雙眼睛死死盯住劉毅手中,鬱南神色一鬆,劉毅笑容凝固。

不對!剛才那個小販分明有問題!

劉毅連忙將兩半又再撕開,依舊一無所獲。

鬱南擦了把汗,順手將汗水抹在劉毅的肩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堂堂錦寧劉家的嫡系子弟,居然跟一個別人咬了一半的破燒餅較勁半天。這世家子的世界,鬱南真是不懂啊!”

鬱公子大笑兩聲,揚長而去,留下劉大人在原地咬牙切齒,氣急敗壞。

暗地裡,一個黑衣人悄然離去,來到二皇子的書房中,恭敬道:“殿下,鬱南沒有對劉毅動手。”

二皇子微微頷首,稍稍松了口氣,對這個鬱南他還是很惜才的,若真是個南朝諜子,該是件

多麼遺憾的事情。

忽然,一個親信急匆匆地跑來,舉著一個信鴿腿上的小信筒,“殿下,前線軍報。”

二皇子的府邸門口,門房瞧見鬱南走來,連忙上前迎接,“鬱公子,您回來啦!”

鬱南笑著拱手,對所有人一視同仁,讓所有人如沐春風,是鬱公子一貫的風采。

門房忽然低聲道:“北淵敗,淵皇死。”

鬱南頓時腳下一軟,差點踉蹌倒地。

門房一把扶住,早如先前一般笑容諂媚道:“鬱公子,可是練功出了岔子?”

“嗯,有點,有點腦殼疼,讓我緩緩。”鬱南輕輕甩開門房的攙扶,將心中的萬丈驚濤按下,揉著腦袋朝府內走去。

居然連二皇子的門房都是大端的密諜,司聞曹就這麼厲害的嗎?

咦?他剛才跟我說的什麼來著?

北淵敗,淵皇什麼來著?

死了?!

鬱南徹底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欄杆上,捂著臉,久久不語。

“哎呀,鬱公子,您怎麼在這兒坐著啊!”

一個薛銘的親信護衛神色焦急地跑來。

鬱南一臉茫然地抬起頭,“怎麼了?”

“殿下正找到處你呢!”

“好,我這就過去!”鬱南撐起身子,朝二皇子的書房走去。

“哎呀,鬱兄,你可來了,快來看看。”

鬱南剛走進書房,二皇子薛銘就將手中的一份情報遞給了他。

一邊看著,薛銘一邊自豪道:“這是我透過軍中絕密渠道搞來的,絕對比其他人的訊息要快,要準,所以,我們能夠有先發制人的機會。”

鬱南快速看了兩遍,確認了信上的確沒有說淵皇薛律已經身死,只是說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尤其是經過了剛才門房的事,鬱南是徹底見識了大端密諜的厲害,出身大端的他自然更相信大端的渠道,他將情報遞還給薛銘,沉聲道:“既然如此,二皇子為何還不進宮坐鎮?”

“胡鬧!”一個聲音頓時響起,鬱南這才發現書房中還坐有三人,而這三人都是二皇子的絕對心腹,那個錦寧劉家的劉毅也在其中,但開口訓斥鬱南的卻不是他。

鬱南看著出聲之人,“鮑大人,那以您之高見,此刻該如何應對?”

一個相貌清瘦的中年男子站起,一看就很符合二皇子的選材標準,他整了整衣衫,朗聲道:“陛下敗戰而歸,本就是對權力最敏感的時候,你此刻攛掇殿下進宮坐鎮,等陛下歸來,怎能不心懷猜忌,如此這監國之功不在不說,還倒賠上陛下的猜疑打壓,鬱南,你到底是何居心!”

鬱南心道:這話是的確不錯,可那都是建立在淵皇沒死的基礎上,可如今淵皇已死,那就不一樣了。

他忽然重重嘆了口氣,引得薛銘皺眉道:“鬱兄,何故嘆氣?”

鬱南找了把空椅子,拍著膝蓋坐下,“我在嘆息,殿下身邊皆是北淵土生土長之人,為何看北淵大勢還不如我一個外人?”

劉毅冷哼一聲,“知道自己是外人就好!”

薛銘猛地朝他冷冷一瞪,他可以容忍爭執,甚至會刻意制造矛盾,但那都是權術制衡的需要,並不代表他會允許下屬在需要辦正事的時候,還陷在個人恩怨之中。

那位鮑大人連忙扯了扯劉毅的衣角。

薛銘道:“鬱兄有話直說。”

鬱南道:“聽聞北淵有一迥異於南朝的傳統,那就是並不禁止皇子私蓄兵馬,且兵馬數量不設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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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銘點頭,“確有此說。”

“鬱某第一次聽說此事時,簡直對當初設立此規定的皇族先祖佩服得五體投地。經由這樣殘酷的裁汰,最終能夠登上皇位的,必然是那一時之雄傑,也正因如此,薛氏皇族才能屹立在草原之巔數百年之久。草原遼闊,強人輩出,若無雄才,豈能統帥這一群群的虎狼?”

“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用得著你在那兒賣弄?”劉毅嘟囔一句。

薛銘再次冷冷瞥了劉毅一眼,眼底閃過對這個只有家世和皮囊的劉家子弟的厭惡。

鬱南道:“殿下監國已有月餘,便能將大權盡握手中,足見政務之才,而經營厲兵山多年,兵強馬壯,實力雄厚,如今又得三皇子臂助,何愁大事不成?”

薛銘眉頭深蹙,“可父皇還有怯薛衛,還有暴雪狼騎軍,依舊不是我可以抵擋的。”

沒說不打,只說打不過。

鬱南微微一笑,“歷史上,可有成功先例?”

“有,而且多。”薛銘點頭。

鬱南道:“那時任的淵皇莫非就都沒有這些不成?他們的立場,殿下可得細細想想。”

鬱南看了圈屋中人,尤其在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老人身上停留許久,低聲道:“萬一,我是說萬一,陛下不能平安回到長生城呢?”

薛銘猛地一驚,那位一直默不作聲的老人忽然站起,“殿下,老朽同意鬱公子所言!”

薛銘的神色陰晴不定,突然猛地一拳砸在桌上,一字一句地沉聲道:“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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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雍今天難得地沒有飲酒,也沒有安排樂舞,枯坐在書房中。

桌上焚著安神醒腦的薰香,他一口一口地喝著寡淡無味的茶水。

按照先前的情報,今日或許是那場大戰情報送達的日子,他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

哪怕嗜酒如命,哪怕千杯不醉,他也不允許自己今天因為貪杯而誤了正事。

沒有等多久,一封情報就被手下送進了書房,薛雍連忙開啟,這封情報上所寫和薛銘手中那份沒什麼不同,說了北淵兵敗,薛律病倒,全員班師。

薛雍細細看完,面色從容地將信紙放在一旁。

若只是輸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伸了個懶腰,看來今日還來得及享樂。

但他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在房中百無聊賴地把玩著各式器物,因為他還要等另一個渠道的情報確認。

足足半個時辰之後,那封絕密的情報才被大管家親自送入書房。

薛雍開啟一看,神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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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問起長生城裡最狡猾的人是誰,年輕人可能會說出五花八門的答案,但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只會有一個答案。

三朝顧命大臣元燾親自解下鴿子腿上綁著的信筒,細細看過,被推回書房的路上,他的眉頭深深蹙起。

忽然,管家從外面跑到書房,“老太爺,您的信。”

元燾疑惑地伸手接過,可有些年頭沒人朝自己手上遞信了啊。

“誰送來的?”

“一個面生的,也沒報名號,就說是請老太爺親啟。”

“知道了,下去吧。”

元燾拆開信紙,掃眼一看,立刻不動聲色地吩咐門外,“去請老爺到書房。”

旋即補充道:“要快。”

老爺自然是元枚,老邁的元燾已經成功晉升為了老太爺。

元枚這些日子裡,勤勤懇懇,彷彿大徹大悟一般,不但絕了聲色犬馬,還日日苦讀史書,雖說瞧不見什麼進境,但勝在一個態度。

他一路小跑著進了父親書房,元燾揮退下人,沉聲道:“去把門關上。”

元枚不明就裡,趕緊照做,然後緊張道:“父親,出什麼大事了?”

元燾看著他,面容冷峻,語氣決絕,“從現在起,你是元府絕對的主事者,所有資源聽你調遣,生殺由你執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在我回來之前,緊閉府門,所有人的拜訪、邀請一概拒絕,不論他們說什麼都要拒絕。府內所有人不許出不許進,有人生病就自己熬著,熬不住就讓他死。只要你做好這件事,我元家百年富貴無憂,若是你做不好,那死了就死了吧。”

元枚兩腿一軟,自幼生長在父親庇護之下的他,哪裡經歷過這等陣仗,堂堂一個北淵清貴,一朝重臣,竟帶著哭腔道:“父親,您要去哪兒啊?”

“為父要出城。”

“父親要去哪兒?讓兒子代勞吧!”

元燾伸出手,輕撫著兒子的面頰,真好,長得跟我年輕時候真像。

“孩子,不是父親不保護你,而是只有我不在,你們才有一線生機。”

一個黑衣人悄悄出現,推著元燾朝書房外走去。

元枚轉過身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忽然道:“萬一是陛下召見呢?”

元燾的聲音沒有任何的猶豫,“在我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要理會,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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