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風吹草低,北淵朝廷自顧自地運轉著。

淵皇出了長生城,悄無聲息。

身側只一人陪同,也已經足夠。

道旁零星地長著些頑強的狗尾巴草,薛律順手彎腰扯下兩根,遞給稍微落後半步的薛徵一根。

薛徵疑惑接過,不明就裡。

薛律笑著道:“記得小時候一起出來玩,你不是最喜歡叼著這個嘛。”

薛徵會心一笑,叼在嘴裡,跟著皇兄慢慢上山。

叼著狗尾巴草的好處就是,既顯得瀟灑不羈,又不妨礙說話。

薛徵在山頂尋了塊大石頭隨意坐下,看著自己這位好弟弟,在身側拍了拍,“坐!”

在薛徵一屁股坐下後,薛律舒坦地伸了個懶腰,“咱哥倆有多少年沒這麼悠悠閒閒地出來散散心,聊聊天了?”

“挺久的了。國事繁重,皇兄的確難得脫身。”

薛徵剛一板一眼地回答完,就瞧見薛律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他有些錯愕,“咋了?”

“罵我是不?國事繁重,你覺得朕......我繁重嗎?”薛律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在這座被稱為北淵心臟的長生城裡,祭祀有大薩滿敕勒,軍事有軍神薛徵,剩下那點政事有左右丞相,他這位淵皇,可算得上是長生城裡最閒的人之一了。

薛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那也是皇兄胸襟寬廣,大膽放權。”

“今天咱們是兄弟,不是君臣,好好說說話。”

薛徵點點頭,沉默。

頭頂上,群雁飛過,天高雲淡。

薛律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這麼多年了,你咋還是這麼悶葫蘆呢。”

薛徵輕嘆一聲,“累。”

薛律將膝蓋彎起,朝後蹭了蹭,坐得更穩些,“你那大總管不挺得力的嘛,該放手就得放手給他啊。學學我!”

薛徵微微詫異,轉頭看著皇兄,“皇兄信得過他。”

薛律大咧咧地道:“南朝皇帝殺了他的全家,咱們收留了他,還給了他富貴榮華,有什麼不放心的。”

薛徵笑著拱手,“皇兄這胸襟確實是常人難及。”

“你就別拍馬屁了,別看你修為冠絕北淵,在拍馬屁這項功夫上,你在這長生城裡,估計得倒著數。”

薛徵笑著道:“可能還是要比皇兄好點。”

薛律一愣,旋即跟薛徵一起哈哈大笑。

薛律忽然想起個事兒,“綠柳樓這幾天沒那麼熱鬧了吧?”

“嗯,那位已經走了,現在換了個新的。依舊生意不錯,不過沒了當日火爆。”

薛律撐著膝頭站起身來,“你說他講得那個大英雄是真的還是假的?”

薛徵也跟著站起,“自然是假的,這歷史上從未有過那樣的人。”

薛律皺著眉朝南眺望,轉身看著薛徵,“那評書上所說的那些景物風情呢?你去過南朝,跟我說說?”

薛徵心底一沉,看著薛律的面孔,他知道自己的皇兄並非外界傳言那般草包,相反,完全稱得上雄才大略,只是礙於這些年間的天下大勢和自己的極力勸阻,對國事了無興趣,只好縱情聲色而已。

若是一旦被勾起了些興趣,這天下,可就要亂了啊。

兵戈一起,再想要和平,就難了,又將有多少骨肉屍骸散落異鄉。

薛徵心中暗道,皇兄,對不住了。

“沒有的事,南朝的炎

熱煩悶,樹木叢生,蟲蛇鼠蟻橫行,山地崎嶇坎坷,遠不如咱們草原的遼闊浩蕩。所以,南人崇尚精巧細緻,心思也多深沉綿密,更是不如咱們草原男兒縱馬馳騁,引弓呼嘯的豪情壯志。”

薛律聽得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

他哈哈一笑,“看來這說書先生果然信不得。”

薛徵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那四位,從來不是什麼好心人。”

“哦,對了,小鎮那邊你是怎麼安排的?按你這麼說,他的日子可不是很舒坦啊。”薛律終於想起,自己在南朝還扔著一個兒子。

提起薛鎮,薛徵的臉上有了些笑意,“如今才一年,約莫還是要待上三年左右再讓他回來吧。”

薛律嘆了口氣,“這孩子,從小跟我不親,倒是跟你玩得來。他母妃也死得早,我還是該多關心關心的。”

薛徵沉默,這些話他可不好接。

黯淡神色一閃而逝,薛律重新抖擻精神,“前些日子南朝皇帝給我發了封國書,按照慣例,霧隱大會要開始了,我們的人也可以動身出發了。屆時就讓雁驚寒領隊吧,他也熟悉情況,順便幫我看看小鎮。”

薛徵點頭應下,跟著薛律的步子,慢慢散步回去。

回了皇宮,薛律站在宮內的高臺上,視線從腳下的長生城蔓延出去,眺望著遙不可知的南面河山,眯起雙眼。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裴行言,你所見所聞,可有這些。”

“稟淵皇,確有。”

薛律微不可查地一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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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城軍大營,此刻許多軍士正圍成一圈,滿臉興奮地看著圈子中對峙的兩人,議論紛紛。

“你說這小子也真是橫啊,剛來軍營兩天,就惹下這麼多事!”

“那可不,不服管教!誰不是這麼過來的,一個新兵還要上天不成!不過我看啊,也到頭了,這下蒙崇山親自出手可有得他受的。”

“我可聽說這小子是直接塞進來的,不會有什麼背景吧?”

“放屁,背景?現在又不打仗又沒軍功搶,哪個有背景的吃飽了撐的來當兵?”

“也是哈!快看開始了!”

原本對峙的兩人,一個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漢子,和一個正常身材的少年不約而同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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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猛地一步踏出,激起一陣塵土,碩大的拳頭捏緊,朝著少年的頭頂砸下。

看著這大漢壯碩的樣子,誰知出手卻沒有一點笨拙之感,反倒隱隱有風雷之聲。

誰知這少年動作更快,腳下一動,在剎那間側身讓過拳頭,身子一弓,不退反進,直接撞進了大漢的懷中,來了一記貼靠。

大漢嘴角獰笑,身子挨了這一撞只是微微後退,雙臂立馬朝著胸前一攏,就要將這少年摟在胸口。

少年忽然身子一矮,雙膝屈起一彈,居然從大漢的兩腿中間滑過,一腳踹在大漢的背上。

大漢被踹了一個趔趄,猛地轉身,少年又已經衝了過來,凌空躍起,照著大漢的頭頂就是一肘。

大漢也不慌亂,左手一架,右手一拍,將在空中無處借力的少年拍飛出去。

少年穩穩落地,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兩人又鬥在一塊。

觀的人群外,兩個身影緩緩走來,一個身著甲冑的中年男子,國字臉,神態威嚴,龍行虎步,身後跟著一個稍微年輕些許的男子,同樣穿著甲冑在身。

正是灌城軍都尉黃大興和副都尉言解。

當二人走近,身旁的人這才發現,大驚失色就要行禮,黃大興伸手一按。

人群無聲讓開道路,黃大興看著酣鬥的二人,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言解笑了笑,“這少年進營之後,對軍中一些慣例可能有些意見,並不服氣,所以就跟一些老人起了爭端。不過到蒙崇山這兒,就到頭了。”

他說的到頭,並不像之前其餘人所說那般,覺得少年打不過蒙崇山,而是指到了蒙崇山這兒之後,就不再是私下解決得了的了,需要他們介入了。

黃大興伸手摩挲著下巴,“你覺得他能打過蒙崇山嗎?”

“懸,蒙崇山穩居我灌城軍中第一勇士已經有幾年了,也正值壯年巔峰,少年雖然看起來也有些不俗武技在身,可還是難以擊敗蒙崇山。”言解嘆了口氣,“畢竟不是修行者啊。”

黃大興眼底也有些黯然,“是啊,畢竟不是修行者啊。”

如今的軍中,早沒了修行者的蹤影,那些願意參軍的修行者,不論是譜牒修士還是野修,都被朝廷統一收編,統一成軍,陛下親領,臨到戰事才可能被派到各處軍中。

雖然按照傳言,上千精兵可抵一位高階修行者,看似也還有的打。

但這裡面殘忍的真相就是,自己手下的兒郎們,便是那填命的炮灰啊。

可這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一張張鮮活的面孔,作為他們的頭,自己又如何忍心。

深吸一口氣,黃大興緩緩按下心中的情緒,眯起眼,開始凝神細看。

當喧囂的塵土緩緩散去,少年和大漢依舊相對而站。

黃大興和言解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有些許震驚之色。

而其餘的觀眾更多還處在疑惑中。

人高馬大的蒙崇山朝著少年一抱拳,甕聲甕氣地道:“我輸了。”

說完便轉身離去。

圍觀眾人看向少年的眼光已經隱隱有了些畏懼,然後也在驚訝中散去,。

少年甩了甩痠疼的手,感受著腿、背的疼痛,一屁股坐在地上,齜牙咧嘴。

心道:白衣劍仙的丹藥真是厲害,不枉我受那一場大罪。

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你叫溫涼?”

少年頭也不抬,“有事?”

“呵呵,聊聊?”

溫涼這才抬頭一看,“你誰啊?”

說話的黃大興對著身旁的言解苦笑一聲,然後對著溫涼道:“我叫黃大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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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房門開了,裴鎮和符天啟猛地彈起,看向房門處。

雲落和孫大運神采奕奕地走了出來。

不等裴鎮和符天啟說話,雲落直接對符天啟道:“天啟,我倆去城裡逛逛。”

說完就拉著欲言又止的符天啟,不由分說地走掉。

剩下孫大運和裴鎮,四目相對。

裴鎮撓著頭,滿心尷尬,“那個,那啥,大運兄弟......”

孫大運一把摟著裴鎮的肩膀,“請我喝酒?”

裴鎮眼睛一亮,“得嘞!”

幾間房內,幾張臉上,都在緩緩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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