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院,烈日炎炎,一片肅殺。

隱藏在樹枝之中剛剛消停一會兒的知了似乎也被這氣氛感染,驚起一陣刺耳的喧囂。

兩腿戰戰的孫大運,目光卻死死地硬扛著來自陸績輕描淡寫的壓迫。

看著這個圓臉少年的樣子,陸績突然一笑,“算個爺們兒,去給他清洗吧。”

轉身就朝外走去,臨跨出門前,他扭頭道:“不想死,就不要鬧,等雲落醒過來再說。”

本已抱著必死之心的孫大運呆呆地站著,這就完了?

這陸家二長老是良心發現了嗎?

他使勁搖了搖頭,重新打了清水,去給雲落擦拭身體。

不知換了多少盆血水,才終於擦拭乾淨。

雲落的身上幾乎就沒多少完好的地方,尤其是手和腳受傷尤其嚴重。

看得孫大運嘴角不停抽搐,眼淚吧嗒吧嗒地朝下掉。

等他將布巾水盆放好,再回來時,卻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雲落的身上,一些淺一點的傷口竟然已經開始緩緩結痂!

欣喜過後,孫大運在床邊坐下,口中不停嘟囔著,變態!真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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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山巔,有樹有花,有道觀,有茅廬。

道觀中,李稚川早已緩緩起身,走到門口,看著那個穿著件破舊卻乾淨整潔的儒衫,安步緩行的老頭,笑著道:“都不捨得換件新衣服?”

“都是糟老頭子,窮講究幹啥。”老頭對李稚川沒多少尊敬,癟了癟嘴。

李稚川扭頭看著自己師弟,“不用我介紹了吧?”

老觀主打個稽首,“張曼青見過莊教主。”

老頭正是儒教當代教主,天榜第七的莊晉莒。

莊晉莒回以儒教大禮,“日後還要多叨擾老觀主了。”

一絲疑惑之色出現在尋真觀老觀主張曼青的臉上,有什麼好叨擾的?

但總不能在這兒問啊,於是拂塵一領,“莊教主言重了,咱們進去說。”

走進觀中,依舊是在剛才的那顆古樹桌下。

李稚川揮手佈下一個結界,隔斷一切的動靜。

看著莊晉莒疑惑的神情,李稚川攤攤手,“聊勝於無嘛。”

莊晉莒哈哈一笑,張曼青也無奈搖頭。

莊晉莒突然抬頭望天,雲淡風輕地道:“幾位聖人,猜猜我們將要聊點什麼?”

笑意盈盈的李稚川,伸出手指,虛點著他,“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狂?拿下一個衡陽城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了?”

“老夫聊發少年狂!”莊晉莒大袖一甩,開始跟二人以心聲交流。

在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邊上,搖晃著一艘漁船。

一個老漁夫手裡拿著個酒壺,身旁放著個魚簍,正翹著腿靠坐在艙壁小憩。

他忽然冷哼一聲,“不知天高地厚。”

隨著心念微動,他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其餘三位,四人開始共同推演接下來的情況。

過了許久,他悠悠起身,搖著櫓,漁船帶著他緩緩朝著家裡遊去。

小漁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喝得有些微醺的老漁夫從漁船上下來,兩鬢斑白,所幸

常年勞作,身子骨還算康健。

他戴起斗笠,左手提著魚簍,右手拿著酒壺,朝岸邊的小茅屋走去。

小舟橫臥,斗笠低垂。

茅屋之中,快步走出一個年輕人,趕緊兩手接過魚簍和酒壺。

老漁夫進了門,坐在一把木頭椅子上,抬起眼皮,“給你的書看得怎麼樣了?”

年輕人連忙點頭,“今日進展甚快。”

老漁夫打了個哈欠,“你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自己努力吧。”

說完這句,竟是直接沉沉睡去。

年輕人趕緊從床上取過一張薄毯,蓋在老漁夫的身上,然後繼續看書去了。

他揉了揉有些發漲的雙眼,暗自道,袁無忌,不要忘了袁家的血海深仇!

又重新振作出許多精力,翻動著面前的書本。

尋真觀中的密談也終於結束,二人送走莊晉莒,來到觀中的觀景臺,望著山下的三江交匯,碧水濤濤,壯闊恢弘,氣象萬千。

李稚川看著師弟,笑著問道:“何如?”

張曼青無奈點點頭,將齊紫衣喚了出來。

齊紫衣正沉浸在一種柳暗花明的喜悅中,李稚川短短幾句話,為他推開了一扇從未想過的大門。

就在剛才短短的時間中,他就已經設想了無數種光明的未來,那些足以實現他一直以來心願的未來。

而李稚川最後提到的那句“別開生面”,更是讓他每每想到,呼吸都有些停滯。

不過當他出現在李稚川和張曼青面前時,那些激動和興奮都被隱藏得極好,神態又已經變得十分謙恭。

李稚川依舊看著山下匯流的三江,淡淡開口,“想好了嗎?”

齊紫衣望了一眼師尊,張曼青轉開頭去,齊紫衣便堅定答覆,“紫衣願赴天京城!”

張曼青暗嘆一聲,不再言語。

李稚川轉頭,盯著齊紫衣年輕的臉,“你籍籍無名,貿然去往天京城,如何開啟局面?”

“先出名,再養望,而後造勢,繼而順勢入宮。”顯然齊紫衣已經有了思量。

李稚川難得由衷點了點頭,看來自己的確沒有看錯人。

他用眼神示意張曼青,張曼青面無表情地從觀中的一處偏房中拎出一個人來,扔在齊紫衣的腳邊。

正是那位雄心勃勃想要去往衡陽城中盡享人間清福的雲夢大澤野修馮蕉。

“既然說了教中會支援你,那就不假。”李稚川將手中拂塵一點,“此人乃雲夢大澤的一個通玄境上品野修,好色荒淫,平日裡沒少擄掠地方良家關押洞府之中,實為一方之禍。”

他看著齊紫衣,“想好怎麼利用了嗎?”

齊紫衣興奮點頭。

“那此人就交給你了。”李稚川邁步離去,將空間留給即將分別的師徒二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

人生聚散,既無常,也有其中道理。

江水奔流不停,山巒沉默無言,唯有江上山間的風聲吹拂,奏響別離之意。

齊紫衣雙膝下跪,重重磕了三個真心實意的響頭。

凝望著眼前曾經依賴,後來厭煩,但始終熟悉的面孔,他心中微微有些發緊。

“師尊,徒兒去

了。”

張曼青別過頭去,無言地揮了揮手。

齊紫衣沉默站起,將依舊昏迷中的馮蕉拎在手上,轉身離去。

走到拐角處,他忍不住回頭再望了一眼養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師父。

夕陽下,師父的背似乎也有些佝僂了。

他使勁眨巴了一下眼睛,走了出去。

江水不停,畢竟東流去。

山嶽無言,匆匆皆過客。

將拂塵收進了方寸物中,李稚川背著手,來到李寬曾經隱居的茅廬旁邊。

眼前似乎能看見在曾經的許多個白天黑夜之中,那位坐在這裡的讀書人,

耳畔似乎都能聽到陪著那位讀書人的,清風翻書聲,鳥鳴蟬叫聲,朗朗讀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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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些聲音開始在衡陽城中響起。

接下來,又將重新在這石鼓山上響起。

最後,能否響起在整座人間,就要看這一場千年未有之大變了。

從茅廬走出,走過尋真觀的門口,就又是一片寬闊的山崖平臺。

李稚川來到山崖邊上,看了看天上,遼闊高遠;

看了看地上,深厚古樸;

再望著山下的衡陽城,看著這天地之中的紛繁人間,人心鬼蜮,教化當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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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有桂陽郡衡陽縣城外石鼓山尋真觀道士齊紫衣,孤身入雲夢大澤,逆勢斬殺通玄境上品野修馮蕉,解救婦女數十人,奴僕近百名。

一時聲名大噪,事蹟傳遍整個楚國,成為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更得桂陽郡太守青眼,楚王親自接見。

齊紫衣卻捨棄到手的榮華富貴,一件道袍,一柄拂塵,去往天京城。

楚王感慨不已,為其修書一封,急遞入京。

三天之後,石鼓山上人頭攢動,儒教石鼓書院開工儀式正式舉行。

衡陽縣令於安世率城中官吏親臨,鄭家、李家、田家,三家重要人物全部到場。

儒教教主莊晉莒攜座下親傳弟子親眼見證。

石鼓書院首任山長,正是李寬。

莊晉莒親筆寫下匾額“天下第一書院”,交予李寬,只等日後書院建成,便可高掛門楣之上。

這座被後世譽為天下書院之首,儒教興盛之基的書院,在這天收下了第一批十人弟子。

三天之後,離火門掌門時聖,被推選為丹鼎洞長老,成為天下五宗之一的丹鼎洞創派以來,第一位二十歲以下的長老,也是第一位知命境以下的長老。

清溪劍池柴玉璞親自登門祝賀。

這對本已成仇人的曾經師徒,出人意料地把臂言歡。

時聖的道侶餘芝更是被柴玉璞親自傳授清溪劍池最上乘的劍訣。

一時間,修行界震動。

三天之後,傷勢盡復的雲落,跟著陸績,來到了院中的議事廳。

屋中只有七人。

鎮江陸家二長老陸績、清河崔家二長老崔賢、湖南袁家大長老袁欽、北海王家二長老王泰、東山謝家三長老謝卞、西川劉家大長老劉璋。

以及,雲落。

在王泰極力壓抑的怨毒目光中,雲落坦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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