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悽悽,整個世界都被浸泡在了冷水之中,白舒胸腔內的溫度在一點一點被蠶食,他望著海上生死相搏的兩尊異獸,口中喃喃品味著驚殺這兩個字。

驚起殺人,迅雷不及掩耳,當真是好名字,就算斬不掉這墟乣,也要讓他永遠揹負這無法癒合的傷口,生活在痛苦的陰影之下。

海上的兩頭異獸愈戰愈狂,那黑龍被墟乣渾身的倒刺鉤的鱗片散落,血肉橫飛,而墟乣自己也被九天雷霆轟的渾身焦黑,殺性激盪之下,黑龍暴起,竟狠狠一爪抓碎了墟乣的一隻眼睛。

墟乣的眼眶殘破,烏黑色的血液混合著雨水從面頰上落下,同時他口中也驟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

整個東海海域徹底的翻騰了起來,濁浪一直翻卷著遮蓋了天日,海水灌入陸地,白舒等人落腳的海崖此刻已經化為一片汪洋,他隨著宗主等人,轉移到了更高的海崖之上,遠遠的觀望著這場東海之中的廝殺。

眼見面前浪潮高卷,宗主長嘆一聲道:“這或許就是宿命吧,十年前桃凌的故鄉被海水淹沒,橫屍遍野,十年後的今天,這墟乣又在興風作浪...”

宗主轉頭看向嘴唇發白的葉桃凌,感慨說道:“可這一次因為你的鼎城之約,這一方百姓早早離開,竟是躲過了這一場浩劫,真乃命數!命數!”

宗主於海崖前喟然長嘆,長袍壓著風雨,身形飄在江海,雖是天地間一孤舟,可此刻卻有著睥睨天下的氣勢,讓人只看她一個背影,就覺得說不出的安心。

葉桃凌眸子淡淡掃過眼前的風雨,頗感惆悵道:“你看,那墟乣似乎撐不了多久了,對於我來說,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葉桃凌雖然不曾真的關心鼎城百姓的生死,但此刻看不到流離失所的人們,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隨著葉桃凌的聲音,白舒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東海之上,海中波濤湧起,天上烏雲凝聚,密佈的陰雲之中電光閃動,卻久久沒有落下雷霆,似乎是在醞釀著什麼更為恐怖的東西。

白舒知道這已經是最後一刻,這場風波結束之後,自己就能去找那個虧欠甚多的人,說不定還能順便,去祭拜一下自己的孃親。

如葉桃凌所言,一切都將在今日結束,雲銷雨霽,塵埃落定。

東海之上墟乣的怒吼聲震得人耳朵發麻,生死關頭,這畜生兇性大發,御水而動,竟藉助著水流的力量,把自己整個身體抬出了海面,然後毫不猶豫的向著那黑龍衝了過去,狠狠抱住龍腹,發狂般的撕咬起來。

那黑龍浴金雷重生的血肉,在墟乣的啃食之下竟似乎是不堪一擊,大塊的血肉落下,連同腹中的五臟六腑一起傾瀉而出,成為東海之中魚蝦的美餐。

與此同時,那黑龍長嘯,竟從雲霄之上引下一道霹靂,就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整個東海亮了一瞬,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凝滯,等眾人視線再次恢復清晰的時候,那墟乣自頭顱到脊背,小半邊身子都被劈成了焦炭,墟乣也終於無力的從海浪之中墜落,跌進茫茫東海,濺起了山川一樣高的濁浪。

就在此刻,劍宗包括宗主在內的三位高手,不約而同的腳下發力,如御風而行一般,向著茫茫東海衝了過去。

三人呈品字形之勢,頃刻間包圍住了那奄奄一息的墟乣。著灰黃長袍的二位老者長劍出鞘,執劍於胸前,左手食指中指併攏,指肚貼在長劍清根之上,由下至上的擦過劍身,兩柄寶劍頓時青光一閃,如水波般的靈氣就覆蓋在了長劍之上,好似是一種奇異形態的火焰,點燃了這一刻漆黑的海面。

宗主手中無劍,腰間更未佩劍,她只是衝到墟乣近前,腳尖點在墟乣後背的骨刺之上,然後隔空一把用靈力控住墟乣背後的驚殺劍,

與此同時宗主腦後的髮髻砰的一聲炸裂開來,全身靈氣暴湧,身上八個靈竅穴位全部開啟。

銀髮狂舞之間,宗主的聲音於遙遠的海面之上響起:“驚殺吾劍,隨我掀翻這一方淺海!”

宗主的聲音飄蕩在空曠的海面,與此同時墟乣背後的驚殺劍也被宗主隔空抽出,伴隨著寶劍的拔出,墟乣的脊背傷口處噴湧出了大量暗紅色的血液,將整個東海的天際都染成了紅色,天空中噼裡啪啦的下起了一陣深紅色的血雨。

隨著驚殺的抽出,這墟乣懸著的一口氣終於散去,身子一頓,歪頭倒進了海水之中,緩緩地被無窮無盡的海浪湮沒。從此東洛的海邊,再也沒有能興風作雨,讓村莊變成滄海的洪荒巨獸,而劍宗的驚殺劍,也得以歸全,不再成為一個遺失在茫茫東海之中的遺憾。

血雨落盡,墟乣引起的海水旋渦也逐漸歸於平靜,那柄闊如山嶽的驚殺劍,此刻亦化為了普通刀劍的大小,被宗主緊緊握在手中。當日天象中的主星歸位,與其說是因為白舒手裡這柄夢離,倒不如說,它是在恭候那柄在東海中為主人效力數百年,鎮壓著兇獸的驚殺。

葉桃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哭得泣不成聲,淚流滿面,她面頰上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可眼眸之中那層令人心碎的煙波,卻做不得假。

趙青墨已死,鼎城已成沙海,墟乣亦歿,葉桃凌只需要再把自己的崖棺推進東海,再忘掉心裡面那個人,就或許可以在海邊建一座屬於自己的房子,從明天起。

白舒看著哭成個淚人的葉桃凌,也看著她裙襬上那只被雨水澆滅的金鳳,心中微微嘆息著,隨著而來的卻是一陣輕鬆。這麼多天緊繃著的情緒在這一刻放緩,白舒長長舒了一口氣,沒有去安慰葉桃凌,只是安安靜靜的守在葉桃凌身邊,任由她哭個痛快。

而海面之上的宗主三人,已經踏著風雨,向著那被開膛破肚的金龍衝了過去。三位劍宗天啟境界的高手組合成劍陣聯手對敵,若還是擊殺不了這一縷真龍殘魂,那才真是個笑話,更不要說宗主此刻驚殺劍在手,全力以赴。

在三人的圍攻之下,這黑龍幾次想要引動天雷,卻都被宗主等人所打斷,最後那一道聲勢浩大的雷霆,已經耗盡了這黑龍的全部靈力,此消彼長,不過片刻的功夫,它那一身再塑的血肉,就被剝離的七七八八,海面之上只餘下一條白慘慘的真龍骨架。

它見勢不妙,搖尾想要飛走,卻被宗主三人合力攔下,宗主更是腳踏龍首,鎮壓著身下的巨龍和滄海,然後用驚殺貫首一刺,刺穿了這真龍龍屍的頭顱,終結了它的殘魂。

白舒遠遠看著,認出了宗主這一劍是用的天劍術,宗主不過是看白舒用過一次,她就已經學會了,雖然這一劍動作和感覺都略有滯澀,似是還沒有融會貫通,可宗主畢竟還是學會了。

白舒灑然一笑,迎著風雨說道:“第一次見宗主出手,果真是...”

白舒話還沒有說完,只覺得遠處海面之上寒芒一閃,緊接著白舒看到了宗主身子晃了一晃,後胸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插上了一支箭,胸口也跟著濺起了一篷血花。隨後宗主手握著驚殺劍,一頭從龍骨之上栽了下去,頭朝下的跌落進了東海。

灰黃長袍兩位老者在驚愕過後也立刻反應了過來,剛要衝下去救人,灰袍老者胸口就也中了一箭,黃袍老者大喊了一聲師兄,師兄二字話音未落,聲音就被堵在了嗓子裡面,一箭穿喉。

只是一個呼吸間的功夫,劍宗三位天啟境界的強者就隕落一人,重傷兩人。

葉桃凌整個人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了,她撕心裂肺的喊著師父,枯竭的靈氣又再次匯聚起來,準備衝入茫茫東海,白舒連忙一把拉住了葉桃凌的

胳膊。

這時候白舒才注意到,空曠的海面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葉扁舟,正隨波逐流的飄蕩在血光閃閃的東海之中。

小舟之上只有一個身著銀甲的男子,他一隻腳踏著船舷,身形隨著海浪的湧動起伏不定,他的手中還握著一張銀色長弓,此刻還有一支箭搭在弓弦之上,倘若海面之上還有第四名天啟境界的高手,他說不定還能放倒一個人。

就在白舒看向那銀甲將軍的時候,那人抬首似乎也在看著白舒,兩個人的目光隔著厚重的雨簾對視在了一處,雖模糊無聲,白舒心底卻莫名升起一陣恐懼。

那人忽然冷笑起來,可那笑容不過是嘴角肌肉僵硬的抽動,他在一剎那間認出了白舒,口中喃喃自語道:“道門的未來,還有劍修的驕傲...”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起了長弓,等白舒看清楚他的動作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電光火石的一刻,葉桃凌抱著白舒一頭從海崖之上扎了下去,跌落的瞬間,那只激射而來的劍貫穿了葉桃凌瘦弱的脊背,刺進了白舒火熱的胸膛,兩個人的血液在這一刻融匯在了一起,白舒能清楚感覺到自己胸口處的溫熱,那是來自於葉桃凌的溫度。

墜落在風中的一刻,第二箭又穿過風雨而來,那箭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明明相隔千里,卻瞬息而至。那人第一箭只是想取白舒性命,卻不料被葉桃凌擋了一下,他第二箭就要把風雨中的二人釘死在海崖之上,讓他們做一對亡命鴛鴦,被海鳥吃成兩具白骨。

箭剛離弦,那人就放下了手中的長弓,他不需要再射出任何一支箭,他知道白舒和葉桃凌下一刻必死無疑。

可變故就在下一刻發生,狂風之中,白舒腦後束髮用的那一張被雨水洗的發白的符紙被吹散了開來,白舒的長髮被海風捲起,他身邊的一切景物開始變得模糊,白舒周圍視線所及之處,都被籠罩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海崖似乎是在塌陷,海水開始四散,遠方的天空逐漸扭曲,被濃重的霧氣所吞沒,山川大地,一切視線能及的景物都開始陷落,像是跌進了一方深不見底的山澗。

那只激射出去的箭矢,在下一刻刺進了濃霧,連一點響聲都沒有,就無聲無息的被吞沒得屍骸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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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動如山,洶湧如海,淵兮如道。

地字卷三道神符,白舒已經完全參透,這一道淵字元能陷落萬物,徹底摧毀一方空間,並帶著白舒毫髮無損的離開,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就像是跌進不可見底的深淵。

白舒從和陸靜修分別之後就一直在畫這一道淵字元,他畫了一千多張淵字元,靈氣一度枯竭,就僅僅只是畫成了這麼一張神符。

這也是繼陳詞那道淵字元之後的,世界上唯一一張淵字神符。白舒是留著它用來保命的,一直把它系在腦後,沒想到這一次東洛之行,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此之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任誰也沒有辦法在這道淵字元裡面,留下他白舒,這個身披銀甲的男人也不行。

淵字元消散的同時,海面之上真龍潰散的靈氣宛若點點金雨,照亮了這個漆黑的夜晚,那身著銀甲的男人沐浴在龍力之中,將這趙青墨覬覦多年的真龍靈氣,盡數化為己用。

淵字元散去,那龍力也被那男人吸收了個七七八八,他站在小舟之中,抬眼看著海崖上傲然挺立的孟克之,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對孟克之出手。

一陣海浪襲來,那孤舟被海水推著,在東海之上越飄越遠,逐漸化為了滄海一粟,消失在了孟克之的眼瞳之中。

或許這一刻孟克之才算瞭解,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

不過是架海中一葉,抬手間,割命如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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