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桃凌這一句話,好似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她癱倒在白舒的懷中,紅紅的臉頰緊緊的貼著白舒的胸口。她能清晰的聽到白舒沉穩有力的心跳,就像東海之外那一聲一聲的浪潮,這種一呼一吸間帶著天地自然的律動,正是葉桃凌的生命之音。

白舒一隻手摟著葉桃凌柔軟的腰肢,另一只手在葉桃凌的小腦袋上胡亂的揉了幾下,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他明知道自己這樣做是錯的,可白舒一錯再錯,他不想自己和葉桃凌的最後一個冬天,是帶著眼淚的。

雪還在下著,葉桃凌安安靜靜的臥在白舒的胸口,四周一片靜謐,桃花的香氣將白舒包裹,他能清楚感覺到大雪將自己和葉桃凌緩緩掩埋,就像是牽手一生的紅顏知己,渡過了漫長的歲月,最終白頭偕老,共同走向死亡。

白舒的心裡沒有任何的波瀾,反而出奇的平靜,這一刻他只想抱著懷中這個女子,嗅上一千年的桃香,聽上一千年的海浪。

許久之後,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下來,漫天的風雪也逐漸偃旗息鼓。白舒和葉桃凌戀戀不捨的起身,舒展了下僵硬的四肢,撣了撣身上的積雪,並肩往桃林深處走去。

脫離了暴雪中那種奇妙的狀態之後,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葉桃凌面色潮紅,宛若一枚可口誘人的蜜桃,叫人看了忍不住口齒生津,食指大動。

白舒下意識的想到了葉桃凌皓腕出的那顆鮮紅如血的守宮砂,不知道如果下次葉桃凌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手腕處的守宮砂不見了,那些劍宗弟子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想到這裡白舒情不自禁的笑笑,笑容中盡是難以言說的惡趣味。

葉桃凌伸出白嫩的玉指在白舒眼前晃了晃,雖然沒有開口,可那意思分明是在問,你平白無故的,發什麼呆呢?

白舒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沒有說話,卻忍不住頻頻側目於葉桃凌的皓腕,卻苦於天色將晚,始終看不到守宮砂那一點鮮紅。

不多時,兩人走到了一處山居之外,紅牆黑瓦,院牆高高的,叫人看不清裡面的風景。

白舒微微一愣,凝視著那些被雨雪洗的發白的紅牆,漫不經心的問葉桃凌道:“這是你住的地方?”

葉桃凌輕咬著紅唇點頭,拉著白舒就往院子中走,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揭開自己身邊那層薄紗,讓白舒看個清楚。

白舒心裡也很好奇,葉桃凌朝夕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一個什麼模樣。

進入到院中,沒有白舒想象到的人面桃花相映紅,更沒有出人意料的暗香浮動月黃昏。

葉桃凌山居中的院子裡空空蕩蕩,只有一方枯竭的池塘,池塘邊種著大片大片枯死的杜鵑花,除此之外,就是被雨雪洗的發白的紅色牆壁,看起來格外的荒涼和孤寂。

要不是葉桃凌親自帶白舒進來,他絕對不敢相信,這是風華絕代的葉桃主的山居。

如此的荒

涼落寞,如此的孤獨惆悵,像是一處被人遺棄的廢土。

白舒轉過頭來望向葉桃凌,似乎是在問她,為什麼會住在如此殘破的地方。葉桃凌的目光有些躲閃,她沒有說話,只是拉著白舒往屋子裡走去。

木屋外有竹林和碎石,在白雪的映襯下鬱鬱蔥蔥,終於在死氣沉沉的庭院之中,透出了一點生機盎然。

白舒禁不住想到前人一句話,這世間芳草,不過四時不謝之蘭,百節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就連梅花和松柏,都要遜色幾分呢。

葉桃凌低頭在前面走著,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這裡最開始不是這個樣子的,紅牆粉刷的鮮豔,院子裡是大片大片嬌嫩欲滴的杜鵑,只不過後來我住進這裡...”

葉桃凌話沒有說完,白舒卻能明白葉桃凌的弦外之音,他輕聲安慰道:“只要肯花心思打理,花兒總有重開之日。”

白舒說著,從行李中拿出一個布包遞給葉桃凌。

葉桃凌狐疑的接過那布包,展開一看,禁不住神色一凝,她霍然抬眸望著白舒,眼神中飽含著激動與欣喜。

白舒把葉桃凌的太陽花從太虛一路拿到了東洛劍宗,那是白舒帶葉桃凌取種,兩個人共同呵護之下成長起來的花朵。

葉桃凌還記得白舒說過,希望自己能像這太陽花一般開朗,笑容燦爛。她也記得無數次去莫愁湖取水,記得別人詆譭白舒時自己內心中的憤怒,記得那一桶冰涼的湖水澆下時自己奮不顧身的衝動。

葉桃凌看看手中有些萎靡不振的太陽花,又看看白舒宛若和煦春風的笑容,站在原地柔腸百轉,張嘴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白舒拍了拍葉桃凌的肩膀,就像是兩人曾經在太虛時淡若秋水的君子交情,白舒笑著說道:“這花兒離了土可活不長,要趕緊讓它落地生根才好呀!”

葉桃凌重重的點了點頭,她讓白舒等在門口,自己轉身衝進了屋子裡面,關上了門。

白舒不明所以的笑笑,以為葉桃凌是進屋找什麼容器,好把這株太陽花重新栽下。

可讓白舒沒想到的是,片刻之後推門而出的,竟是一截紅色衣袖,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這抹紅色格外的亮眼和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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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舒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又想起自己重傷時躺在葉桃凌的馬上上,半夢半醒間看到的那些畫面。

就和此時此刻他所看到的場景一模一樣,木門和紙窗,紅袖和玉臂,異香撲鼻,月影浮動。

葉桃凌從屋中閃身而出,一身鮮紅如血的大紅色衣裙,就像是從門中走出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恍惚之間白舒心口一熱,是了,就是這種感覺,這世上能穿綵衣羅裙的人不勝枚舉,各個都風姿綽約,窈窕動人。可普天之下,能把大紅色穿出味道,而不顯絲毫俗氣的,恐怕只有葉桃凌一人。

月色撥開朦朦朧朧的浮雲,悄無

聲息的灑落下滿地清寒,葉桃凌的面容在凌亂的月影下變得模糊不清。她揚起脖子,露出脖頸間大片雪白的肌膚,雖是一言不發,卻像是一記令人無法抗拒的良藥,剎那間點燃白舒內心中所有的渴望。

葉桃凌羅裙翻飛,露出紅裙之下雪白色的鞋襪,在竹影斑斑的雪地之上,舞出了令人怦然心動的美感。她輕飄飄的轉了一圈,似乎是要讓白舒記住最美的自己,在白舒靈魂深處留下一個火紅色的,滾燙的烙印。

白舒頓時有些口乾舌燥,喉嚨裡不自覺的發燙發癢,尤其是白舒看到葉桃凌袖口新繡上去的金色桃花,還有身後裙襬上刺著的振翅欲飛的金鳳凰,那精緻細密的圖案耀眼的發亮,成為了葉桃凌一身紅色之中,比那一點神來之筆的幽藍更加奪人心魄的妝點。

此時此刻的葉桃凌,堪稱是四國之內第一美女,這世間再也找不出一人容貌或是氣質,能勝過葉桃凌一絲一毫,她就在幽暗靜謐的雪夜之中大放異彩,把自己最美的樣子,永遠鐫刻在了白舒的心中。

葉桃凌見白舒看呆了眼,忐忑不安的心這才放下,她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轉而又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衣裙,興奮不已道:“怎麼樣白舒,這身衣服好看麼?”

白舒哪有說不好看的道理,他目光緊緊盯著葉桃凌,捨不得移開片刻,連連點頭,恨不得把頭點破地道:“好看極了,你現在不是一片葉子,是世間最美麗的花朵!”

這一瞬間白舒心裡閃過很多詞彙,譬如聘婷秀雅,譬如娥娜翩躚,但這些詞彙都不足以形容葉桃凌的美麗,話到了嘴邊,也只能是一句最尋常,最樸素的稱讚。

葉桃凌笑得更開心了,她楚楚動人的望著白舒,巧笑嫣然,可笑容中分明透著幾分悽婉,她對白舒道:“這是我從陵武城回來之後,師父送給我出嫁用的衣服,師父說咱們八字相合,是天作之合,斬不斷的姻緣...”

葉桃凌越說越沒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漸不可聞,眼睛也跟著紅了起來,

不過片刻,葉桃凌就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淚,淚水滴在紅衣之上,那紅色逐漸發深,淚水滴在地上,滾燙的淚珠把潔白的雪花灼出了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傷痕。

葉桃凌淚眼盈盈的望著白舒,萬分委屈的道:“白舒你告訴我,師父是不是騙我?”

這一刻面對葉桃凌的發問,白舒啞口無言,喉嚨間彷彿堵了一塊石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的嘴裡滿是苦澀。而面前的葉桃凌卻哭成了一個淚人,前所未有的脆弱。

她能猜到白舒在天門之上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麼,葉桃凌也知道白舒不可能和自己走到一起。她只是心有不甘,她只是不願意承認,因為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能比讓人看到希望,最終又硬生生的讓這個希望破滅更令人心碎的事情。

葉桃凌知道如果自己今天不讓白舒看到這身嫁衣,那麼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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