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伸出手來捏了捏觀主的手,這時候身體的接觸就是最好的語言。

觀主則拍了拍白舒的手,望著庭院之上那一方湛藍的天空,問白舒道:“你是怎麼看待當今這個天下的,說一說你的看法。”

白舒被觀主一句話難住了,因為一直以來,白舒的目光都非常的短淺,只能看到自己身邊的這些人,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整個天下是一個什麼樣子,於是白舒真正的開始去思考,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白舒最終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燕風豪邁,時勢混亂,朝代更替最快,不夠安定。華風清麗,舉國上下一片清明,應該算是四國之中最安樂的國家了。”

白舒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觀主的臉色,見觀主眼中有笑意,白舒才繼續道:“東洛秀婉,山河絕美,只不過十萬大山之中,潛藏著太多心懷不軌的人。”

“至於西辰國…”白舒不屑道:“百姓愚蠢,信了個假佛!”

觀主糾正白舒道:“西辰國百姓一葉障目,但心誠意滿,他們信的是真佛,不能和某些人一概而論。”

白舒這時候更加不解了,追問道:“既然咱們太虛觀實力這麼強,為什麼不乾脆滅了澄湖寺,還通天塔中那些冤魂一個清白呢?”

觀主搖頭道:“和尚供奉影祖,本是身不由己,可日子久了,本心迷失,整個寺廟就變了個樣子,我雖然看在眼裡,也知道這事情輪不到我去管,咱們也不可能滅西辰國國教。”

白舒不服氣道:“那咱們就任由那些人胡作非為麼?”

觀主神色稍稍凝重,說道:“有些苦海,外人最多是以舟渡人,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真正的將苦海填平。”

白舒還在想觀主這句話,觀主又繼續說道:“舒兒,你想想你在燕北做的那些事情,你不能每次看到別人在遭受苦難,就都要去做人家的救世英雄,總有一天你會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最終命喪於此,這也是為什麼我說,你選擇的這條路,舉步維艱的原因。”

白舒知道觀主說的是正確的,他在燕北殺了人,為那些散修討回了公道,可緊跟著白舒就險些把自己那一整隊同門的命,葬送在姑沛那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幸虧這一趟下來沒有同門喪生,不然白舒一定會自責一輩子。

只是招惹了這些異靈者,後果就如此之重,更不要說異靈者的麻煩後患無窮,倘若白舒真的要拆了通天塔呢,那影祖究竟是什麼實力,白舒會不會因此而動搖了太虛的根基呢?白舒想都不敢想。

可白舒生性如此,他有迎難而上的勇氣,也懂劍宗百折不摧的劍意,所以白舒還是回答道:“難確實難,但是值得。”

觀主擔憂的望著白舒道:“這是你身上的閃光點,卻也是潛伏在你身上的禍患,因為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人力終究有限,時也命也,不可逆轉!”

之前在劍宗,劍宗宗主也說過類似的話,白舒驟然聽到觀主這樣說起,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揮之不去的恐懼感。

再看觀主的時候,觀主神色已經徹底平靜了下來,他對白舒道:“天下大勢,尤為複雜,時就是天下大勢變化的趨勢,勢則是影響著這些變化的各種力量。如果把天下比做大海,風向是時,因風而動的潮流是勢,把握時勢,就是弄潮,天下時勢,撲朔迷離,神鬼莫測,瞬息萬變,但太虛觀坐落於華國,千年始終如一,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白舒隱隱有些猜測,卻還是搖頭,他想聽觀主說個究竟。

“因為自古太虛就是天下間那個最優秀的弄潮者,觀中七星,總管天下大勢,任由風氣星象如何變化,我們總能把握其變化的規律,趨吉避凶,保我太虛萬世太平。”

儘管觀主這樣說,可白舒還是不能輕易相信,太虛觀竟然有如此驚世駭俗的能力。

觀主卻沒想得到白舒的回應,繼續說道:“天地為盤,眾生為棋,人與上天博弈,各佔一百八十子,可人卻從來沒有贏過,你知這是為何?”

“人算不如天算!”白舒回道。

觀主點頭說道:“正是如此,置子於盒中,永遠都是死棋,只有置於局中,才會生動,若是一子落錯,輕則失地損兵,重則全域性皆輸,是以任何落子,必謀定而後動。”

觀主頓了頓,繼續說道:“太虛祖師,千年之前,以眾生為棋,同上天對弈一局,這局變化至今,就快要分出勝負了,而你我,都是棋子,可你卻是這盤棋之中,唯一的一個變數!”

直到觀主說到這裡,白舒才明白,觀主和自己說了那麼多話,他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白舒不禁不寒而慄的起來,他隱隱猜到了為什麼自己會是那個變數,可白舒不明白,為什麼是自己,為什麼是現在?

白舒有預感,現在觀主和自己說的這些話,很可能預示著,天下間千年不變的格局,將要被徹底打破。

白舒微低著頭,不敢說話,也不敢多問一句,觀主卻依然沒有住口的意思。

“曾經我以為訪雲是一個變數,等他死了我才知道,眾生棋中這唯一的變數,原來是你,是你改變了命局。”

白舒抗拒道:“不可能,我爹碰到那柄劍的時候,我還沒有生出來呢!”

觀主搖頭道:“但命中早就註定,你是他白訪雲的兒子。”

梨花小築之中死一般的沉靜,葉桃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已經收起了乾滄,一動不動的站在院子中心,意味深長的望著激烈交談的觀主和白舒二人。

牆外素梨花落,花瓣飄進了院子,落在了白舒的肩上。

觀主無可奈何道:“你是弄潮者等了一千年才等來的一個變數,你是贏棋的關鍵,也是唯一的機會。”

白舒不敢相信觀主所說的話,他咬牙切齒道:“我就是我,我若為棋,甘願粉身碎骨,也不任人擺佈。”

觀主嘆息道:“你已身處局中,去留由不得你。”

白舒還要反駁,觀主卻擺了擺手,示意白舒不要說話,然後觀主告訴白舒道:“我很快就要閉死關了,不超越天啟,我絕不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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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麼時候,觀主那老人特有的渾濁的眸子變得清澈了起來,他盯著白舒的眼睛道:“我閉關之後,太虛我就交給你了。”

白舒不知所措道:“弟子沒有守護太虛的能力,也當不了審時度勢的弄潮者。”

觀主嚴肅道:“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命運會推你前行。”

白舒終於不想著反駁觀主,他轉而問道:“您現在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情?”

觀主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回答道:“因為我也不想做一棵棋子,我想要你終結這局對弈,不管誰勝誰負,到時候天地牢籠被打破,我也算是落的一身清白,而且…”

觀主用慈祥的目光看著白舒道:“而且我希望你能幸福,我給你鋪好了一條路,我希望你能在生死廝殺的這一局中,初心不改的活下去,去保護那些對你而言無比重要的人。”

白舒再一次被觀主的話所感動,雖然白舒現在還聽不懂觀主說的這些話究竟代表著什麼,可白舒知道,觀主是發自內心的寵愛自己的。

觀主拍了拍白舒的肩膀道:“以後你會明白的!”

白舒點頭,沒有再多問一句,心裡卻清楚自己的一生也許並不是如自己所想一般,糾纏在私人恩怨之中,而很有可能,有著更為深遠的意義。

觀主依舊在講道,白舒和葉桃凌兩人,一個人坐著,一個人站著,在聽觀主說話,觀主所提及的,後面的這些內容,就已經貼近了修煉的範疇。

“揣天下和觀天下,是瞭解事物發展和變化的手段,揣情就是度量他人之心。若是揣人,則要察其言,觀其色,聞其聲,視其行,然後推知其心之所趨。

若是揣天下,則要透視國情,觀其貨財之有無,人民之多少,地形之險易,軍力之強弱,君臣之賢愚,天時之福禍,民心之向背,然後推知其國運是盛是衰,是興是亡。

簡言之,就是揣摩勢、運、材、人、器、天地,君臣的關係和變化。”

“而觀天下,便如同觀遠山,觀滄海一般無二,登高可見,但倘若身臨其境,反而一葉障目,看不清了。”

“就像你在修煉的過程中,你身處於靈氣之海中間一樣,你不知道整個天下間的靈氣是什麼樣子,靈氣發源何處,消失何去,要想邁入天啟這樣的高深境界,你們就一定要親自想明白這些問題,觀而揣之,明察秋毫。”

白舒知道,這一部分的話,觀主主要是說給葉桃凌聽的,畢竟葉桃凌一直在尋求著突破天啟的契機,觀主這些話,就是在給葉桃凌開啟了一扇天啟境界的大門,讓葉桃凌伸著脖子往裡面眺望。

葉桃凌在此時此刻,也是心領神會,聽的如痴如醉。

觀主說著說著,話題一轉道:“你應該也有聽說過機心和道心的說法,機心是術,若無道心統御,術越高,行越偏,到頭來不僅難成大器,只怕想保自身,也是難能。

任何學問都有術道之分,術可偏離,可以千變萬化,但道不能更改,應該始終如一。

殺字元是術,你白舒趨之有道,才能發揮殺字元真正的威力,反之你將被殺字元所影響,迷失在殺戮之中,永無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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