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堤頭鎮鎮大院,西邊幾間小屋裡,擠滿了從祝口大隊帶來的人。

曹安堂算是主謀,一來到這,就被單獨關進一間小屋內。

相隔一個大院的東邊,某間辦公室裡。

神清氣爽的楚秀剛進屋,正想湊著火爐暖暖手呢。

誰知,一抬頭,就看見了曹業生。

“你怎麼在這呢?”

曹業生緊忙向前兩步。

“楚主任,我說的全都應驗了,曹安堂你也抓回來了,那你早前答應給我的獎勵,現在該兌現了吧?”

曹業生緊迫地伸手。

楚秀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但也只是嚴肅了幾秒,又換上一副笑臉。

“曹老同志,你不用這麼著急嘛,這一年咱都等下來了,還在乎這幾天?你放心,只要事情查清楚了,給他們定了性。不光有獎勵,我還親自把獎狀送到你家。”

這話一出,曹業生頓時眉開眼笑。

“那行,楚主任,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這樣,你給說個日子,啥時候去我家,我好打掃乾淨了屋子招待您。”

“我……我最快就能明天去你家,慢的話,也不可能過了這個年,行嗎?”

“行行行。”

曹業生心滿意足地出了門。

走在大院子裡,感受到西邊幾間屋子裡不少憤怒的目光,這老頭子渾然不懼,昂著頭的向外走。

也是看到了曹業生的身影,那邊祝口大隊眾人好一陣躁動。

付秋生氣得握緊拳頭,湊到王大叔身邊。

“看清楚了,是祝口村的曹家四叔,就是他!”

一時間群情激憤,坐在屋子角落裡的王大叔拿菸袋鍋子使勁砸砸牆。

“都給我安靜,安靜!不管是誰,反正咱一開始搭夥一起幹的時候,就想到了有可能出今天這麼一遭。誰都別埋怨別人,自願的!”

有人不樂意了,大聲嚷嚷:“王大爺,自願的是沒錯,可也不能好不容易到最後了,一下子全都給咱連鍋端啊。這下好了,前幾年全都白乾了。圖的什麼啊!”

這番話,說到所有人的心坎裡。

氣氛變得沉重許多。

半天前還浮現在眾人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而燦爛的笑容又浮現在楚秀的臉上。

單獨的小屋門開啟又關上,楚秀端著杯子熱茶水往曹安堂的對面一坐,旁邊左右兩名年輕同志備好了紙筆準備記錄。

“咳咳,安堂同志。這麼冷的天,把你請來這裡,不會怪我吧。”

楚秀笑眯眯一句話。

曹安堂閉著眼睛,看都不看對方,張口一句:“有事說事。”

“行,安堂同志爽快。那我就問問你,你們那麼多人全都聚在一起,是準備幹什麼呢?”

“商量著怎麼過年。”

“你說,怎麼過!”

楚秀的語氣猛然嚴肅許多。

曹安堂抬了抬眼皮,反問:“你說怎麼過?”

“我問你呢!”

“我也問你呢,楚主任,你說怎麼過,我們就怎麼過。你一句話,我們都在鎮上過年。你再一句話,我們回家過年。你還一句話,我們誰都不過年。看你,怎麼說吧。”

曹安堂這番話出口。

楚秀所有的好心情都沒了,手掌使勁拍打桌面,震得被子裡的茶水都濺出來不少。

“曹安堂,你少跟我打馬虎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們在私自分糧。實話告訴你,去年的時候我就接到群眾舉報了。私自開墾,私自圈養,我等了足足一年,就為了抓你個人贓並獲。現在事實確鑿,你還想抵賴?”

楚秀惡狠狠瞪過去。

曹安堂雙眼眯成一條縫看回來。

兩人對視良久,屋裡的溫度似乎比外面還要低。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曹安堂突然肩膀一垮,往椅子背上靠了靠,隨口一句:“贓呢?”

“啊?”

“楚主任,你不是說人贓並獲嗎。贓呢?”

就這一句話,把楚秀給問愣了,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咬著牙使勁點頭。

“行,曹安堂,你是真的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你等著,馬上就讓你認罪伏法。”

這話一出,曹安堂那邊卻是閉上了眼睛,一副要打盹的樣子,氣得楚秀想打人。

恰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楚秀滿心的火氣消失,趕緊示意身邊人打開門。

隨後就是之前去了祝口大隊的帶隊隊長快步進來。

那人本想湊到楚秀耳邊說話的,可楚秀沒考慮太多,大手一揮,震聲道:“說,當著曹支書的面說,說說你們都發現了什麼!”

“呃……”

“說啊,照實說。”

楚秀再一次催促。

那人不敢多猶豫,硬著頭皮開口道:“報告楚主任,什麼都沒發現。”

那邊剛要放鬆心情喝口水的楚秀,直接給嗆得滿地噴水。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報告楚主任,我們搜遍了整個魏家莊,確實發現了豬圈,但是沒看見一頭豬。”

楚秀傻眼了。

打死他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依舊不甘心,急聲問道:“那祝口村的後山呢?”

“報告,那裡也確實發現了開墾的痕跡,但……冬天了。”

“廢話,我能不知道是冬天了。我問你,地裡的糧食呢!”

“都冬天了,哪個地裡還有糧食啊。”

“你……滾滾滾,給我出去。再找,再查,祝口大隊翻個底朝天,也得把他們私產的東西給我找出來。”

楚秀厲聲嘶吼,那人趕緊出門。

這時候,曹安堂睜開了眼。

看著對面的楚秀,好似一切盡在掌握,輕咳一聲:“楚主任,過年呢,你弄得整個祝口大隊都不安寧,我得考慮帶著大家去縣裡討說法。”

形勢陡轉,令楚秀整個人都要炸了。

“行啊,曹安堂,你狡猾啊。跟我這唱空城計是不是。就算找不到你們的私產,那豬圈和私田你怎麼解釋。”

“豬圈是給人和稀泥用的,私田……哪有私田,我咋個不知道?楚主任你不要冤枉好人啊。”

“你……”

楚秀憋的要吐血了。

恰在這時,敲門聲再度響起,一人推門進來,快步去到楚秀身邊。

“楚主任,縣裡張處長來了。”

楚秀一聽這話,急忙起身向外走,到了門口,猛的回手一指屋內。

“曹安堂,我告訴你,你的行為很惡劣。最好是早早主動交代,別等著事實證據確鑿,哭都來不及。”

哐的聲房門關閉。

曹安堂全不在意,就是慢慢扭頭,順著窗戶看向外面的風雪。

漸漸的,雪停了。

一輛小汽車緩緩啟動,車內的人衝著車外輕聲說道:“楚秀同志,有問題那就查清楚,嚴肅處理。沒問題,那就趕緊送鄉親們回家。快過年了,別弄得大家都不清淨。”

“是是是,張處長,我保證有問題。”

“楚秀同志,你的管理下還有問題?”

“不是不是,我保證查清楚……”

話沒說完,小汽車啟動開了出去,

楚秀站在寒風中愣怔著,喃喃低語:“問……題……”

眨眼功夫,三天時間過去,鎮上四處響起來除夕清晨的鞭炮聲。

鎮大院門口,曹安堂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回頭看向身後。

“楚主任,那,沒什麼事,我就走了啊。”

楚秀臉色鐵青,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曹安堂,記住了,往後每個月必須來這裡,向我彙報個人情況。”

“是。”

輕飄飄的一句回應在寒風中消散,曹安堂身影遠去。

楚秀握緊了拳頭,低頭看看手裡一份連夜寫好的檢討書,轉身上了一輛小汽車。

“走,去縣裡。”

小汽車開出去,隨著歡慶的鞭炮聲,進了縣大院。

也正是楚秀戰戰兢兢進了大院小樓裡的時候,相隔兩條街外的養安堂那破損的院牆口裡,一袋袋化肥袋子裝著的麵粉在付粟錦、安良嬸等眾多女同志的搬運下,送上停靠在外面的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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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麵粉,還有剁好的精細肉餡。

當所有東西裝好,拿大棉被蓋住,眾多女同志往板車上或坐或躺,用身體掩蓋一切。

留在最後的付粟錦,左右看看,邁步走去那個手裡還提著鋒利剔骨刀的“野人”面前。

付粟錦抬了抬手,似乎想撩開野人髒亂的長髮。

可對方躲閃著後退幾步。

付粟錦抿了抿嘴。

“孩子,謝謝你。過年了,沒什麼能給你留的,夜裡包了些水餃,記得晚上和蘭香一起吃。”

說完,付粟錦轉身鑽出破洞。

一塊大門板在後面將破洞牢牢堵住。

一支竄天猴在空中炸響,“野人”抬了抬頭,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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