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去年年底省裡召開的工作會議上,透過了《全黨動員,苦幹十年,改變山東全貌的決議》,這項決議大家是學習過的。但現在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就在昨天,省裡召開的電話會議當中又發出了新的號召,‘在農業生產***的形勢下,乘破竹之勢,兼程並進,苦幹三年,改變山東面貌’。從十年到三年,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社會主義國家的生產力是無限的,我們發展生產的潛力是無限的。將無限的潛力完全發揮在偉大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建設事業當中,那麼就算是再高的指標,還有我們完不成的嗎?”

鄧玉淑一番話說到最後,環目四周。

全場靜默,似乎並沒有人對她的話產生認同。

鄧玉淑滿心的無力,狠狠一拍桌子。

“行,我剛才說的,大家沒明白是不是,我們就再說的直白一點。從今年一月份開始,根據省生產指揮部門的統計,咱全省已經有超過千萬人投入到農田基本建設運動當中。你們知不知道省裡其他地方都是怎麼幹的?”

“抓晴天,搶陰天,大風小雨當好天,大雨小幹,小雨大幹,沒雨拼命幹。起早帶晚當半天,汽燈底下當白天,一天功夫當兩天!”

“其他地區的同志,就是拿著這種精神,不對,是拿著我剛才說的那種實際行動在努力開展農業生產,就為了爭取十年規劃三年完成。”

“大家知不知道煙臺有一個壽光縣?壽光的洪峰農業社有九名‘鋼鐵姑娘’,她們前段時間就豪邁的表示過,‘鋼鐵姑娘火熱的心,保證地瓜畝產八萬斤,洪峰面貌不改變,九人同誓不結婚’!”

“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因為什麼?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女同志所做的一切都是完全拋棄了個人的幸福生活,將整個人全身心的都投入到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當中來?不要以為我是在這裡給大家講故事,這些都是現實,省報上面都專門進行過報道。鎮上的同志有沒有看過?曹安堂你有沒有看過?你們沒看過的話,那平常是麼做宣傳工作的?那位高長征同志,我記得你就是梁頭鎮的宣傳負責人吧,你對於這些農業生產建設、農業發展***的宣傳思想到底有沒有做到位?”

鄧玉淑連番的質問,讓小高紅著臉低下頭,也換來整個會議室長久的安靜。

而安靜過後,不遠處各農村生產社負責人坐席當中,有人試探性的舉了舉手。

這也算是鄧玉淑開始講話之後,第一次得到了下面同志的回應。

她當然是以相當尊重的姿態,抬手指了指那邊。

“那位同志,你想說什麼,說就行。”

“鄧主任,我問一哈,那個您剛才說的那個洪峰鋼鐵姑娘,她們的口號是啥?您能不能再說一遍?”

“能,當然能。這種振奮人心的口號,讓我說多少遍都可以。”

鄧玉淑顯得很是豪邁。

或許她也是女同志的緣故,對於報紙報道出的那些鋼鐵姑娘的優秀事蹟,很容易能產生認同。此刻整理了下情緒,震聲開口:“鋼鐵姑娘火熱的心,保證地瓜畝產八萬斤……”

才兩句口號說出來,剛才那位提問的同志立刻舉手,一句話打斷了鄧玉淑。

“對,就是這句話。鄧主任,我沒有聽錯吧?您說的是,畝產八萬斤?”

鄧玉淑剛才說了那麼多,其實真正對於這些整天在田間地頭工作的生產社同志們而言,讓他們最驚訝的地方就在於這個畝產產量。

誰也沒有想到,地瓜畝產還能用“萬斤”這個資料來衡量。

也是那位生產社同志的疑問,讓在場的眾人終於意識到問題的關鍵出在哪裡。

就連曹安堂剛才也沒有意識到,鄧玉淑所說的這句口號存在什麼樣的問題,此刻回想起來,實在是有些驚世駭俗了吧。

眾人帶著疑惑的目光看向鄧玉淑。

鄧玉淑沒有半點被人打斷了口號的氣惱,就是帶著微笑,鄭重點點頭說道:“這位同志,你沒有聽錯,就是保證地瓜畝產八萬斤。”

“鄧主任,這事不可能的。我們家也是種地瓜的,這一畝地裡最多的時候能有個千斤冒頭,那就燒高香了。您這八萬斤是怎麼弄來的呀?”

“同志們,這八萬斤不是我弄來的,是無數正在進行熱火朝天社會主義事業生產建設的其他地區的同志們,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奮鬥出來的。你們一定要相信,現在全省甚至全國都在搞豐產田,都在大興水利農田建設。只要我們把農業的基礎設施搞好了,畝產提高絕對不是想象。畝產八萬斤怎麼了,只要我們有理想、敢奮鬥,十萬斤、百萬斤那也是有可能的!”

這場會議開始之前,從沒有人能夠想到,會議的主要議題會從生產計劃彙報轉移到對農產品畝產產量的討論上面來。

更沒有人會想到,這位看起來對工作很是認真負責的鄧主任,能在正式的會議上說出來如此驚世駭俗、好似天方夜譚一樣的話語。

“同志們,既然說到這了,那我就再給大家說一說,省裡提出來的農業生產任務要求吧。就在今年,要創造千萬畝以上的高額豐產田,要大力推廣優良品種,增種高產作物,開展高額豐產運動。單純的糧食種植方面,要創造百畝千斤隊,千畝千斤社、萬畝千斤鄉,消滅畝產250斤以下的縣。這也就是說,我們所有的地方畝產都是以千斤為單位的。糧食千斤以上,那麼紅薯就必須是萬斤。不僅是農田種植,農副業我們也要發展。多養豬,上個月我去地區開會的時候,感受到了其他縣裡的同志高昂的生產積極性,不少其他縣的同志,都當著全地區同志的面下了保證書,那就是半年之內實現縣內萬頭豬以上的養殖。”

萬頭豬?

整個會議室裡都能聽到吸涼氣的聲音。

別說萬頭豬了,哪怕是百頭豬,這在場的眾人也沒一次性全都看見過。

大家都被鄧玉淑的講話給震驚到了,而鄧玉淑則是很欣慰,眼前的這種會場氣氛證明,她的話已經給所有人帶來了思想上的轉變。

只要思想轉變了,那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成的?

“行,同志們,該說的,我也說的差不多了。你們究竟信不信我的,那無關緊要。我只是告訴你們,現在,在全國各地都已經實現了***式的發展。而我們梁堤頭鎮的發展情況相比於全國的大環境,那實在是差的太多,也太落後了,根本趕不上全國的節奏。剛才我也說過了,省裡提出的口號就是大幹三年,改變全省面貌。現在我也給梁堤頭鎮的各位同志提個要求,那就是苦幹三個月,改變全鎮風貌。這三個月,楚秀同志負責全面工作的指揮,曹安良同志可以充分利用縣裡的各種便利條件,給予梁堤頭鎮協助。我們梁堤頭鎮現在已經是全縣農業生產建設發展的末尾,但是我相信三個月之後,我們要成為領頭的。不僅是縣裡領頭的,也要成為地區領頭的,如果工作做得好,敢打敢拼,我們還要成為全省乃至全國領頭的!生產指標的計劃工作,可以慢慢來做,甚至是每個月都去重新規劃生產指標都可以。大家要相信,現在我們所定下的生產指標不管看上去多麼不切實際,等到我們真正做出來的時候,大家會意識到,現在的不切實際就是未來的不值一提!”

這一場鎮上的生產計劃彙報會議,就在鄧玉淑好似天方夜譚一樣的講話之後,結束了。

所有的匯報工作無須再做。

鄧玉淑說的很明確:“計劃慢慢做,生產加緊做!”

各生產社工作同志都不知道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鎮大院的,他們人手一份報紙,看看報紙上報道的其他地區的農業生產成績,再想想他們自己村裡的生產狀況。一個個全都是無法理解,就感覺別人都已經進入到了共產主義社會的天堂,他們還在萬惡的舊社會裡徘徊掙扎。

當鄧玉淑領著縣裡的眾多工作人員向外走時,跟隨隊伍的曹安堂,其內心感覺也不比那些村裡生產社的同志好多少。

這兩個月,他一直埋頭做生產計劃彙報的工作,也很少去看報紙了,可也感覺沒過去多長時間,為什麼外面已經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這裡卻一點感受都沒有呢。

一時間有些魂不守舍,突然就感覺肩膀被人輕輕拍了兩下,猛然扭頭,正好就對上了鄧玉淑微笑的面容。

“安堂同志,我剛才跟你說的很清楚了,這三個月你的所有工作重點就放在梁堤頭鎮,改變全鎮風貌。我決定了,梁堤頭鎮將作為我們全縣的一個試點地區,完全對接省裡乃至央裡的各種計劃安排。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煙臺壽光的一個洪峰農業社都能登上報紙,獲得大力的宣傳。那我們一個鎮去全力開展工作,絕對可以成為報紙上重點報道的地區。這三個月好好幹,兩手抓,水利建設要跟上,農業增產要跟上。這兩樣工作做好了,三個月之後,我安排你去參加地區的學習。之前省報刊登過報道說,偉大領袖這段時間正在全國各地進行視察工作,按照日程安排,很有可能在入夏的時候來到我們山東地區。如果有機會的話,你也可以跟著我一去到濟南參與學習,到時候很有可能親耳聆聽偉大領袖的講話,明白嗎?”

說別的都是虛的。

“親耳聆聽偉大領袖的講話”這一句,就足以讓曹安堂激動的大腦空白了。

“鄧主任,您說的是真的?”

“安堂同志,只要你好好幹,我說的一切都能變成真的。”

“行!報告鄧主任,我保證完成任務!”

此時此刻的曹安堂,完全忘記了會議開始之前,他有什麼事情要質問鄧玉淑,滿腦子都是對未來光榮時刻的幻想。

而鄧玉淑看著曹安堂無比激動的神情,嘴角勾起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多了不敢說,最起碼接下來這三個月,曹安堂是一定會在鄧主任的指揮下拼命去展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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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安堂同志,好的方面我已經說得夠多了,不好的方面也是要提一句的。雖然我們的工作積極性是有的,未來也很光明,但我還是要說,所有光明的未來都需要依靠艱苦奮鬥來創造。三個月改變全鎮風貌,這項工作非常艱鉅,需要你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進來。你要考慮清楚,尤其是家庭方面有沒有什麼困難。不要因為工作而耽誤了照顧家庭,當然也不能因為家庭耽誤了工作,兩方面關係要處理好,明白嗎?”

“放心吧,鄧主任,我一定處理好。”

說話間,眾人走到了小汽車旁邊,曹安堂緊忙伸手給鄧玉淑開啟了車門。

鄧玉淑臉上帶著微笑,輕輕拍打曹安堂的肩膀,邁步從這邊上車。

曹安堂關好了車門,準備繞到另一側,也去上車的時候,轉頭的瞬間就看到鎮大院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這裡使勁揮手。

曹安堂微微一愣,車上的鄧玉淑探頭看過來。

“安堂同志,怎麼了?快上車,我們還要回縣裡做一下工作計劃的。”

“啊。那,那個,鄧主任您稍微一等,我處理下私事。”

“私事?”

鄧玉淑微微皺了下眉頭,順著曹安堂的目光也看到了鎮大院門口朝這邊揮手的人,隨口問道:“那位女同志是誰啊?”

“報告鄧主任,那是我愛人。”

“你愛人?”

鄧玉淑的目光收回來,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曹安堂。

“曹處長很顧家啊。”

辨識不清楚語氣的一句話,唰啦一聲,車窗玻璃拉死。

曹安堂只感覺腦袋瓜子嗡嗡的。

剛才還做了保證,一定能處理好家庭和工作的關係,這扭頭就是工作期間家裡人直接找到工作現場來了,那不是打臉嗎。

他黑著一張臉快步衝去大門那邊,人還沒到近前,就是一聲氣勢洶洶詢問:“啥事?”

站在門外的付粟錦有些懵,全沒想到曹安堂會是這種態度,愣神片刻,張張嘴剛想說話。

大院裡,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響起。

曹安堂不耐煩地擺擺手:“有什麼事等晚上我回家再說。”

話音落下,再也不看付粟錦一眼,轉身奔向已經啟動的小汽車。

縣裡視察工作組的車隊開出來,絕塵而去。

付粟錦急得原地跺跺腳,轉身騎上腳踏車朝鎮衛生院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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