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格民感覺自己應該是被耍了,但他說不上來怎麼被耍的。

只因為對面那兩個看上去很好騙的少年,接下來所說的話,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戴眼鏡的那個推了推鼻樑上的鏡子框,張口道:“大叔,按照你的說法,三市斤舊糧證換我們手裡兩斤半新糧證,那麼我們這裡總共十三斤的新糧證可以從你這換到十五斤六兩,但糧證最低就是一斤,請問那六兩你怎麼給我們?如果你多給我們一斤,那麼我們就要考慮找給你與多餘四兩相等同的三兩三三三,這是完全無法整除的情況。所以,從數學角度來說,你這種兌換方式是不可能在我們這裡成立的。”

張格民張了張嘴,沒等說話,另一邊那個皮膚黝黑的少年開口道:“二愣子,數學角度是不成立的,但是你也要考慮現實情況。如果我們拿到了這大叔給的十六斤舊糧證,完全可以回去兌換十五斤的新糧證外加一斤糧食。再從那一斤糧食當中分出來四兩還給這位大叔,那麼這種兌換不就成立了。”

“成立是成立,可你也考慮一下,如果我們手裡有了十六斤的新糧證,為什麼不能再來找這位大叔進行兌換呢。”

“對啊,可以多次兌換的是不是。”

“沒錯,只要我們進行不停的兌換,總能找到一個最終可以兌換成整數的情況。”

“十六不能被二點五整除,二次兌換還是不成立,那麼究竟要兌換多少次,才能最終出現整數情況?”

“這個需要計算啊。黑蛋,你帶著紙和筆沒有?”

“沒帶著。反正離學校不遠,我們回去算一算,算清楚了不就行了。”

“對。走,我們回去算一算。就是不知道在多次兌換之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按理說,我們最初就只有十三斤新糧證,結論不能和初始條件相差太多,但多次兌換之後,我們手中持有的舊糧證會越來越多。那豈不是說……”

“從最開始這種兌換方式就是錯誤的?”

“嗯,應該是這種情況。大叔,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新舊兌換,最好是能夠整斤換取,不要加零頭。而且最好不要多次兌換,一次性全部換好。算了,還得考慮三換二的特殊情況,以及你手裡持有的糧證數量,這太複雜了。黑蛋,我們先回去把第一題做出來再說吧。”

“好的。”

兩少年說著話漸行漸遠。

張格民站在原地風中凌亂。

什麼整除啊,做題的?

明明就是換個糧證而已,有必要這麼複雜嗎?

現在的半大孩子都已經會數學了?

話說,數學又是什麼東西,他憑什麼說兌換不成立?

張格民擰著頭,眼睜睜看著那兩個少年進去了遠方的縣中學校門口,忍不住長聲嘆息:“還是有知識好啊。等換到了錢,帶著富貴和榮華去別的地方,也讓他們上學。”

說到底,這張格民還算是有點良心的。

最起碼還想著有了錢之後,怎麼用在自己兒子身上。

但問題是他還能有,有錢的機會嗎。

一聲哨響在這一刻陡然長鳴,縣糧食站門前負責維持秩序的不少縣派出所同志猛的行動起來。

張格民嚇壞了,撒腿就跑。

可跑出去沒幾米,又感覺不對勁,扭頭一看,那些派出所的人全都是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奔跑。

不少閒來無事看熱鬧的也跟著往那邊去,糧食站門前的空地出現小小的混亂。

等混亂平息,張格民小心翼翼又繞回之前所在路口街角,沒等平復情緒去判斷眼前的局勢是什麼樣的,轟隆隆兩輛大卡車從後方開過來。

車上下來許多全副武裝的駐兵團士兵,直接在這個路口拉起來木頭格柵。

一人表情嚴肅地走過來,直接在張格民面前站定。

“幹什麼的?”

張格民都快嚇尿了,真是用出來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力氣強行穩定心神,顫巍巍回道:“我來換購糧證。”

“換購糧證去前面排隊,別在這站著,這裡封路了,任何人不準通行。”

“不是,同志,我問一哈,出啥事了?”

“有人搶購糧證,已經被抓了,為保證安全,所有人只能從東邊路口走。”

對面士官簡單解釋過後,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張格民。

張格民艱難咽口唾沫,倒退著往縣糧食站那邊排隊的人群方向走。

“同志,謝謝啊。”

話音未落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去隊伍裡面,聽著不少看熱鬧的人三三兩兩說道那邊抓人的場面多麼激烈,張格民心驚肉跳,就剩下一個想法。

必須快點把新的購糧證換出來了,越拖下去越麻煩。

可究竟怎麼換,還是個不小的難題。

尤其是剛才遇見那倆少年,戴眼鏡那孩子的一番話就好像老和尚唸經的聲音縈繞在他的腦海當中。

要換就要整斤去換,而且不能多次兌換,還得一次性搞定。

想想自己手裡持有的舊糧證總斤數,就算是拿出去十斤換一斤,也未必有什麼人能一下子拿出來那麼多相對等的新糧證啊。再說了,他張格民怎麼會幹那麼吃虧的事情,十斤換一斤,想得美。

“兩斤換一斤就是極限了!”

心裡喊出這麼一句話,張格民緊了緊背後揹著的小包袱,再一抬頭,雙眼頓時變得雪亮起來。

一個面向看上去很是憨厚的青年懷裡抱著“令人髮指”的大堆新糧證,在一位派出所同志的陪同下從站點裡面走出來,彎著腰說著感謝話語:“同志,謝謝啊。要不是你幫忙,我還沒那麼快換出來呢。”

“不客氣,特事特辦也是我們的規定。用不用找兩位同志護送你回去,剛才出現過搶糧證的惡性事件,你帶了這麼多,恐怕不安全。”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能行。”

“那好,你小心吧。”

簡單對話過後,那派出所的同志轉身回了站點裡面。

而懷抱著數不清多少斤數興聯證的憨厚青年,順著唯一的出路邁步前行。

糧食站門前空地上,不知道多少目光都被那青年給牽動。

這人太有“錢”了!

就他懷裡抱的那一大堆,哪怕全都是一市斤標度的糧證,都得好幾百,更何況是明顯還有大額面值的在他懷裡被風吹得譁啦譁啦響。

是人都知道“不露富”,這人倒好,有多少全都讓別人給看見了。

在場那麼多人,大家也就是看著羨慕嫉妒恨,誰也沒有過多的想法。

唯獨張格民不一樣,緊張了那麼久的他,這一刻就是看到了黑暗人生中的曙光一樣,認準那憨厚青年就追了過去。

離開糧食站的路就剩下這一條了,兩人一前一後這麼走著,迎面過來一小隊派出所同志,押送著某個傢伙,想來應該是剛才搶糧證的給抓住了。

換做之前,張格民看到這一幕還有可能推人及己,心裡慌亂一會兒。

可現在他眼中就是盯緊了那個前面那個拿了無數新糧證的傢伙,等著對方走出去的距離足夠遠,等著後面派出所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搶劫犯的身上。

就是這麼個形勢微妙的當口,張格民一個箭步追上去,抓住憨厚青年的胳膊,直接把對方拉近路邊的小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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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

“別喊!我不搶劫,就是跟你做個交易。”

張格民捂著那人的嘴,急聲說出這句話。

故作驚慌的連成根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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