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糧食站,全縣唯一開放的新舊購糧證兌換點前,排起來長龍隊伍。

雖然最初的時候,購糧證發放只針對機關、工廠、學校和醫院,但一年多時間下來,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更廣泛流通的情況,甚至都有不少外地人員滿臉焦急地站在隊伍當中,就怕稍微晚點,讓手裡的東西變成廢紙一張。

縣糧食站裡,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內。

王浩站在窗邊,眼睛盯著外面的兌換工作現場,卻時不時看一眼屋內另一側,不屑撇嘴。

小小的辦公桌那,何正和趙振華相對而坐,桌邊另一側,呂自強端著茶壺分別倒滿醇香撲鼻的茶水,推動茶杯過去。

“何叔,趙伯伯,這是今年新下的春茶,正宗安溪鐵觀音,我家老爺子前兩天專門讓人帶過來的。就是知道您二位到了我這,讓我好好招待。”

對面兩人相視一眼,趙振華輕輕端起茶杯,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不錯,是好茶。不過,我聽說呂同志舊病復發已經住院好久了,怎麼還能那麼消息靈通,知道我來這了呢?”

這一問,讓呂自強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呃,其實我家老爺子也很關心相關工作的,當年有人汙衊我們和某些不法分子來往密切,我家老爺子自證清白。現在忽然間舊案重提,也是擔心再被人誣陷啊。”

“清者自清,心裡沒鬼,又何必擔心。”

“哎,趙伯伯您這話是怎麼說的,不是我家老爺子擔心,是我擔心。您也知道他身體不好,我這不是怕又遇上什麼事,讓他心裡不痛快嗎。”

“行,你小子還挺有孝心。回頭有機會和呂同志見了面,我得好好誇誇你。”

趙振華主動轉移了話題,沒再繼續剛才所說,讓呂自強感覺好受了許多。

可這輕鬆感覺持續不到半刻,對面何正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又讓呂自強有些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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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強啊,茶你也送到了,呂同志的好意我們也收到了。你應該還有自身工作要做,去忙吧,不用在這陪著我們兩個老同志。”

這話明擺著是在趕人啊。

可呂自強好不容易進來了,哪能剛倒杯茶的功夫就走呢。

“別啊,何叔,我今天來其實就是展開自身工作的。”

“你在這還有工作?”

“沒錯。不瞞何叔您,我來這個縣城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各方面表現優秀,有資格進入本縣機關工作隊伍當中工作。前幾天剛提交了參選縣生產工作主要負責職位的申請,雖然還沒有開始正式選舉,但我相信我能勝任這項工作。既然是負責生產方面,那這購糧證換髮的情況,我也得瞭解的。”

呂自強說的小心翼翼,就怕讓人趕出去。

何正眼睛眯成一條縫,冷不丁回一句:“自強,你這意思是,你已經完全操縱了選舉結果,根本不用等正式批文,就確定自己能走上相關工作崗位了?”

“不是不是,我哪能操縱啥,我的意思是,我在這裡還是很受支援的。”

“行,能受到支援,那就得對得起同志們的支援。”

“一定一定。”

呂自強連聲答應。

而何正竟也沒再多說什麼,扭頭和趙振華閒聊起來。

這足以證明對面兩人已經默許呂自強留下。

能留下就是好事,呂自強長出一口氣,心總算是放下去了,可還是沒輕鬆半刻,對面倆人聊天的內容又讓他開始心驚肉跳。

“振華同志,每次來到這,我就想起來當年我們一起合力抓捕匪首李三的過程。沒想到咱們多年之後再見面,還是和那個案子有關。不過,可惜了,當年和我們一起處理相關工作的曹安堂和胡愛國那兩位同志不在這裡。”

“誰說不是呢。當年我就說過,這兩個同志能發動群眾,就能給我們的工作提供更多便利。可我這次來,聽說他們都被暫停工作了,人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想讓他們出力都出不上。”

“對啊,那麼好的兩位同志,不管去到哪都是幹工作的一把好手。怎麼說給暫停工作就給暫停了呢。”

“我問過縣裡的同志,說是和誰產生了矛盾,處理矛盾的手段方式過於激烈了點,才被處分的。”

“恐怕沒那麼簡單吧。同志之間有矛盾那很正常,怎麼還能因為有矛盾就被處分呢。我看這事一個巴掌拍不響,矛盾雙方都有錯。”

“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就是不知道該找誰仔細瞭解一下具體情況。咱這次來,縣裡的同志不能參與咱們的工作,要是有個在這挺受支援的同志,客觀地給怎麼解釋解釋具體情況,也省得我們胡亂猜想。”

“在這挺受支援的同志……”

話說到這,何正和趙振華竟齊刷刷轉頭看向了呂自強。

當時,呂自強只有一個感覺。

頭都快炸了,好嗎。

他是真不想在這待下去的,可就有不得不在這待著的理由。

無獨有偶,相隔不到百米外的縣糧食站對面街口拐角,同樣有人不想待在這,但又有不得不待在這的理由,讓其探著腦袋鬼鬼祟祟觀察縣糧食站門前發生的一切。

張格民終於冒頭了。

從錢漢民逮住他私自售糧,他瞅準機會逃跑之後,就一直流竄在周邊鄉鎮,連過年都不敢回家。

哪怕是後來聽說錢漢民被調查了,他都懷疑這是誰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引誘他上鉤,好抓他的。

這人能從五一年開始一直隱藏到現在,都沒被發現他還參與過當年的反革命行動,足以見得他是多麼能隱忍。更有之前跑去縣大院門口偷腳踏車的行徑證明,這傢伙的反偵察能力不差。

按理說,從敗露的那一天開始,對他而言,最好的選擇就是逃得遠遠的。

可有些東西逼得他不得不留下。

那就是這一年多來,他透過各種方式收集來的購糧證。

那種證票去了別的地方根本換不到任何東西,他想換錢,換到足夠的鈔票再另謀他路。

然而沒等辦成這件事,一個全縣通知就把他打擊得體無完膚。

購糧證都要更新換代了,所有舊的購糧證過期作廢。

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張格民都恨不得拿著他保留了多年的盒子炮,去找釋出這項規定的人拼命去。

他容易嗎?

這一年多苦心孤詣運糧食,自己造獨輪車,還是每回用一次就扔掉,不敢讓人發現。來來回回這麼折騰,到最後,就作廢了?

“真不是東西!都不是東西!姓柴的更不是東西!老子幫他守糧食那麼多年,一個子沒給不說,還傳訊息說什麼讓老子把那些糧食給姓呂的。老子管你姓啥的,你不仁別怪我不義,那些糧食都是老子的,老子的東西就不能這麼白費了!”

張格民嘴裡罵罵咧咧。

陸陸續續有換了新購糧證的人從這邊路過,好奇看過來,又被張格民惡狠狠的目光給瞪走。

直到兩個少年並肩走過來,低頭數手裡的新購糧證。

張格民終於眼前一亮,蹭的下衝過去,擋在兩個少年面前。

“小兄弟,跟你們商量個事唄。”

兩少年齊齊抬頭,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很是禮貌地回應:“大叔,啥事?”

“我這有不少舊糧證,三市斤舊糧證換你們兩斤半新糧證,怎麼樣?你們不吃虧。”

對面倆少年面面相覷,皮膚黝黑的那個呲起來兩排大白牙。

“大叔,你這麼說就不對了。”

“哪不對啊?”

“吃虧是福,為啥不讓俺們吃虧?”

這話一出,張格民險些當場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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