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等待。

任何未知結果的等待,都是對人心靈極其殘忍的折磨。

雷公抓著方向盤的雙手青筋暴起,心中無數次升起下車追過去看看的念頭,又被他強行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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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更疾,雨更大。

窪地的積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已經完全沒過了車輪。

當雷公所有的耐心耗盡,一把推開車門就要往下跳的時候。

視野之內,車頭燈照耀的盡頭,人影綽綽,就像是曙光衝散雷公心頭所有的陰霾。

“曹安堂?”

“是我!”

“你他娘的快……我曰你祖宗啊!”

雷公怒罵著直接把配槍掏出來了。

原因無他,就在曹安堂的身旁兩側,兩個披頭散髮完全沒有任何人模樣的,好似地獄厲鬼一般的人,同樣是在奮力淌開窪地積水朝這邊靠近。

隨著距離拉近,情況越加明朗,任誰在這都不會比雷公表現的更加鎮定了,換個膽小的,嚇都要嚇死了啊。

雷公就想問問曹安堂,你是去救人了,還是去抓妖了?

還好,雷公不是那麼容易喪失理智的人,掏槍不過是下意識的動作,極快的速度平定好情緒,隨著曹安堂一聲呼喊“快過來幫忙啊”,他趕緊收起槍,下車就衝了過去。

四個人手拉在一起,艱難離開窪地,最終共同坐進汽車,關上車門隔絕了所有風雨之後,雷公大口喘著粗氣,平定的心再起波瀾,忍不住一直扭頭往後看。

後座上兩人使勁捂著臉,身子往下低,就是不想讓他看清。

“雷公,你別怕,他們是燒傷。來不及解釋了,先把他們送去鎮上。”

一句燒傷,讓雷公終於平復。

練過武的人講究的就是練個心性,哪怕遇上再驚悚的事情都要心無波瀾,除非忍不住。

雷公算是忍住了,腳踩離合,掛擋,伸手扭轉方向盤。

咔的一聲!

車頭燈滅掉,黑暗籠罩了一切。

“啥情況?”

“能啥情況,車熄火啦!快下去推車,再泡一會兒,咱哪也去不了。”

雷公推開車門,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扒住門框向前用勁。

曹安堂回頭衝著劉果生和秦葉眉囑咐一句“你倆在車上別動”,隨後也是跳下車幫忙往前推。

兩個人四隻腳在積水裡艱難前行。

另一邊祝口村,是三個人六條腿淌著水往前衝。

“安堂家的!”

“付老師!”

曹安猛等人發出焦急的呼喊,好不容易到地方,使勁去推曹安堂家的院門卻根本推不開。

大門從裡面栓住的,曹安猛推不動,只能湊在門板逢上往裡瞧。

天空中閃電滑過、驚雷炸響,兩聲女人尖叫清晰無誤傳遞進外面三人耳中,可把這三兄弟給急壞了。

“猛子,咋回事?安堂家還有旁人嗎?”

“有,我之前看見電母和長秀也在這了。先甭管那些,救人再說。兩位哥哥幫個忙,我翻牆進去。”

曹安良和曹安儉一左一右壓低身子,曹安猛借力直接翻過院牆。

譁啦啦門栓扯掉,三人齊刷刷衝進門。

這下子,屋裡三個女人再怎麼躲也躲不過去了。

她們也不想躲了,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擔驚受怕的感覺,愛死死愛活活,只要能去個正兒八經牢靠點的房子裡就成。

曹安猛三兄弟雖然疑惑電母和長秀為什麼在這,可眼前這情景也顧不上詢問太多。

“安堂家的,趕緊跟我們走。”

“不行,安良大哥,我腿軟,這會兒走不動了。”

付粟錦歪在床邊上,輕薄衣衫下面高高隆起的肚子,成了三個大老爺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地方。

曹安猛心裡著急,惡狠狠看向旁邊。

“你倆愣著幹啥,幫忙扶一下啊。付老師懷著孩子,你倆也懷了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原本是想過來扶一把的電母猛然後挪,整個身子擋住長秀。

氣氛變得凝重,直到一陣狂風襲來,掀飛了屋頂上脆弱的瓦片,房頂積存的雨水一股腦潑進屋子裡,遇事比較鎮定的曹安儉開口打破了沉默。

“猛子,別管她倆,先把安堂家的給揹出去。”

“哥,這咋背?”

“反著背啊,我和安良大哥幫你扶著。安堂家的,對不住了,回頭要是安堂怪起來,就讓他怪我。”

說完這話,曹安儉再也不管什麼影響不影響的,伸手過去抓著付粟錦的一條胳膊一條腿,將其整個人往後一轉。

那邊曹安良伸手幫忙。

曹安猛轉過身,背靠床邊半蹲下去,三人合力直接將付粟錦反背起來,安良大哥的油布衣把付粟錦完全蓋住,隨後齊刷刷邁步就往外面走。

後邊電母微微鬆口氣,扯過來一床溼漉漉的被子往長秀身上一扔。

“把自己蓋好了,到床邊上來。”

電母這副身架子板根本不是虛的,一個人反揹著長秀淌水往外走,倒也能跟上前面猛子三人的腳步。

無處流淌的積水在村裡狹窄小巷子內來回衝擊,但有各家各戶的院牆給眾人作為支撐,倒也不怕被水衝倒。

可梁堤頭鎮鎮西邊的窪地那毫無借力,曹安堂和雷公兩個人推車推了半天,總算是感覺汽車有點挪動,卻發現根本不是被他們推動的,而是被洶湧的水流衝擊著橫向裡挪動,竟有點朝窪地深處衝過去的架勢。

“曹安堂,你使勁啊!”

“我使著呢!”

“你朝哪使勁呢啊,往我這邊推,調過頭來,你往你那邊拉個什麼勁!”

“雷公你是不是傻,是我拉的嗎,是水給衝過來的,你那邊別推了,往外拽啊!”

“不行!讓車上那倆人下來幫忙!”

雷公急眼了。

要不是曹安堂瞎折騰,他們現在早就到祝口村了,這下好了,救了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連帶著他們也要被困在這。

就這會兒功夫,祝口村那邊真要是出事,人都要涼了啊。

心中惱怒,撒手轉身就要去拉後車門,喊裡面那倆人出來幫忙。

誰知這一撒手一轉身,伸出去拉後車門的手猛然撲個空。

再也承受不住水流衝擊的小汽車橫向裡挪移出去,竟是衝擊著另一邊的曹安堂一起朝深水處迅速挪動。

“曹安堂,快躲開!”

“曹安堂?”

“你大爺的,你給我回句話啊!”

雷公幾步前衝撲倒在水裡,總算是抓住了車門框,可也讓他自己一起被拖拽著前行。

那一刻,雷公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曹安堂也是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被汽車壓在水裡,本能抓住車門,卻意識不到抓得越緊死得越快。

從沒有人想到過會出現這樣的危機。

但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雷公準備放棄,想要撒手求自保的時候,水面上使勁撲騰的兩隻腳被人給抓住了。

他不知道這時候抓住他的人是誰,但他很清楚,活命的機會就在這裡,雙手再也沒有任何放鬆,死命扣住車門板。

後方出現的助力最開始只是稍稍止住他們下沉的速度,隨後也被帶動前行。但很快,那助力就變得無比強大,甚至都不給雷公一丁點反應時間的,硬生生拽著他、拽動小汽車,也拽動著死死抓著另半邊車門的曹安堂,一起從驚險之地回來。

當所有人都癱在淺水區,大口呼吸的時候,曹安堂終於知道是誰把他救了。

周棟!

縣派出所的周棟帶著派出所刑偵隊全體,在這個關鍵時刻趕到。

“安堂同志,你莽撞啊!你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

要不是周棟在縣裡情況稍稍穩定之後,也是想起來果葉磚窯廠的事情,預感到劉果生和秦葉眉如果回來這裡,必定會遭遇危險,立刻帶著刑偵隊全體趕過來。然後在剛才千鈞一髮之際,全體上陣,抓住雷公的腿,把他們都給拖回來。那麼明天,大家都要給曹安堂開追悼會了。

“周隊長別說了,劉果生和秦葉眉在車裡,交給你們了。再給我們一輛車,我們要去祝口村!”

“你還去祝口村幹什麼?”

周棟滿心疑惑,這都什麼情況啊,還要到處亂跑。

可不等曹安堂回話,那邊雷公已經鑽進縣派出所的一輛車,直接啟動了汽車。

“我是縣保衛處的雷震,暫時借用你們的車。曹安堂,快上來!”

話音未落,曹安堂已經衝了過去。

小汽車一個急轉彎,瘋狂開走。

這邊縣派出所全體都懵了。

什麼情況啊?

我們的車,也有人搶?

周棟滿心說不出的崩潰,但也清醒意識到一定是有很嚴重的問題。

“鄭隊副,你開一輛車帶著車上那倆人去梁堤頭鎮待命。其他人跟我走。”

呼啦啦眾人行動起來,縣派出所剩下幾輛車排著隊朝那邊追去。

曹安堂和雷公這裡有驚無險,最後又迴歸到他們該去的路上。

祝口村那,曹安猛眾人折騰了大半天,也總算是平平安安回到了生產社。

當風雨被高高的實木門板擋在外面,付粟錦緩過來了勁,這裡焦急等待的所有人也跟著松了口氣。

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

可不等誰上前去對付粟錦噓寒問暖,目光越過去,落在另外兩人的身上,眾多祝口村村民放下去的心再度提了起來。

“電母?”

“她咋回來啦?”

“咋回事?別不是徐老財又要回來了吧。”

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早年間電母給眾人留下的心理陰影作祟,任誰都是不自覺往後退,唯有一人硬是擠開混亂的人群直接往前衝,繞開付粟錦、躲著電母,一伸手直接抓長秀的胳膊。

“你個喪良心的!這些日子上哪去了!”

四叔曹業生橫眉立目、雙眼猩紅,抓著長秀的胳膊怒聲質問。

電母揹著長秀走了一路早就累癱,此刻看見曹業生近在眼前,真的是強撐著一口氣起身衝過去一把將曹業生給推開。

不動手還好,這一動手,問題可就大了。

“電母,你幹什麼!這現在已經不是你們禍害村裡人的時候了!”

曹安猛怒斥著衝過來。

不少村民眼中帶著怒火朝這邊匯聚。

任誰都想不到,下一刻付粟錦挺著大肚子顫巍巍擋在兩方中間。

“都別動!長秀這些天都是在我家呢。都沒事,都別急。”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別人可以不著急,四嬸子不能不著急啊。

一聲稚嫩的“孃親”呼喊,四嬸子抱著小曹蘭香擠到最前面。

“安堂家的,你弄啥啊。你把她藏起來想要幹啥?長秀,你給我回來!”

孩子的呼喊、大人的吵嚷交織在一起,長秀下意識抬頭,四嬸子扒拉開付粟錦,伸手要去拉長秀。

電母硬生生攔在前面,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冷不丁的,又是村裡幾個女人衝過來。

安良嫂過去攙扶付粟錦,安儉嫂帶人去指責拉扯電母,四嬸子、二大娘逮住機會去拽長秀。

一群女人亂成一團,長秀披蓋在身上的混亂中掉落在地。

渾身溼透的衣服,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寬鬆遮擋的作用。

那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從極度混亂到極度安靜,僅僅是片刻的功夫。

四嬸子和二大娘齊刷刷往後倒退,村裡眾多大嫂子瞪大了眼睛一時失聲,周圍無數圍聚的男女老幼,不懂的自然不會明白,可明白的人那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問題。

好似只有一瞬間,又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連風雨聲大家都聽不見了,就只能聽見四嬸子極度驚慌之下發出的刺耳尖叫。

“有了!有啦!當家的,你快來看看啊。她,她!”

四嬸子眼前一黑,抱著孩子直挺挺往後仰。

有人過去攙扶,但大家都看見的是,曹業生衝過去一把薅住了長秀的頭髮。

老頭子不傻,那麼大的肚子就在眼前,他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誰的?”

“你放開我!”

長秀舉著胳膊抓住頭髮根使勁掙扎。

電母那邊想衝過來幫忙,卻被曹安猛幾兄弟直接擋住。

曹業生那已經辨別不清楚情緒的吼聲再度爆發。

“說!是誰的!”

薅住長秀頭髮的手使出全力,長秀疼得涕淚橫流,但也心中發狠,放棄掙扎,猛的抬頭抱住曹業生的胳膊狠狠一咬。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扇在長秀臉上,曹業生痛苦悶哼著後退。

長秀披頭散髮,笑得好似瘋魔。

“你管他是誰的呢,反正不是你兒子曹安栓的。老混蛋,我今天就是死在這了,我也讓你知道,你兒子不是東西,你全家都不是東西。龜殼子戴腦袋上,你全家一輩子都是王八蛋!”

“啊,我打死你個賤女人!”

曹業生徹底爆了。

揮舞著手臂往前衝,那架勢明顯是要掐死長秀。

長秀就站在那一動不動,帶著哀莫大於心死的異樣情感,甚至都主動伸長了脖子等著生命最後一刻的到來。

其他人都在發愣,只有一個人沒愣著。

甚至是爆發出難以想象的速度,直接往前一撲去拉扯曹業生的手臂。

曹業生已經癲狂了,哪會去看是誰拉扯他,滿心的怒火依靠手臂向外傳遞,狠狠甩動,直接把抓住他胳膊的人給甩開出去。

還待繼續前行,可身後無數驚呼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逼得他還是下意識回頭看了眼。

就這一眼,曹業生滿腦子的怒火恍若被冷水澆了個乾淨。

門堂中間,付粟錦摔坐在地上,秀美的面龐因為痛苦而變得,無比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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